如果不曾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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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不过做了一场梦,觉得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其实也不过两、三个钟头。然而她终于能够睡着。
    她的伤口不浅,缝了十几针,因为挣扎,伤口又裂开了,虽然医生已经处理好,但此刻却疼得厉害。
    疼痛让丽拉清醒了一点,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明晃晃的吊瓶,想着刚才那个梦,想着梦里的温情。
    护士走过来看看她,发现她已经醒了,然而语言又沟通不了。但看她安安静静的样子,便给她整理了一下吊瓶,检查了一下伤口。
    丽拉听见有人走进来,一阵窃窃私语。她懒懒地侧头看,有人抱进来一个小婴儿交给睡在沙发上的男子。原来那个叫熙德的邻居还在,那小婴儿是他儿子。
    医生不懂中文,丽拉情绪激动,他们没办法交流,所以熙德把孩子交给护士照料,他留下来给医生帮忙。
    医生教他用催眠帮助丽拉稳定情绪,丽拉在睡梦中听见的那个引导她往前走的声音的主人就是熙德。
    丽拉在镇定剂和催眠术的帮助下安静下来后,他自己也在沙发上睡着了。
    熙德接过小孩子,把他放在膝盖上,挤眉弄眼地逗弄孩子。
    丽拉看那孩子模样,简直就是教堂壁画上的天使。黑发碧眼,皮肤雪白,小鼻子翘挺挺的,小嘴巴或嘟起或张开,表情着实可爱。穿着格子竖条纹衬衫,扣子乱七八糟没有扣对眼,下面只有一个尿不湿,裤子也没穿。两只小脚丫子也伸在外面,像两个肥嘟嘟的白面馒头……
    熙德见丽拉醒了,两眼目不转睛直盯着他儿子看,便摇着孩子的小手,假装奶声奶气地跟她打招呼:“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铎米,请多关照。”
    铎米看见丽拉也“咯咯咯”地笑,朝她张开小手,两只脚蹦跶起来。
    熙德把小铎米抱到床边。铎米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抓着她的脸。
    正是长牙齿的时候,他一咧嘴口水就流了下来,熙德连声说抱歉,要把孩子抱走,铎米嘴一瘪哭了起来。
    熙德无可奈何,对丽拉笑道:“看来铎米很喜欢你。”
    是么?这世上还有喜欢我的人么?丽拉苍白地笑了笑。
    医院调了一个懂中文的医生过来,给丽拉作心理辅导,熙德便不用继续待在医院里做翻译,但他还总带着铎米来看她。
    铎米好像真的很喜欢她。熙德说他总是哭闹,但一见到丽拉心情就会很好。熙德说可能铎米的妈妈也是中国人的缘故,所以见到丽拉才会觉得亲切。
    “怪不得呢。”丽拉喃喃道。
    熙德问:“怪不得什么?”
    丽拉懒懒地道:“怪不得那天晚上你会想到来找我帮忙……”
    “呵呵,对!”熙德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没有经验,总是手忙脚乱。那天晚上铎米一直哭闹不休,怎么哄都哄不好,喉咙都哭哑了。他束手无策,想起新搬来的女邻居,便来到丽拉屋门前。
    当时屋子里黑兮兮的没有点灯,他还一度想大晚上地麻烦人家不好,想折回去可看见大门却开着。他不放心走进去开了灯,就见丽拉躺在地板上,忙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丽拉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伤口慢慢愈合。熙德是个热心人,把她接出院送到家,并客气地交代她:“有什么事就喊一声,不需要客气。”
    他孤身一人带个孩子,丽拉还给他添了这许多麻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在陌生的地方遇到如此热心的人,心里头总算得到一丝慰藉。
    他走后屋子里立刻又冷清下来。她开始慢慢地打量。这是一幢二层小楼,进门玄关右侧是厨房,用一个长长的吧台隔开,里面用具一应俱全。
    中间一条通道,前头就是楼梯,旋转着往上延生。左侧就是客厅了,落地大窗户,窗帘都收着,大片的阳光洒进来,照在茶几沙发上,沙发一侧摆了个大书架。
    丽拉走过去停在阳光里,浑身都暖了起来。阳光照在地上,有东西在角落里闪闪发亮晃着她的眼睛,她捡起来,是一把水果刀,刀口上还沾着丝丝血迹,已经变硬变黑。
    她再看地上的血迹已经没了,她想应该是熙德帮忙清理掉了。
    左手腕上还缠着纱布,轻轻转动伤口还有丝丝地疼。她捏着这把明晃晃的刀呆呆地发起愣来。
    屋子外又传来小孩的哭声,丽拉回神,把刀扔进垃圾桶边走出屋子来看。隔着树藤栅栏,熙德抱着铎米在草坪上来来回回地哄着,孩子依旧哭个不停。
    丽拉冲他喊,他立马像遇到救星般跑过来一脸苦恼地道:“最近总是哭,不肯好好喝奶,晚上睡觉之前也闹。不知道怎么了?”
    “是不是肚子痛?”丽拉摸摸孩子的肚子,鼓涨的很,轻轻按一下,硬邦邦的,孩子便在父亲怀里扭动起来,这几天风大,而熙德总喜欢带铎米在草坪上玩。丽拉抬头道:“是不是喝了风,肠绞痛了,小孩子脾胃弱。”
    “有可能。”熙德不置可否地看看她。
    铎米哭得脸都涨红了,眼泪水鼻涕糊了满脸,丽拉把孩子抱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掉,又给他轻轻地揉肚子。
    铎米哭声弱下来,依旧一抽一抽的,两只小手抓住丽拉衣襟,小嘴直往丽拉胸口凑。
    丽拉红了脸道:“铎米是不是想妈妈了?”又问熙德,“他妈妈呢?”
    熙德沮丧地一耸肩:“他妈妈回中国去了。”
    铎米的妈妈生下他没多久就扔下他们父子回国去了。
    丽拉看着怀里的铎米更生出一股亲切感,双眼立马变得雾蒙蒙的了,原来我们都是被妈妈抛弃的小孩啊。她疼铎米的心也更多了些。
    铎米应该是越来越大,越来越需要母亲了。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哭闹,孩子的世界里,父亲总是代替不了一个温柔的母亲。
    丽拉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也感激熙德的无私帮助,所以总是帮他照看铎米。
    熙德在博物馆从事古物维护的工作,他们居住的地方多名胜古迹,常常各处跑。丽拉跟着他去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古人留下来的伟大创作和自然风光。加上每周心理医生的辅导,渐渐走出阴霾。
    她认识了周围的邻居,渐渐会用法语跟人交流,熙德的中文水平也迅速提高。熙德又帮她在博物馆找了一份工作,每天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丽拉的世界不再那么狭窄,
    铎米跟风一样,长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熙德在博物馆附近找了一家幼儿园,三个人每天同进同出,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这天下班后,熙德说要去市里出差,拜托丽拉负责接送铎米。第二天她早晨出门,把车子开到旁边的房子门口,喊一声:“铎米。”
    铎米嘴里还叼着面包跑出来,丽拉就噙着微微笑,道:“铎米,你能在出门前把面包先咽下去吗?你这样,会弄坏你的胃。”
    铎米遗传了他母亲的一头黑发,皮肤白里透红,活像个小姑娘,此刻含着碧蓝剔透眼珠子的大眼睛就眯起来,露出委屈的表情,抱怨道:“丽拉,这得怪熙德,他又起来晚了,而且总是笨手笨脚。”
    熙德一脸抱歉地跟在后面。丽拉望着这两父子真想笑。想起铎米小时候,熙德就总是把他弄哭,不是奶粉泡得太烫就是换尿裤的时候把粘处贴在他肚子上,撕下来多疼。
    而此时面对儿子的抱怨,熙德也只能连连说:“sorry。”把铎米抱上车在儿童座椅上坐好。
    下午丽拉去接铎米的时候,发现他撅着嘴,神情沮丧地走出来,不知道他在幼儿园里又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上了车,丽拉便问了他怎么了?
    铎米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丽拉,叹了一口气,问:“丽拉,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
    “啊?”丽拉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铎米又说下去道:“benson说我们是最奇怪的家庭。为什么你和熙德分开住在两幢房子里?”说着又歪头看向丽拉,问,“丽拉,难道你不是我的妈咪吗?”
    “额?”丽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铎米还不满周岁的时候,丽拉就进入了他的生活,饮食起居都是母亲照顾小孩的模式。在铎米眼里她就是自己的妈咪,直到同学兼邻居benson告诉他,爸爸和妈妈是应该住在一个房子里睡在一张床上的。他就开始疑惑,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不是住在一幢房子里睡在一张床上的?
    丽拉有着东方女性的细腻心思,她不知道此刻,在平常的一个早晨,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她的妈咪,这个小孩子会不会受得了。
    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不敢小觑了这个四岁小孩的智商。可是她该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我想,你可以回去问问熙德。”丽拉最后说道,把这个难题抛给熙德,她自己觉得有点卑鄙。不过面对铎米的成长,这是迟早得面对的问题。
    她心里有点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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