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涩之后

习音咬着唇，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是我求戴南约了沈医生，他当时也不太知情，你去医院那次，不是流产，是，是术后不小心大出血…”
    顾辛烨冷笑。
    不小心大出血？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刚做完手术就一个人跑去机场，路上还淋了大雨可真是不小心啊！
    他曾经后悔过很多次，对于习音的流产，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太大意，那时候忙着筹办婚礼还要忙着公司的业务，对她的关心太少，她一个二十三四的小姑娘哪有什么经验，所以才酿成了大错。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心里所谓的意外只不过是一种假象，她竟然这么不管不顾的瞒着所有人打掉孩子，怪不得，四年前他风尘仆仆的赶去医院却听到她一句不想结婚的话。
    她话里的深意，顾辛烨现在才明白。
    你跟我结婚是为了孩子，现在孩子都没有了，也没有结婚的必要了吧。
    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顾辛烨从来未有过这种挫败感，真的好像是你救了一条冻昏的小蛇，不顾寒冷把它兜进怀里，一心想着如何去温暖它却没有料到它苏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咬伤你。
    不是因为蛇毒而痛，而是尽管如此你还甘之如饴。
    他当时梗着脖子说不出不是因为孩子才结婚的这句话，只能对着她发火，习音你妄想，养好身子婚礼继续！
    “何必瞒着我？”
    “没有要瞒着你，只是当时觉得没必要解释…现在也不想再提那些事…”
    她抑制住满眼的水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扯着他的西装袖口，“…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剥夺你作为父亲的权利…”
    顾辛烨轻轻的抽回手，她的眼泪滴下来正好落在他的手背，温热的泪水，好像滴落到他的心里，又苦又涩，竟是化不开般隐隐作痛。
    他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看的入神。
    从看到这份报告到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了很多，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大错特错，虽然商场上如鱼得水但是在感情上原来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感情就像珍珠蚌和沙粒，只有适合彼此的那个才能磨砺出耀眼的珍珠，如果硬是撬开蚌最后伤的不仅有对方还有自己。
    他就是硬要扭转的那只手，所以才会被伤的鲜血淋漓。
    他背对着习音，让习音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倨傲的背影因为光线投在茶几上，从这里隐约能看到他开合的唇：“这一次，我不会再左右你，阿音，我给你自由…”
    习音有些惊慌，她颤着声音问他：“…你，你什么意思啊？”
    顾辛烨笑了笑，半晌，才转过头斩钉截铁的说：“我们离婚吧。”
    “你，你…”习音心里一紧，张了半天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前些日子他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离婚哪是说离就离的，没想到那份报告竟是让顾辛烨说出这些话。
    “阿音，告诉我，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离婚不是你这么几年一直想要的么？”
    “…我不知道…”
    习音摇着头急急的否认，她倒退到沙发一角，妄图令自己冷静。
    曾经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要求，她费尽心机都得不到，如今被轻易摆在眼前却让她手足无措。
    就好像你曾经喜欢一种食物，求而不得，等到有一天有机会再吃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味，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是品位却早已不复存在。
    “…顾辛烨，你是觉得我骗了你所以才要离婚的么？如果是这个，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伸出手指，像平常一样顺着她的头发，“…从前我总觉得自己需要的是你这个人，无论心在那里我不在乎，可是我发现自己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不能满足于此，阿音，我不仅要你这个人，我还要你的心，如果得不到那我便不要了。”
    习音躲开他的手，就这样望着他看进他的眼眸深处，顾辛烨的眼神深邃，好像望进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近这一年里，她觉得自己改变很多，对于顾辛烨的感情处于懵懵懂懂、云里雾里的阶段。
    结束这段婚姻，或许真的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但她又有些不自在，她做过很多后悔的事，这一次她不敢再冲动…
    “…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好么？”
    习音觉得这是个比较稳妥的回答，她要好好想一想，理一理头绪。
    顾辛烨扯扯嘴角，心房轰然倒塌，心情难以用言语形容。他心里想自己果然遇上了没有心肝的小姑娘，四年多的朝夕相处她竟还能做到如此举动。
    他说离婚，她就真的这么认认真真的考虑，他好似在寒冷的天气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冷的他寒入骨髓。
    一直到晚上睡觉时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习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顾辛烨半躺在床上闭着眼，她犹豫了一会儿，实在困的撑不住就弱弱的问了一句：“…今晚你去客房还是我…”
    顾辛烨冰冷的眼神投过来，习音咽了咽口水把剩下的话憋回去，她只是觉得两个人都闹到了离婚的地步，怎么说共处一室也不合适，所以善意的提醒他，没想到他这么大的气。
    习音看他起身要走赶紧侧了侧身子给他让路，突然想起来客房因为一直没人住所以没有供暖，想了想对他道：“要不今天先凑合一下吧，明天我搬到戴南那里去住几天…”
    “我顾辛烨还不缺这点房租费用！”
    他语气不是一般的坏，还没等习音回答就拉门走了出去，他还真怕再呆一会儿自己忍不住动手，果然是一没有了关系她就迫不及待的跟自己划清界线！
    习音刚刚换下睡衣就听到车库打开的声音，她噔蹬的跑出卧室，头发湿漉漉的还没有来得及吹干，刚跑到门口就看到顾辛烨开着车绝尘而去，汽车的后灯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是呆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里闷闷的，憋的喘不过气，开始只是眼眶红红的后来干脆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她啜泣着，哽咽着，越哭越委屈，好像被丢弃的孩子。
    顾辛烨从来没有这么狠心过，婚后四年多他这是第一次在不出差的情况下，丢下她一个人半夜离开，她就像习惯依偎着主人的小猫，被娇娇弱弱的宠了这么久突然有一天发现主人不喜欢她了，主人要抛弃她了。
    从毕业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跟着顾辛烨过来，想想离婚后她有些慌乱，仿佛是一直当做人生目标的东西，却有人告诉你这是错误的，那是天翻地覆的无措感。
    人都有个通病，当别人天天给你个红枣时你会觉得这是他的义务，等哪天他不给你时你就会记恨他，而天天给你一个巴掌的人哪天心情好时给你一个红枣你反而会感动。
    习音此刻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人，虽然不至于是记恨顾辛烨，但他这样做却让她接受不了，习音习惯了顾辛烨簇拥着她万般宠爱，突然间就要失去了，她竟然会这么这么的难受。
    张嫂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看到习音穿着一袭单薄的睡衣蹲在寒风中捂着嘴哭，她吓了一跳，赶紧脱下衣服披到她身上，“这是怎么了啊，太太？大晚上的怎么哭成这样？”
    习音被她拉起来，两腿酸麻已经没有了力气，她止住哭声眼泪还是哗啦哗啦的留下来，说话时明明捂住了胸口却自言自语般，“…我牙痛…牙好痛啊…”
    张嫂叹了口气，那哪里是牙痛呢，是心痛吧…
    习音还从来没想到她会为了顾辛烨流泪，她明明该恨着他的，明明不该这样的。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习音蜷着身子躺在大床上，空空荡荡的尤其的清冷，没有顾辛烨的卧室真是出奇的大，大的习音有些呆不下去。
    她翻来覆去一个人怎么都睡不着，这样折腾到两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身子被扶起来，旁边坐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她头痛欲裂却被人用杯子强硬的喂水，左右乱晃着不肯配合，每咽一口水就感觉嗓子痛的厉害，“…不要，不要。”
    习音哑着声音拒绝，对方还是用力捏着她的脖颈，“呜…”
    好苦！有什么东西被塞到嘴巴里，苦的厉害。
    她睁不开眼却用力吐出去，听到一声熟悉的训斥，接着却是更多的东西塞进来，紧接着是柔软的似游蛇的东西顶着药片推到她的嗓子眼强迫她咽下去。
    “顾辛烨…”
    习音叹了一口气，似呓语一般哼哼唧唧的叫了一声，没有人应声，她翻了一个身心想顾辛烨早就开车走了怎么会在，想睁开眼确认却没有力气，蹭了蹭枕头，意识模糊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九点多，像是做了一夜激烈的体力运动，她全身软绵无力，想起昨夜奇怪的梦习音立马跳下床鞋子都没有穿，在卧室里找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找什么，只是有些失望的下楼。
    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上次生病也是这样，她原本无精打采的眸子染上欣喜，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去——
    “顾…”
    还没有叫出声，看到厨房里背对着她煮粥的人匆忙止住，她低下头病恹恹的，原本有些红润的脸也恢复了苍白。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