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洁癖女子 惑

第99章


 
  汤姆叔啊,我在心里悲切地怨诉着,你真的是很狠心,在爸爸离开我之后,你竟还让我一个人独自地面对这世上的一切,不管我是否真的有能力承当!我哪里做得到,我做不到啊!尤其在此刻,我多么需要你,多么想能立刻跑到你的面前,让你宽大的胸襟为我遮风挡雨,可是…… 
  我觉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我一直在哭,在默默不停地流泪。我无法像他要求的那样不哭而是笑,我的心都要停住了,血液快要凝结了。我已不知道自己心中那原本瓦解不了的精神内核,在以后是否还能存活。我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还能怎样走……   
  惑 70(1)   
  周一的晚上,彤非和陈滔一起把林黎的最后几篇日记“读”完了。那是一种真正的读,两个人靠在床上,陈滔用臂膀搂着彤非,由彤非轻声地读给陈滔听的。 
  这一部分,直至读到最后一篇之前,他们都觉得林黎有一种精神跋涉后的疲惫,但却也有着自我复合的迹象。彤非为此甚至有些高兴,对陈滔说:“林黎就是林黎,她总是能最快地解脱自己,从不会在烂泥潭里让自己弥足深陷。” 
  陈滔说:“她的这种自我调节能力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不过,她能这样,说到底是她根本没把事情本身,也就是那种厄运看得很重。她伤心的,是有人践踏了她的那种谓之为高贵的精神。林黎更值得钦佩的是,她那么有主见,但却听得进入心的话。她的悟性也比一般人要好,会在一些劝慰与开导面前,反思和调适自己。不过,真的关心她的人,恐怕也会为她这样一种不断揉搓自己的样子而心疼吧。” 
  彤非看着老公,心里真是觉得自己可以称得上天底下最幸福的傻瓜了,以往糊里糊涂没奢求过“绝对的好”,却遇到了实际上最可心的人,不像林黎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她说:“我以前从没这样地理解过林黎,总觉得她过于执拗痴迷了,都是她的‘小资’导致的,是种要不得的情结。现在看来,是我一直在误解她。老公,你怎么就能这么细腻地体悟这些呢?” 
  陈滔看着这两天以来不断犯傻的老婆,使劲地搂了彤非的肩几下,说:“长了一双发现美的慧眼呗!要不是这样,我还不早让你气个半死了。” 
  彤非美美地享受着丈夫的温敦大度,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给陈滔读林黎的最后一篇日记…… 
  让他俩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最后一篇日记让情势急转直下。汤姆叔的突然“出现”,以及那出现就成永远的“告别”,让林黎的心境出现了再次颠覆性的逆转。 
  林黎原本就疲惫虚弱的神经,在大厦倾覆的突然冲击下,轰然地垮下来。陈滔和彤非都意识到,她不可遏止地陷入到了一种无以自拔的状态。 
  至此,彤非一下知道了林黎这些天任由着自己颓废下去的原由,她的心缩紧了。 
  在林黎整本的日记中,彤非一直觉得,林黎虽处境艰辛,但却始终有种哀而不怨的调子。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林黎像小孩的思维模式似的,会以一种故作之态在日记收篇之时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每当那时,彤非就会忍俊不禁地露出笑意,她觉得,林黎恐怕是因和点点“一起长大”而真的沉迷进去了,以致偶尔也会显出幼稚的痕迹。但是,此刻,她再不敢拿这样的浅笑亵渎林黎的“幼稚”了。她知道她是在一种孤独的情状下,在靠着自己的“告诫和鼓励”,努力做着一种精神的支撑。 
  彤非读着汤姆叔的信时,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这是多少年来,她第一次为别人、为一种这样的情愫在掉眼泪。陈滔心里也酸酸的,眼眶中浸着泪光的朦胧。他在想,可怜的林黎如何接受这样的一种命运安排啊,她又如何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他知道,林黎是既坚强但也脆弱的,自林叔叔去世后,林黎的天本就坍塌了大半,而此刻汤姆叔的离去,又怎能让她再度摆脱伤心欲绝的打击呢? 
  彤非和陈滔都陷入到林黎的悲情中去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不一般的“告别”,平静、坦然,彻底到不容回旋,又完美得让心颤抖。陈滔感到每一个细胞都缩紧了,血液因凝滞而有一种凉意在弥散着。他能想象林黎读它时的震撼和绝望,他也在心中默问,汤姆叔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这封信,你不留遗憾的诀别,将给林黎造成多么大的精神创伤!她也许就为着这最后的“告别”,而告别她自己半生都在坚守着的生活信仰…… 
  林黎的最后这篇日记,用了“永远的告别”这个标题,她是在说汤姆叔还是在说自己呢?陈滔和彤非此刻都心里没数。彤非想起,林黎在之前写到和远野的那段情感时,曾使用了“我的坚强是一种逃避”的标题,那像是给自己下的一个宿命式结论。那么,林黎此刻的脆弱,难道不会真的让她做出一种彻底的放弃吗?   
  惑 70(2)   
  彤非和陈滔都沉默了,他们不知如何再进行下面的对话与沟通,两人都在各自心中体味着一种悲伤与绝望的氛围。彤非甚至在想,我们这些人干吗要搞什么鸟文字啊,人类又为何要创造出这种折磨人又折磨自己的东西!要是天底下原本就没有这种被称为文字的存在,或大家根本就都是文盲,那还用得着现在去为这样一些被赋予了意义的方块字心神紊乱吗?一个个看似无任何色彩的文字,一经人为的组合,就变成了有无限想象空间并且千变万化的精神、理念与情感的宣言,它们到底算些什么东西呢! 
  陈滔说:“不是文字的错。一切的错都出在它发生于特定的情况与特定的情境下,那些能够被一个个写下来的东西,魔法太大了,而那又是它独有的‘魅力’……” 
  彤非心中不知该怨到谁头上的这点怨气,让她一晚都辗转反侧。她是个性情直率、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人,但是,搅缠在这样的情绪中,她感到自己也快要被窒息了。 
  第二天,彤非不管报社有多少事还在等着她,一早便出了门,直奔顾卓的家…… 
  顾卓近来生意繁忙,累得不轻。昨晚他是半夜才从上海飞回来的。这段时间来,钢材价格涨得厉害,而且还供不应求。他和北京的朋友一同周旋于其间,借着和钢厂多年磨出来的铁关系,总算搞定了为环城路修建所需标号的足量品材,心算踏实下来。 
  此时,他还没起,或者说还在醒盹的愣神凝望中,脑子一片空白。他真喜欢就这样空白着,哪怕片刻都好,他现在连这样的一种白痴愿望都觉得是种享受了。但是,突然门铃被揿,那响声没完没了,急躁而坚持,这让顾卓难得的一点闲适也给搅散了。 
  顾卓心想,这是谁呀,真够讨厌的!他那么坚持地听了好一会儿,但铃声越来越让他心神不宁了,只好起身。早晨太太去遛弯了,他们的儿子早大学毕业工作了,有自己的窝。所以,平日这个家里就只有两个半人。他算半个,忙起来就不着家,而保姆算另一个,由此,太太也早习惯按着自己的节奏安排作息和生活了。顾卓心想,保姆去哪儿了,买菜也太早了点吧?他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去开门。但还没走到门边,电话又不停地叫了起来,顾卓真是没办法,又反身去取电话。看号码是彤非的,接了,刚说:“稍等,我去给人开门。” 
  电话那头的彤非就叫了起来:“你在家呀!我就是按门铃的人,快点快点!怎么搞的嘛……” 
  顾卓真叫急不得恼不得,他开了门之后,气得竟笑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能让我清静些呀,我这好不容易才享受一个安静的早晨……” 
  但没等他说完,彤非就急迫地打断了他的抱怨,说:“我还想享受个安静的早晨呢!没急事,我能猴洗孩子等不得毛干地就爬起来呀?”然后,嘴里又嘟囔着:“都什么点儿了,还嫌打扰?” 
  顾卓换了衣服,来到客厅,坐下听彤非这个等不及的打扰所为何意:“说吧,怎么了?” 
  彤非便把林黎自上次工作突然变动之后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对顾卓说了一遍,她提到了最后的那篇日记,忧虑地说:“顾大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黎这人你也清楚,她这次恐怕真的要自己颓丧下去了。” 
  顾卓没有想到那次和林黎聊过之后,最终又插入了这样一个意外的打击,他也有些茫然了。愣了片刻,然后问到:“陈滔怎么说?” 
  彤非讲:“陈滔说必须得把林黎先带离现在的这个环境,而且心病还要心药医。” 
  顾卓说:“陈滔说得对,他心就是细,想问题也比较到位。彤非,你刚才不是说对林黎而言,有三个人是真正构成过对她精神影响的人吗?我想,得先把那个叫远野的人找到,现在只有他是最能给林黎信心和希望的人了。你知道,人要在一种有期待的状态下,就像等待着要看一个生命的降生,那么心就会是踏实而有希望的了。” 
  彤非恍悟,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惑 70(3)   
  她和顾卓商定,在本周末一定把林黎拽也拽到一个自然的环境住下来,然后让远野来完成那个给她希望也是大家期待的使命。 
  彤非走后,顾卓先给北京的朋友打过电话去。他的朋友也正在家还没出门,昨晚他和顾卓几乎是同时间从上海返回的,只是他搭乘的是回北京的班机,顾卓则回了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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