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天刹皇朝四百七十三年五月十九日，宗华山独孤峰。
    清晨十分，朝阳未升，天色黛蓝，分外澄澈。清亮的风从山上吹来，微凉。
    一座孤绝陡峭到极点的山峰傲然挺立于群山之间，占尽地利，以绝对的优势俯瞰其他山头。一枝独秀，天下奇峰。
    自山顶放眼望去，只见山脚下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独孤峰四周。
    将视线拉近，便清晰看见山脚下的人们身着各色服侍，脸上神色各不相同。有期盼的，有鄙夷的，有好奇的，有残酷的，更多的，是渴望获利。
    从服饰分布可以看出来，这些人是按照门派有秩序地排列。排在最前方的，不再是往日威风凛凛的八大门派。
    另一方人马，衣衫整齐华贵，组织有序，呈现出鲜明的等级排列。这些人，来自皇族。
    皇族中，一部分穿着正统的中原服饰，这些人分成两组，相互间远远隔开。应是来自东离。两队人马所处位置的最高点，各有一把鎏金檀木雕花奇珍瑞兽的太师椅。椅子却都还是空的。
    相对这群东离人士，另一部分人则身着奇装异服，衣服上绣满了蝎、蛇、蜈蚣、壁虎、蟾蜍五毒。同时身上戴满了各种各样古怪的装饰品。应是来自天刹皇朝南方的南禾国。
    ……
    东方泛出一片血红，朝阳洒下第一抹光辉的时候，两声清啸从独孤峰东西两侧的天际传来。
    声若奔雷，明明只有两声，却在行云间激起连锁回声，一声连着一声，翻滚着靠近独孤峰。
    尚未看见人影，人们已经被这天外之音憾了心神。
    下一瞬，天际两道人影出现在视线里。两个人周身席卷着无匹的气势，踏着清啸声霸道而至。
    人们仰头望去，只见一道黄衣人影与一道红色袈裟人影相对御风而行。黄衣人影从东边而至，血红袈裟的身影从西方而来。虽然从不同方向前往，却同时到达独孤峰顶。
    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少年和尚的脸庞，我飒然一笑：“弑魂无极，好久不见。”
    弑魂无极脸上带着那惯常残酷的笑意：“叶小风，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略带嘲讽：“可惜的是，你用来布下天下棋局的棋子，在最后的关键时候反咬一口，将你布下的天局全盘打乱了呢。”
    “那些腌臜杂物，不要也罢。你脸上的桃花，才是稀世之宝。”
    我说：“二十年前，在这独孤峰上，你与抱朴子一战。那一战后，天下所有人都认为你死了。二十年后，叶小风又来和你决战独孤峰，我父亲的身体，还好用吧？”
    弑魂无极的脸上又带上那极其残酷的笑容：“百年不老之身，你说好不好用？”
    “今天这一战，必须用死来要了结我们之间的仇恨。”
    弑魂无极笑说：“你身上背负的，可不轻呢。”
    “我父亲的命，宗周的命，我的命，还有因你征伐天下的野心而死的天下人。还有，因我脸上的桃花死去的人。”
    他说：“这么多人的命，果然是罪孽深重。看来你今天只有赔上自己的命，才能偿你欠下的罪孽。”
    我勾唇一笑：“取你的命，有一样的效果。”
    “脚踹八大门派的时候，你自己变成天下魔头也就罢了。只是，你就不担心整个太虚门会因为你，变成与炼魂教一样臭名昭著的魔教？”
    我顺着朝阳的光向着远山望去：“天下公道，自在人心。经过时间磨洗，总会有人知晓这件事情的真相。”
    “若是他们永远都明白不了呢？”
    “那我也认了。救了众生，就是最大的成就，又何必戚戚于最后的那一点虚名？”
    “今天这一战，你有五成把握。”
    “不用谦虚！你我的心中都有天下，只是，你的天下却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天下，而我的心中，却是天下人的天下。这一战，在心胸与情怀上，你就已经输了。”
    “ 今天的谁生谁死，比的可不是心胸与情怀。武功的高下，才是决胜的筹码。”
    “既然这样，那就开战吧。”
    一声凝喝，只见两道人影冲天而起。霎时间，风云激变，日月无光。天地煞气似乎都汇集到独孤峰上，形成一道强烈的漩涡。天地间一片沉昏，似陷入上古混沌洪荒时候。
    站在山脚的人们看着山顶上的惊世一战，脸上神情震骇到极致。
    原本以为这一战会持续很久，却不料，就在太阳升到正空中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无匹金光自空中缠战人影的中心爆射开，照亮了整个天地。
    独孤峰上，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山峰中间轰隆隆裂开，形成一道巨大的深渊。一道身影突然从空中的缠斗中脱离出来，直直向着那道巨大的裂缝落下去。
    另一道身影紧随着那道身影落下，在空中挣扎了几下，摇摇晃晃险之又险地避过那道巨大的裂缝，以极近的距离落在裂缝边缘，不多时，道裂缝缓缓合上。
    不过片刻，独孤峰上烟消云散，天地间恢复了安静。山顶的正中间位置，一个血红身影倒在地上，气息极为微弱。
    就在弑魂无极用出绝招的那一霎，死亡逼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千钧一发的那刻，宗周使出绝招的那个场景蓦然滑过脑海。
    那一霎，天地一切都成空，除了心中的天道。那一霎，天人合一，无招无式，手中的绿羽剑自己飞了出去。
    绿羽剑插在弑魂无极的心口，他一身元功突然散尽，宛如一具尸体，向地上的裂缝落去。
    同时，我身上的修为也消磨殆尽，身上各处被开了不同大小的血洞。
    这一战，已经违逆了天道。这一战的双方，已经不为世间所容。突现裂缝，便是要将对战的两人都收了去。
    女子看着身下闭合的土地，嘴角艰难地绽开一个染血笑容：“弑魂无极，你说，这一战的胜负靠武功。可惜的是，最后的生死，靠的是情怀与心胸。”
    极致武功之上，是天道。
    ……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鹞子般急速飞到血色人影的身边，同时出手向地上的血人抓去，谁也没有快一步。两人默契同时出手，向对方攻去。
    “轩辕云痕，你不是忘了她吗？你还抓她做甚？”
    黑衣人狞笑一声：“那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你抓她做甚？”
    白衣人眉目间有点闪躲：“我与她的关系，再怎么说要比你好。至少我没有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你比我还可怜。”
    黑衣人一边出手，一边嘲笑：“开玩笑，这人拿走我的湍咽，让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又怎么会忘记这个人？”
    白衣人眉目间的讥讽更甚：“原来你的记得，是指的这件事。”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两掌对接，以地上女子为中心，两人同时倒退五步，相对而立。
    两人同时看了对方一眼，转瞬间都有了动作，急速向女子飞去，默契地一左一右同时抓住女子的手臂，腾空而起，向山下飞去。
    独孤峰山下，山体的崩塌全部停止，一切恢复了安静，逃亡的众人站定，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女死了吗？”
    就在此时，一道巨大阴影自天上向着地上罩来，人们如惊弓之鸟般急速散开，待停下来时，只见被众人围成的中心处，正站着三个人。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一个浑身鲜红的血人，看不清那人的脸。
    众人只觉浑身一阵恶寒，有的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场地中一阵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