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洁癖女子 惑

第94章


因为,电子音像是出版社中唯一的一支独立大队,不跟各社一起办公,见面总是在全局处以上干部的工作会上,所以接触的机会很少。说到他们与风华社的渊源,那还是在建社早期,他们困难的时候老社长曾伸过手,给过一些资金、项目上的支持。但是,这些说来都与我无直接关系。可话说回来,即便是我将到那里赴任,调动的事一非我自己的选择,二非人家真的需要,那么,眼前的这份友好,透着仗义,不能不令我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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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典终于开始了。陆成杰以副局长的身份就座主桌,韦建超又被推到了台前。他代表出版社做主家发言,不过,受一段时间来背运的影响,他摆脱不开局领导在场就拘谨难安的状态,这一刻,又是拿着手稿照文宣读,显然气势上差多了。底下的人们各自在说着各自的话,没多少人真的在听。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这是风华社的二十年庆典呀!想起曾经华北五省市教育社聚会时,老社长一通庄谐相间的庄家致词,对人对事都如数家珍,不仅给与会代表留下了深刻印象,会场的气氛也随之就热烈起来。可这一回,它太像一个单摆浮搁的仪式了,既缺少了二十年的厚实,也少了那么点应有的吉庆劲儿。 
  沉闷的过场之后,晚宴启动了。临时坐定的桌位被渐至喧闹的酒兴打乱,人们开始游走串桌。难得有这么宏大的场面把全局老少都聚集在了一起,上下游的业务牵连自是有许多招呼得打。不过,今天的气氛有些特殊,先是我坐的这桌来了不少人,一些前任局长和现任的副手们也相继过来,借祝酒和我说话。周围的气氛因这点不一般显出一些异样,尤其是主桌的某几个人,表情开始不那么自然了。 
  我们桌的确有敢讲话的,有人说:“林黎,你用不着想不开。你以为自己是干出来的,其实人家还觉得是赏你的呢。既然是赏你,那也就有权再剥夺!”还有人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要天生是孙子,你也就能做到‘代代红’了!”更有过分的说:“你要能把自己拴在领导裤腰带上,那你也就自然有人捧着了。”其间,不知是谁还顺出一句:“过去人要做坏事还讲个立牌坊,现在怎么连牌坊都不要了,真够出彩的……” 
  气氛就这样延续着,不多时,我们这桌的声音被旁边的声浪淹没了。原来,邻桌也有趣事。 
  曾经先于我被挂起来的副社长马亮,此时正端着酒杯敬局一把手钱大书记的公子。那个大少,今天不同往常,衣冠楚楚的,甚至剃掉了玩派的披头烫发,人模人样地在公众面前亮相了。听马亮说“等你老爹把你安排完之后,别忘了告诉老爹,想着再给我找个地儿”时,大少竟不似往常般不可一世,没敢多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看着,刘世荣忙打圆场:“马社,马社,喝酒!” 
  马亮对他也没客气,说:“刘大总编,你现在是鸿运高照,也敬你了。请你以后也多多关照啦!”说完自己竟先把酒喝了,并不管被敬的人喝还是不喝。 
  其实,难怪马亮心里不痛快。自大少瞄上了他的那个位置后,钱唯强以迅疾的手法结果了他。虽说大少不是什么好鸟,一时心急也没能立马吃上热豆腐,可马亮毕竟因此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至今漂在外面,没什么正经事可做。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不禁自嘲,自己不过是第二个马亮吧。只是这一回老子儿子都学聪明了,把我从总编辑的位子挪开,好像没直接给儿子安窝,而是把刘世荣扶上来,可这个障眼法更有一石几鸟的功用。陆成杰作为政府官员、副局长,毕竟是不能长久入主企业的。但当初把我的社长任命突然变了,那时再安插谁也不好说话,只能是让一个比我“官”大的压着才稳妥,所以,陆成杰成了最适合的人选。钱唯强心中有数,他刚进局班子,乖乖听其差遣是有把握的。至于让陆成杰待多久,那要看需要,再说自己的任期内也完全可以调度自如。现在时机相对成熟了,为加快部署,把我调出显然已势在必行。没人碍手碍眼,换上听话的人,风华社的事就好办多了。无论钱与事都不需要再通过迂回的方式运作,而吴友道以财务处长的身份实施对风华社的控制也就会顺畅得多。更重要的是,班子重新分工就自然缺人手,那么,抬出大公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应该说钱唯强对于自己这几年来的经营,是颇为得意的。想当初,从市委机关调来,出版局还是闻汉声等人的天下,那时节他没少做出卧薪尝胆的牺牲。号称不懂业务,便放开手让闻汉声延续一贯的主张行事,而自己则像个大管家一样,又是忙局机关干部的待遇和住房,又是推进经营单位市场化的改革,号称“断奶”以练就生存能力。他实现了对下属单位计划项目与利润的大幅度收缴,同时也获得了机关大多数干部职工的拥戴。直到闻汉声退休,出版局以出版为核心的时代落幕,凭借着自己先前赚取的人气儿,他开始了自己的大踏步前进。现在,即使人们回过味来,下边再怨声载道,但格局已定,谁又能奈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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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桌的纠缠好一阵才偃息下去,饭也吃到中场了,有的桌已开始有人退席。 
  不过,我们这儿依然川流不息,来的人有的坐下后干脆还就不走了。帮忙操持会务的柳枚趁这当儿也凑了过来,最后,是钱唯强忍不住也过来了。他举着酒说要敬大家一杯,看我不拾茬,就特意对着我说:“这杯酒你不喝可不行,倒上倒上。”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缓和得多。 
  我沉着脸并不端杯,站在一旁的柳枚打起了哈哈:“领导,我替我们林总跟您喝这杯吧。我们小人物平常见大领导也怪不易的。” 
  这时电子音像的书记插进话来:“林黎,领导来敬酒,还是要喝的———”他拉着长声,随即递上了一杯早备好的白开水。我承其一晚上如此的照顾,接下了那只酒杯,这总算让一把手有了台阶下。 
  借着喝酒又有人怪话连篇了,我喝了那杯,然后坐下和身边的梁副局长接着说前面的话。这时,钱唯强打断我们,硬是把我拽到了一边,然后又把原风华社班子中的人也都聚拢到一块儿,开始了一番厉言正色地训导。 
  这多半是做给我看的。不过,他的一番话却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各品各的滋味。陆成杰堂堂副局长也得听着,韦建超是心里最不平整的了。虽说一把手讲:“林总调走是工作需要,但你们几位都算在内,不要以为林总走了,就觉得心里安稳了。你们都记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下一步我还要继续调整,也说不准走的是谁呢。干得不好,就更别想在风华社待下去!”韦建超认为,这话多半是针对他的,调风华社一年半多,可谓被大少调理得没少落包涵,他总觉着自己的命运岌岌可危。 
  这之后,一群人获准离开了。钱唯强又单兵教练继续开导起我来:“林黎呀,这件事你也别想太多了。有些人以往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对你有些看法,我们是觉得班子杂音比较多,这才决定调班子的。有些情况我们也是以后才弄清楚的。”他在尽量找着合乎情理的说辞。 
  我不想领他这份情,说:“书记,话不是这么说的。作为一级组织,做事能这么草率吗?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的领导永远只是喜欢听某些人怎么说,却从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事实如何,更不要说用自己的脑子来判断了。这还不算,更让我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是,任何事都有那么多的潜台词,且不论合理不合理,就说选新任总编辑吧,要是用一个正派、比我能力强的人倒也罢了,弄一个业务上什么都不通的,还要加戴一个副社长主持工作,这能让谁服气呢?又说得上对谁负责任呢?” 
  “咳,他不就是想干嘛,让他干,干不好了我再撤他!” 
  钱唯强的这句话着实让我没有想到,什么叫“他想干”,什么又叫“干不好了再撤他”,这还哪有点像上级考虑问题的态度,不要说是对事业了,就是对工作都说不上起码的负责任!当然,我也清楚,问题其实不在这儿。 
  钱唯强看我愣着,继续安抚到:“你放心吧,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听着这话,我整个人就那么僵住了。 
  这时,坐在桌边的梁副局长大声地朝这边喊着说:“老板,你别光一个人拽着林黎没完没了的,有话以后再找机会说吧,我们这儿可都等着呢!” 
  我清楚,刚才那一席对话,在座的人恐怕都听了个全须全尾,梁副局长是在给他解围。我心里说,书记呀,我真宁可你没跟我说上面的一席话,这样的推心置腹除了让人更加心寒,还能剩什么?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看待你们这些所谓的领导?要说人有私心,倒也罢了,极度的私欲膨胀,再加上权力,那将营造出一个什么来呢!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我想着出版局这两年来不可理喻的风气,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 
  总算出了庆典的宴会厅,社里忙会务的年轻人们终于可以和我说上话了。他们一群人围着我,说有好多的项目可以玩,劝我别这么快离开,多跟他们待会儿。我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这一晚的感受足足的,够我慢慢消化许久的了。我让他们都去忙自己的,说家里还有事,必须要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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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枚坚持把我送出了大门,她挽着我的胳膊,有些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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