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时光里等你

  “翻倍！”
  他拿开我的手很拽地整理了一下发型，“我的头不许乱摸！”
  我充满羡慕地看着他，于强，有那么单纯的快乐，那么清澈的眼神，那么坦率地性格。和他比起来，我更像一个收集悲伤的容器，躲在那些悲伤里不能自拔。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更看不到未来，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无尽的回忆里慢慢地挨着死亡的时间。
  “你听过一句广告语吗？三十岁的年龄六十岁的心脏？”
  “听过，怎么了？”
  “你即使到了六十岁，也拥有一颗三十岁的心。”
  “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你是说我缺心眼吗？”他表示了不满，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态好，永远有一颗年轻的心。”
  “呵呵，这还差不多。”他的手又习惯性地拢了拢头发，露出孩子一样满意的笑容。
  车子驶出高速，又开了一段，就听见导游说：“石林景区马上就到了，请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一会儿我们先参观景区，大概要一个小时，中午就在景区的饭馆用餐。我再强调一下，大家一定要遵守时间，只有大家配合我的安排，我们的行程才不会太紧张。”
  他说着朝我们这边瞄了一眼，我很配合地冲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终于到了景区，因为不是旅游的旺季，我们很快在导游的安排下进入。
  “喂，你为什么选择大冬天的来云南呢？”于强走在我的前面，很随便地一问。
  “因为人少啊。”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你呢？”
  “我啊，我因为没有人陪我过圣诞节，”他听见我笑了，急赤白脸地吼道：“真的，你别不信，我就是因为想躲开圣诞节的热闹才跑出来的。”
  我的心突然被某种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不是很重，但感觉很清晰。
  躲开热闹？我不也是吗？
  “果然还没长大，只有孩子才在乎什么圣诞节不圣诞节的。”我言不由衷地说。
  “也活该你没人陪，老大不小的不找对象，你父母不着急吗？”
  “我是孤儿。”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嘿嘿一乐“我说我没有父母，我在孤儿院长大。”我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也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随着我不知道的音乐轻轻地晃着身体。这个令人头疼的大男孩啊！怎么让人又爱又恨呢？
  一下子触及到了敏感的话题，我们之间暂时保持了一段的距离。随着人群进入景区里面，导游立刻投入角色，开始给我们绘声绘色地介绍。石林，在我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天然野性的美，说它像一个人为的大公园更合适。不过，我并不失望，因为一开始也没有费太多的心思加以想象。随团旅游，心态好是最重要的，永远不要对某个地方充满向往。
  导游讲的头头是道，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包括于强在内，似乎都被导游侃晕了。真是一个好的游客。
  我落在队伍的后面，拿出手机给林峰拨了过去，仍然是关机，我的心乱起来。这个傻瓜，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又拨通了晓寒的电话，她倒是很快地就接起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是不敢面对吧？”晓寒也是痛快，骂我从来不拖泥带水。
  “我回去对事情有帮助吗？林峰说了，他是因为我才不结婚的？”
  “那倒没有，”晓寒的语气软了点，“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到达了婚礼现场，已经乱套了。我们十一点钟到的，现场气氛就很诡异，不见新郎也不见新娘。我们当时猜测是路上遇到状况了，可是，过了半个小时，新娘自己先来了，却不见林峰的影子。美玉的脸色很差，也没心情招呼大家，而是躲在雅间里偷偷地哭。到了开席的时候，林峰还没出现，可是婚礼照常进行。主持人直冒冷汗，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新郎工作上临时有点事要晚来，一会儿又说新郎正在来的路上。然后，美玉接了一个电话，估计是林峰的。接下来就像演电影似的，美玉大哭着摔了手机，砸了蛋糕，推倒了香槟杯塔，又跑到宾客的酒席桌上，把桌子掀翻了。我们一大帮的人，还有她父母都上去拉，可是谁也拉不住她。最后她闹腾够了跑上前台拿起麦克风大喊，林峰，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林峰的妈妈当时就晕倒了，我们又赶紧打120，送到你们医院去了。我给你打电话，结果你也关机，你们领导说你下落不明。我还以为你和林峰私奔了呢，结果你倒好，一个人跑去云南了。”晓寒叹了口气，“要是你们果真私奔了，打心眼里我替你们高兴，可是。。。。。。可是美玉怎么办呢？你一直没跟林峰联系吗？”
  “你怎么会以为林峰是为了我逃婚呢？”
  “好好的突然消失了，除了你还有谁呢？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他对你的心思你不懂。”
  “懂又怎样？一切难道能挽回吗？”
  “林峰一直没联系你吗？”
  “结婚前一晚我喝多了给他打过电话，他说。。。。。。”
  晓寒不等我说完就急着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一直在等我。”
  “妈呀，真的是为了你！那你还不赶紧地滚回来？不！不！不！千万别回来！你就在外面躲着吧，让他来处理！他好不容易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你们一定不能退缩！”晓寒简直都语无伦次了。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从来不问对错的站在我这边。
  “晓寒，你的想法我明白，可是，我躲着不是因为我怕，是因为美玉怀孕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而且。。。。。。我没想过跟他在一起。那晚，我已经拒绝了他。”
  晓寒立刻炸了雷：“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叫没想过跟他在一起？这种屁话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恶心吗？你如果还是十五六的小姑娘，我能原谅你，可是何晓君，二十多年啊！他等了你二十多年！他为你背叛了所有人，被千人所指，成了当代的陈世美，你还他妈的装什么装啊！没有人让你为发生的事情买单，你坐享其成就好了！你敢说你对林峰从来没动过心吗？”
  我被晓寒骂哭了，她的话让我想起简墨曾经骂我的话：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晓寒，求你，放过我。我承认我对他动过心，我承认如果没有美玉我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可是，那只是如果。已经晚了，回不去了。。。。。。”
  电话里一时沉默着，我们只听见彼此的抽泣。
  “你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个人吧？”晓寒总是一阵见血。
  我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我给林峰打电话他一直关机，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他不是会做傻事的人，也许他一个人静一静就想通了，这种时候我回去，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他不会连孩子也不要的，放心吧。”
  挂了晓寒的电话我的心乱极了，我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是在自欺欺人，林峰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要是还能淡定就不是人了。
  “你的眼泪还真多。”有人递过来纸巾，不要看也知道是于强。我背过身去擦掉眼泪，“没事，走吧。”
  “不是走，而是要跑的。”他拉上我就跑起来，我这才发现我们又掉队了。
  跑了一会儿追上了队伍，大家都在原地休息呢，也没看见导游。
  “去卫生间吗？这是固定游览项目。”他主动拿过我的背包又指点到：“在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卫生间那边人出人进的，好像还在排队，想到他刚才那句话，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神经病！”
  “你真是个大仙！我笑你那个固定游览项目。”
  我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把纸巾弄湿了敷在眼睛上，舒服了很多，心里对于强的细心很是感激。
  我出来，他在卫生间的门口等着，手上举着我的电话“电话响了，快接吧。”我一把抢过来，看见来电显示是老妈的。
  她老人家嘱咐我，相亲那天要穿的像样点，不行再去烫个头发，化化妆。最后又强调：你这个岁数还有人要就别挑三拣四的了。
  “你喜欢陈升？”我收了电话，于强问我。
  “什么？”我没听懂。
  “我是说你的铃声挺特别的，很老的一首曲子了，你不是喜欢陈升的歌吗？”
  “我只喜欢这一首。”
  “《把悲伤留给自己》这首歌前奏口琴的部分最好听了，可是太悲伤了，每天听这样的歌曲，难怪你嫁不出去。”
  “我不觉得悲伤啊，你不觉得前奏很欢快很华丽吗？”我嘴硬道。
  “神经病！”
  “死大仙！”
  《把悲伤留给自己》，用做手机的铃声也好久了，每天听着，随着希望一点一点破灭，我已经在悲伤中听出了欢乐的味道，这说明我已经忘了他了吧？也想过要换一首，可总是舍不得。在我的心中，夏言就等同于这首歌，虽然他早就自己出了专辑，也写了几首叫好不叫座的摇滚歌曲，但是他留给我的却永远是那个怀抱吉他，忧郁地唱悲伤情歌的大男孩形象。
  属于摇滚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他也不例外地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网络上犄角旮旯里还会偶尔有那么一两条他的消息，诸如徒步穿越腾格里沙漠、到贫困山区做志愿者等等。非典那年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从简墨那里知道了他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