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爱难挡

150 五味人生


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
    如同一亿光年。
    任嘉霆始终紧握双拳,什么话都不说。
    勇哥忍不住,找出于迪发到手机上的号码,打给靳晓柏,问:“有什么进展吗?”
    靳晓柏声音沉重,“肝血管瘤急性出血,还在抢救,情况很凶险。医生说这种病很少发生突然出血的极端症状,除非情绪急骤变化或者身体机能急剧下降,你帮我问问任嘉霆,席然能是哪一种?”
    勇哥不能出声。
    任嘉霆已然听见了靳晓柏的话,面无表情的脸孔越发苍白。
    勇哥盯着任嘉霆,慢慢地对靳晓柏说了航班时刻,然后挂了电话。
    “吉人自有天相。”挂了电话勇哥安慰任嘉霆说,“席然这么好的女孩子,当然就是吉人。”
    任嘉霆只字不发。
    一路汽车电梯,席母仍然跌了好几个跟头。老天这是干什么?为何紧着为难席然?
    奔到手术室门前只能面对冰冷的手术室门和亮着字的手术指示灯,所谓咫尺天涯不就如此?当妈妈的颓然倒在离女儿几十米远的地上。
    靳晓柏赶紧过来搀扶席母:“没事儿的干妈,送来的很及时,您别害怕。”
    “什么病?”席父顾不上照顾妻子,忙着问道。
    “肝血管瘤破裂。”靳晓柏尽量轻描淡写,“立刻手术了,止住血后再输点儿血,应该就好了。”
    席父却呆住——肝血管瘤?席然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病?
    又有电话,靳晓柏特别不耐烦地接起来:“喂?”
    “你什么情况啊?”电话里一个男声满是责备地说,“约好了人家你放鸽子……”
    “你给我滚!”靳晓柏烦躁地对着电话大吼一声,啪地挂了。
    席父看看靳晓柏。
    靳晓柏有些后悔,歉然地垂下头,过一会儿,禀告地说:“我通知了任嘉霆。”
    席父再次看看他,没有作声。
    席骋飞车赶到时手术正好结束,乱了阵脚的叔叔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通知他。
    医生率先出来,对围在门口的几人说道:“病人极度虚弱。这一次大伤元气,后续护理十分重要,马虎不得。”
    心弦紧绷的人们这才松一口气——总算没有生命危险。
    “哪能把孩子养这么瘦?”医生相当疲劳,看看双腿虚软站立不住的席母,略带责备地说一句,“减肥减这么狠,当妈妈的要劝着啊!”
    席母这才开始痛哭。
    席骋赶紧上前扶住她,柔声劝道:“哭什么啊婶儿?大夫这意思就是席然没事儿了!”
    “嗯!”当妈妈的使劲儿控制着抽噎,奈何根本控制不住:“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任嘉霆站到监护室的玻璃窗外时夜色已然深沉,他戴着帽檐很低的棒球帽,口罩巨大,看不见任何表情。
    “这里最近。”靳晓柏站在他身旁,解释似地说,“病来得太急,没时间挑医院。”
    任嘉霆只是望着病房里面容惨白双目紧闭的席然,不吭声。
    “谢谢。”勇哥对靳晓柏说。
    “谈不上这两个字。”靳晓柏神情冰冷,“席然是我的朋友。若非生死一线,我也未必通知你们。”
    勇哥亦沉默下去。
    生死一线。
    靳晓柏不肯隐瞒任何观点,继续瞅着任嘉霆,说:“一直我都觉得你不是席然的理想对象,以前为了靳睿宁误会你或者说我想追求席然的时候是,现在没了误会我也心甘情愿地做了席然的哥哥仍然是。任嘉霆,席然不缺给她交住院费的人,有你没你,有我没我,都不会缺。相反地,多了你我,她反而多遭了伤害,这话你同意吗?”
    任嘉霆默然。
    “我也欠她很多,应该没有资格五十步说百步,但我还是恨你,你明白吗?”靳晓柏似乎叹息又似乎感喟地说。
    任嘉霆依旧默然。
    此刻唯有默然。
    “她妈妈扛不住刺激,下楼去打针了,席爸爸陪着,堂兄出去买吃的了。”靳晓柏继续说道,“我想,他们应该是知道你来,都躲开了。他们大概和我一样,并不愿意面对你,因为你并没有好好对待你现在望着的那个,里面病床上的姑娘,而这姑娘,分明应该得到很好的对待。”
    任嘉霆一向直挺的脊背微微地驼了下去。
    “可我得在这儿等你大明星。”靳晓柏冷笑一下,“我得等在这儿告诉你,里面这个傻姑娘临进手术室之前拼力说想见你,那时她已接近昏迷,急骤而来的病痛也许令她恐惧,只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让人费解的是既然如此她又为何独个儿回来?你又解雇她了吗?”
    任嘉霆的手臂抖动起来。
    解雇。爱情,可能解雇?
    “现在她没事儿了!”靳晓柏扭过头,深情地看看病床里的席然,“老天到底是不好意思太混蛋。大明星毫不犹豫地赶来,也算是有情有谊。趁她还没醒,任先生好好想想吧!我觉得,在她睁眼之前离开,或许才是任先生对她最大的情意。”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一湖粘稠的胶漆,席然觉得自己整个儿困在湖心,四肢虚软挣扎不动。
    其实不愿挣扎,只欲沉沦。不管不顾地沉沦是件舒服事儿。
    可她得醒来。
    得醒来。
    有那么多放不下啊!妈妈担忧的眼睛,屏幕上微笑的任嘉霆,慈祥的爸爸,疼爱自己的席骋,异性兄长靳晓柏,天真可爱的美儿……
    人世间,值得眷恋的东西那样多。
    还有春节,焰火,任嘉霆……
    任嘉霆……
    “席然!”
    “席然!”
    是妈妈,妈妈温柔的呼唤。
    不能再睡了,不能。
    席然攒住全身力量,慢慢地睁开眼睛。
    “醒了?”席母立即欣喜地喊,同时嗓子就滞了,“这孩子,吓死妈了!”
    席然缓一会儿精神,虚弱地笑一下,“胆小。”
    妈妈想说什么,说不得,只是哽咽。
    父亲探过头来看看女儿:“喝水吗?”
    席然摇摇头。
    席骋也凑过来,看住妹妹,柔声问:“怎么样?身上疼不疼?”
    席然费力地点点头:“有一点儿。”
    “忍不住的话就赶紧说。”靳晓柏也凑将过来,“门外一堆医生护士。”
    “刚醒,应该还感觉不到太多。”蕾迪卡也在。
    席然看见众人如同看见了整个儿人世,心头安慰,同时又有点儿歉然,叹息地咕哝:“好好的突然生病,害你们担心。”
    “知道我们担心就赶紧棒棒的吧!”蕾迪卡接嘴说道,“别人都不怎样,要把婶儿吓死了!”
    席然凝眸看住母亲,不吭声——对妈妈,抱歉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席母也看女儿一会儿,挣扎良久,到底还是说:“任嘉霆来了,你要见他吗?”
    席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来了?
    席母难过地瞅着女儿——那眼睛那样吃惊,然而,几乎于同时,散发了神采和光芒。
    扶着床沿儿站起来,席母微微地靠住丈夫,轻声对望将过来的靳晓柏说:“请他来吧!医院的病房这么紧张,他个没病的人儿霸着一间可不罪过?来咱们自己的病房里踏实些。”
    靳晓柏默默地走出去。
    席骋悄悄拽蕾迪卡一下,跟着走出去。
    “你好好的啊!”当妈妈的忍不住嘱咐女儿,“医生说你没事儿了!可是毕竟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着呢!别让妈担心。”
    席然看着母亲不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席母温柔地说道,“没力气的说不说也成。他若是急着走,你也别难过……”
    席父扯扯妻子的手:“孩子大了。”
    席母这才点点头,附和地说一句:“是,你大了,妈放心。”
    一滴眼泪不能控制地流出来,席然想伸手拂拭,手却动不了。
    任嘉霆恍恍惚惚地走进席然的病房。一夜未眠,他的精神不大好。
    席然躺在病床看他,看几秒,问:“怎么来的?”
    “飞机。”任嘉霆自然而然地回答说。
    席然微微笑了——当然是飞机。
    “累吗?”任嘉霆十分憔悴,席然又忍不住问。
    “累。”任嘉霆点头,声音里含着隐隐地委屈。
    累,更怕,生平第一次这样害怕。当日她失去自由,他慌他急,却没有这样害怕,因为从没设想过她可能永远离开。
    席然便就叹息一下,“累就找间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吧!”
    任嘉霆瞅住席然,不吭声。
    席然说不动了,沉默下去攒一会儿力气,刚能开口就又问:“戏停了?”
    任嘉霆又点点头。
    “休息休息赶紧回去吧!”席然轻声说道,“一天好多租金。”
    任嘉霆慢慢地走到席然身边,蹲下去,俯身趴在她的床沿儿上,无限疲惫无限苦恼地说:“席然,既然要‘快乐前行’,你就得走远点儿啊!健健康康地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才这么几天,怎么就病了呢?”
    席然咬咬嘴唇:“对不起……”
    “我不信你了!”任嘉霆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讲:“还以为不管你你能过得很好呢!看来不行。以后我得看着你。”
    席然的心跳骤然一停。
    “早产的妈妈死了,孩子残疾,真是可惜。”任嘉霆继续发梦一般地说,“短时间内,谁都免不了焦躁吧?原谅我席然,原谅我比你年长那么多,依旧不够成熟。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理由焦躁,直到昨晚我才想清楚,残疾的孩子也是亲骨血,应该珍爱。神秘花园最后还是开了门,席然,孩子还在的话,我的清楚不算晚。人生注定满布遗憾,咱们听从于命运,好好守着这些遗憾吧!”
    席然想哭,任嘉霆的话,她听得懂。
    “咱们早已绑在一起了,分不开。”任嘉霆只是喃喃地,“所以吵就吵吧,互相难为就互相难为吧!你若觉得吃亏就哭就闹,回娘家也可以……就是别生病,别拿这个来赌气。我们相爱啊,别拿这个来惩罚我……”
    席然的眼泪流下来——相爱。
    “我是回娘家吗?”她问。
    “嗯!”任嘉霆轻轻地说,“不就是回娘家吗?才回来几天而已。等我忍不住了来接你啊?这么不争气,就病了……”
    席然的眼泪哗哗汹涌。
    原来只是回娘家而已,还以为是诀别。
    “快点儿好起来吧!”任嘉霆不起身不抬头,不知道席然在哭一样,“好起来才能有力气闹别扭。这次是我不对,我赔罪,岳父岳母用什么目光看我我都在这儿陪你,以后却不要再生病了,任嘉霆就是没办法陪你到处去的任嘉霆,你要原谅他……”
    “我都说了不要你了……”席然哽咽着道。
    “气话怎么能够当真呢?”任嘉霆依旧轻声说,“相爱哪会只有甜蜜?也许一百次不要,然后一百次推翻。五味才是人生。席然,我们的爱,也不能一路坦途,只要在,就行了。”
    席然闭上眼睛——爱。
    “这次我认输。”任嘉霆依旧轻声说,“你厉害,会生病,我斗不过你,俯首称臣。可下一次,仍旧未必谦让。席然,你得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养好了再跟我角力。”
    好吧!
    没有精神长久纠结,席然卸了拼命逼出来的力气,认命地想:且先养好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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