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时光里等你

第54章


  雨霏还在发抖,她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掉一滴眼泪。我扶着她离开那里,我讨厌那些哭泣的声音,他们当中有哪一个能比雨霏更难过?
  顾恺死了。
  顾恺和雨霏去露天游泳场游泳,一个小男孩脚抽筋在水里挣扎,雨霏过去帮忙,他连雨霏一块拽进水里,顾恺游过去先救出了小男孩,待到把雨霏举出水面后,他却沉入了水底。他那天穿着雨霏送他的生日礼物,那条黑色的泳裤,那天是他第一次穿,也是最后一次。
  雨霏躺在床上发高烧,好几天不退,我从医院弄了吊瓶回来给她输液。听同学说顾恺的母亲来了,坚持要把顾恺带回去,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不想顾恺离开她身边,于是学校联系了救护车满足了她的要求。
  两个星期后,雨霏渐渐康复了,她终于肯说话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是我害死了他。”
  “不关你的事,雨霏,这是一次意外。”
  她就像没有听到我说话,反反复复还是那句:“是我害死了他。”
  又过了两天,情形丝毫没有好转,她不去上班、不和任何人说话,我只当她还在悲伤中,每天买了饭放在她的床头,走时饭盒摆在那里,回来时还在那里,我打开一看,饭菜一点没动。不仅如此,她总是嘴里碎碎念,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会儿很高兴,转脸却又泪流满面。
  我给雨霏的哥哥写了封信,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也把班主任老张叫了来,她一看雨霏的样子叹口气说:“我们带她去医院吧。”
  医生的诊断是,她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导致暂时性的精神分裂。
  “那她还能好吗?”
  “这种病是心病,心病还要心医,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除了药物治疗,让病人脱离受伤的环境,好好疗养。至于什么时候能康复,要看她的心结什么时候能打开,她的心理是否足够强大,她是否愿意康复。”
  “什么叫她是否愿意康复?”我有点被医生弄糊涂了。
  “有的人受了精神创伤后,不愿回到现实中来,也可以说是逃避现实,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思维活动,他未必就是故意的,这种病人病程会延长,有的甚至。。。”医生停下来推推眼镜框,我焦急地问:“甚至什么?”
  “甚至永远不会康复!”
  永远不会康复?那雨霏不是要一辈子呆在疗养院了吗?想到这儿,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不敢再往下想。雨霏,把她和其他的精神病患关在一起,像坐牢一样,我不能接受。那么爱运动的雨霏,怎么可以把她关起来?那就好比折去她的一对翅膀,她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把信寄出去的第三天,她哥和叔叔阿姨都来了。
  “我们只知道你为了那个叫顾恺的男孩连家都不要了,这怎么还要为他搭上一条命不成吗?”阿姨拉着雨霏的手老泪纵横。
  雨霏的眼睛望向别处,脸上始终带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嘴角边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不得不承认,她还是那样的美丽,美丽的让人心疼。雨霏,她的样子看上去很幸福,就好像永远停留和顾恺最开心的那些日子里,顾恺走了,把雨霏的灵魂也一起带走了,我曾相信,在那个只有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里,雨霏和顾恺过着神仙眷属一样令人羡慕的生活。
  雨霏被接回家了,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约了王冼平喝酒,我们买了整整一打的啤酒,在深夜12点钟坐在篮球架下痛饮。
  昨天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赶走了闷热的天气,也将本来雾蒙蒙的天空洗刷的一尘不染,夜空蔚蓝,晚风轻拂,我的心情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变得格外的晴朗。
  我们背对背坐着,个人喝个人的酒,个人想个人的心事,个人流个人的眼泪,倒是有种相依为命、惺惺相惜的感觉。
  雨霏走后,我变成了独行侠,我一时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变故,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当中,有种曲终人散的悲凉。想当初刚上卫校,雨霏是最后一个来的,如今,她是走的最早的一个。雨霏右手打着石膏在篮球场上和顾恺比翼双飞的幸福场景,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今,他们都去了,校园里再没有任何让我觉得留恋的人和事了。我的中专生活结束了,它随着这一场变故死去了。
  也会偶尔见到简墨,我总是假装没有看见她的欲言又止,从她身边匆匆经过。夏言呢?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确切地说,是上次把东西还给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是顾恺走后,他也没有出现。
  我的心情好极了,没来由的好。现在明白了,为什么TVB里的男主角一失恋就把自己灌醉,原来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何晓君?”
  “嗯?”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简墨的吗?”
  他用一种近乎梦游式的语调自言自语:“那次,你、简墨还有付雨霏在篮球架下坐着,我和顾恺我们几个在另一边打球,就是那天,我开始喜欢她。”
  我抹抹眼泪,轻轻地笑了。那天,我怎么会不记得?那天雨霏迷上了顾恺,那天,我收到了林雨泽的第一封来信。对,就是那天。
  他说完这句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突然说:“夏言他们去北京了,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我抓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却不小心呛到了气管里,止不住的咳起来“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脏不好,真不应该让你喝酒。”王冼平说着回转身来抢我的酒瓶。
  “我哪有那么脆弱?没事的,真不好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边说着把酒瓶放到了地上。
  “别说话,王冼平,就让我们这么安静地坐会儿行吗?”听我这么说,他慢慢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我们喝光了所有的啤酒,保持这个背靠背的姿势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听见他哭了,但是我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我也哭了,好像后来还笑了,但是他也没劝我,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眼泪不仅仅是为了某人而流,我们的眼泪为了那些美好的、逝去的青春岁月而流。
  六月底,随着临床技能考试的结束,我们的中专生活也彻底结束了。照毕业集体照的时候缺两个人,一个是雨霏,另一个是简墨,只有我,还厚颜无耻的站在队伍里,甚至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想知道是谁!?
  接下来的日子很难熬,我们在等着分配的最后消息,很多同学已经拿到了派遣证,开始兴高采烈的准备离开。而我也终于等到了父母的来信,他们说,职工医院以名额被别人占了为由拒绝了我要求回去的请求。父母说,先回来吧,回来再说。我的那个留下来的指标也没有浪费,在老师的努力下它顺利的被别的同学得到。很不错的结果。
  我面临着毕业就要失业的窘境,这种情况在我们班并不多,有一些同学是因为觉得分配的医院不理想,主动放弃的,她们大多也都想好了后路,而我的前途却是未知的,一片黑暗。
  过了两天,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是何晓君吗?”是一个成熟的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是。”
  “我受人之托帮你解决分配的事,他说让你留下来,可是我必须要听听你的想法。”
  我的心跳瞬间漏掉几拍,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问:“谁?我想知道是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告诉我真实的想法就行,时间紧迫,我需要你马上做出决定,告诉我,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攥着红色话筒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我的耳朵嗡嗡响,心乱如麻,我冲着话筒喊:“我就想知道是谁?!求求你告诉我!”
  “你想好了吗?”对方还是那样淡定的声音,还是那句该死的话。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请求他、我央求他、如果他在我面前,我会跪下来求他告诉我,到底他妈的是谁?!
  最后我说:“谢谢你,我不愿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传达室的。正午的太阳光很毒,没遮没拦地直射下来,一点风没有,树叶纹丝不动,好像听到了知了不眠不休的吵闹。我还穿着那身可笑的蓝色校服,浑身都湿透了。我的脚步似灌了铅一样沉重,让我觉得自己有随时倒下去的可能。
  可是我已经坚强的刀枪不入了。
  我不愿意留下,我不愿意留在伤心地,我不愿意每天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触景伤情;我不要自己再看见简墨、看见王冼平、看见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人;我不愿意再路过大学城那些咖啡馆、书屋、电影院、N大!我不愿意让自己在幻想和等待中煎熬,最后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可笑!
  晚上,我没去食堂吃饭,毕业班的同学现在很少有人去食堂吃饭了,我们几天前好好的犒劳了自己一顿大餐,花光了手上所有的饭票,我们以后再也用不着了。
  我泡了一袋方便面,端着饭盒站在阳台上不紧不慢地吃,身边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同学,大家看上去都比我忙,她们身上已经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稚嫩,俨然是标准的社会人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走呢?因为周末学校要举行毕业舞会,舞会一结束,第二天我们就打包滚蛋。
  我正发着呆,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姐姐,我找你有事。”
  我回头看见那个曾经给我写过信的低年级女生,她还是那么瘦,还是一副羞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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