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画师之芙蕖香

12 芙蕖为信


天谴的事压抑了我许多天,最后我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理由将自己搪塞了过去,又想,事必有因,因必有果,既然做了就得担着。
    四十九天的光景很快就要过去,雨淙曾在这段时间去而复返几次,然后会趁着一阳光明媚的天气跟我讲讲荷如复生后的事。
    她说,她记得她出身青楼,也记得有个俊傲的公子曾掷重金为她赎身,许她自由,可就是想不起那位公子是谁,以及他的容貌,家世,一切。
    董谚置之一笑,居然将她送回景月楼,上演了一遍情景再现。他的这一举动,除了说明他很浪漫外,我只能归为一句话:有钱就是任性。
    任性的董公子很有心的布置了一切,场景与当年无一不同,只是略略有区别的是,即刻就令府中下人扎了喜轿,做了喜服,八人来抬,娶荷如过门。
    荷如不记得当年,自然不肯立即就嫁。“方才掷完金银,即刻就要迎我入门,你我素不相识,我很难不怀疑你的动机。”
    “我会有什么样的动机?”董谚轻笑。“名媒正娶,嫁给我你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她似乎觉得不太理所应当。
    “因为……我倾慕姑娘你很久了,日思夜想,难以安睡,非娶不可。这个理由,足够吗?”
    欠她的情话,难道是要一次都说尽吗?
    她莫名奇妙的看他:“但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个色狼。”
    董谚有些失语,当天她并没有嫁成,她是故意刁难,董谚也十分有耐性的再三求娶,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最终在一个月后举行。
    全城轰动,同时也惊了不少各国谋士,要知道,董谚为韩国丞相,娶的夫人竟然是祸国红颜宋荷如,他们怎会不惑?所以,韩国的城门几天之间纷纷要被踏破,外来人士比比皆是,称是来赏游韩国秋色,实则是为一观丞相大婚之礼。
    结个婚,都不忘给自己国家的经济创收,可见董谚阴谋诡计之余,还是挺为国民经济着想的。
    意外的是,这纷纷众人并没有见到婚礼,及婚礼上的新人。董谚抛下满府红绢,驰马带着荷如奔往城郊,那是一片藏于山间的竹林,竹屋水车,生活用品一应具备齐全,想来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要在这里成亲?”她说。
    董谚点头:“这里山清水静,清风徐徐,无人打扰,你喜欢吗?”
    “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俩个人啊?成亲,不是需要别人祝福的吗?”
    她不懂,如果她记得,她一定不想有任何出现在婚礼上,因为他们带去的不会是祝福,而是诽语。他拉着她的手跪于月前:“天地月老为证,凡人董谚,今日娶宋荷如为妻子,一生一世,护其周全,心中唯一,不离不弃。”
    她看着他,显得有些笨拙,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在他的引导下,她方才一同跪于月前,一同盟誓:“天地月老为证,宋荷如愿嫁于董谚为妻,一生一世,厮守不离。”
    她的誓言简短单一,失去过往的她,还是难以体会到自己从前那样的心情。董谚很包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打横抱起,就要进房。此时,她倒有些慌了:“你,你做什么 ?”
    “履行夫妻义务。”
    “什,什么夫妻义务?你快些放我下来。”
    他一笑,倒也听话,就那么放了她下来:“这些早该做的事,今日才做,你倒不想了。荷如,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
    他这样说,我忽然想到,金汐赐婚的那一夜,她就那么从身后抱着他,哀求的说就算是履行义务。今时的她没了过往的记忆,一切都要重来,我有片刻的忧虑,这么一日又一日的耗费着时间,四十九天眨眼就过去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时间补偿浪费的过往?
    我担心的不无道理,但他还是谦谦君子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四十九天几乎没有发生一件令人记得住的事,他们只当这些时间是最平常的时光,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日出作,日落息,闲时逗鸟捉鱼,山水间划船嬉水,像一对无人打扰的鸳鸯一样,自由自在,美眷良年。
    有天,她终于问他:“守护在山外的侍卫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为了真正的无人打扰,董谚是做了一些布置在外面的。
    “总会离开的,你很在意么?”
    “我是奇怪,这样清静无人叨扰的地方,你为何还带这样多的护卫?你的仇家很多?还是……”
    “是,我的仇家很多。”暮风袭来,他替她拢了拢碎发,笑言:“所以,你愿不愿意就这样跟我在这里避世一辈子?”
    她有些迟疑,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寡淡,但的确真正能让人无忧,她所有的疑惑是对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夫君,而自己却始终感到费解的人,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有着这样坚固恒定的情意,会对自己这样的好,这样的宠溺,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他与她的美好之间,一定还错漏了什么。
    上天赋于女人感性,也赋于女人多疑,一定程度上是女人们不够理智,否则,这世上的名断侦探一定都是女人们。
    虽然她说:“她很愿意。”可还是被她发现了我们刻意瞒着的事。有天,她偷偷下了山,乔装来到了坊间最热闹的茶馆,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她与他的过往,讲述着祸国红颜与当世英才的情路纠葛,她终于还是知道了,我们没有看到她当时的样子,因为董谚正在漫山遍野的找她,已有些慌了。
    “她若知道了,会怎么样?”他有些不知所措。
    雨淙安慰说:“终归早晚要知道,你已经做到能为她做的了。”
    ……
    她没有回来,已经是第四十八日,董谚越来越失魂落魄,他希望我能够找她回来,我说:“她若不恨了,一定会自己回来,因为这里有她的夫君。而如果……”
    “我明白了。”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信从容的韩国丞相。低沉的声音由他口中传说:“算了,已经是最后,再勉强也无用。你取走你该取的吧。”
    他很明白,我的出现不仅仅是来观看结局。我看了看雨淙,他面色虽复杂,但还是点头允许我去做。我要做的,仍是要用那把绣刀,取走他最珍贵的智慧。
    绣刀取出,我站在他身后,对着他头颅左边的位置,确定好那一寸方位,准备精准无误的刺去,可就在最后关头,刀顿在他的发前,一个声音将我阻止。
    “这种交换才换来四十九天时间,会不会太不值了?”
    我们纷纷转身,荷如回来了。董谚无疑是开心的,可很快,就又被那种低迷的情绪所替代。她此时的样子,跟生前无二,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她走到他面前,眼中嗔怪,可分明还有些别的:“你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后悔了,可又怎知,我会接受你的这种补偿?”
    “倘若你不愿意,也只剩下两天了,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她轻笑着:“我会带着这四十九天的记忆离开,你也会失去你一向引以为傲的,怎么可能跟没生过一样?重言,你错了。”
    “是,我错了。我错在,早就该明白的事,直到现在才懂得。”
    “不,你错在为该为我杀了金汐,为该为我开罪了诚公,不该为护我性命铤而走险。你一开始狠心,便一直狠下去就好,为何要中途心软?你这样,我会留恋。”
    她不舍了,面对董谚的柔情,她还是舍弃不掉。这看似平淡的四十九天,几乎将她生前的恨瓦解,爱恨毁人不倦 ,她终究是躲在董谚的情思里不肯出来。
    仅剩一天时间,雨淙示意我离开,让这最后一天的时光不会荒废,然而事后我们得知,那一天,他们从晨钟暮鼓到漫空星辰,呆坐了整整一天,就在那间竹屋前,那方水车前,他们所说的话并没有太多,却将今生所有的遗憾全部归结。
    她说:“这一生,恨悔过,爱慕过,终究还是不想忘记。”
    他说:“那我便去来世寻你,芙蕖为信,你要记住。”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