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宫二三事

89 建安九年(番)


    建安九年邺城破
    今年甄宓二十又三,嫁入袁府七年。
    “曹贼快打进府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府中女子四处逃窜,袁绍妻刘氏,那个平日里最是冷静的妇人,也一时没了主意,拿着刀剑四处砍人,“尔等生是袁家的人,死是袁家的鬼,谁人敢逃?
    ”
    一个婢女胆大,抱着头就向门外窜去,果真被她迎头一砍,顿时血流如注,瘫在地上,昏死过去。甄宓吓得失魂落魄,急忙拉着刘氏,“阿母。”
    “谁人敢逃,便犹如此人。”刘氏执剑而吼,忽一眼又瞧见甄宓,把剑她手中,“妖姬祸水果然没错,你如此美貌,城破必为贼人所辱,还不如就此自尽。”
    “阿母要媳妇自尽,媳妇不敢不从,敢问阿母杀了吾等之后接下来又要怎么办?”甄宓淡然接过剑,反问道。
    “少君她已然怀有将军骨肉,即便主母为了袁氏血脉,也要从长计议啊。”跟着甄宓的婢女绿竹素知她良善,有心救她性命,开口劝道。
    甄宓自己都是一愣,怎么可能?显雍外放为官,已有许多个月不曾同他见过面了。
    但甄宓素来善良,见堂下众人殷切眼神,知道她们求生心切。她心有不忍,为了救她们,方出言道:“母亲,您知道宓儿从不说慌,显雍一个月前曾悄悄回过邺城,自那时癸水便再无来过。”
    为了救人,权宜之计,想来显雍,也是不会怪她的。
    刘氏一愣且喜,忽眼珠一转,似有了主意,轻声而问,“宓儿,可愿救阿母和府中众人性命?”
    “但凭阿母吩咐。”
    刘夫人自缚双手,又令人绑了甄宓,一同跪坐于屋内。
    **
    “子文还说要先我一步进入袁府,看看那河北第一美人的模样,到头来还是我最先到达。”伴随着剑回鞘的声音,一个少年明朗地声音在院中响起,却是曹操的二公子曹丕
    “二公子先别收剑,小心有埋伏。”另一少年男声响起,乃是都亭侯任峻之子任先。
    “阿先你就是太小心,这深宅内院之中大多是妇人,能有什么埋伏。”曹丕一面说着,又吩咐手下众人不准杀人,只将四处乱窜的奴婢仆从捆缚起来就是。
    “公子,我家主母自缚于堂前,请公子发落。”一个胆大的婢女出言禀告曹丕道。
    “就是那个在袁绍停灵之际,杀其五个爱妾,髡头墨面的恶妇刘氏?”曹丕好奇笑问。
    甄宓感觉到身旁的刘氏一个颤抖,急忙宽慰她道,“阿母,没事的,那不过是个未及弱冠口无遮拦的少年。”
    正说话间,便有人闯了进来。甄宓急忙低头,未出阁时,母亲便同她说,她生得貌美,所有男子见了她,皆是要失魂落魄的,因此除了夫君,要少见男子。
    “刘夫人何故如此?”曹丕一面笑着,一面命手下解开刘氏和甄宓身上的绳子,又好奇对刘氏道,“让你的美人儿媳抬起头来。”
    刘氏拉了拉甄宓,甄宓颇不情愿地微微抬头,但见那二公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甲胄,眉清目秀,似是还稚气未脱。
    曹丕亦是眼前一亮,向身后道了一句:“古人诚不我欺,世上竟真有倾国倾城之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对于自己的容貌,甄宓向来是自信的。
    “二公子莫不是后悔那么早便娶我姊姊了?”任先从曹丕身后转出,嗤嗤笑他。说话间亦瞥了甄宓一眼,甄宓半低着头,果真是倾城绝色,任先手中的佩剑竟都惊得掉在了地上,直看得目瞪口呆。
    曹丕哈哈大笑,抬脚踢他,“你姊姊见了你这般丢人,想是将你耳朵拧下来的。还不把剑捡起来。”
    见任先还没有反应,曹二公子又往他脑袋轻轻一拍,弯腰替他拾起了剑,“快走吧,父亲快来了,她们这些人是要给他发落的。”
    “宓儿,看来咱们可以活命了。”刘氏笑着拉甄宓的手,欣慰道。
    “是吗?”甄宓淡淡反问了一句,却对任先的姊姊起了好奇之心。
    **
    甄宓随刘氏在堂前拜过曹操等人。堂上男子皆是窃窃私语,目光如同炽烈的日光一般将她打量。
    曹操见到甄宓,亦是一惊,随即抚须赞道,“袁绍不配有这样的儿媳,该是我儿妇才对。”又伸手唤过曹丕,“子桓,过来。”
    曹丕顺从地从一侧来到堂前,甄宓低头一笑。众人皆点头道,“果真是一对壁人。”
    “父亲,她家中自有夫君,袁熙如今在外生死未卜,只怕心中不会愿意。”曹丕似有顾虑。
    “这有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刘夫人,可否愿意将你儿媳给我儿子?”曹操问刘氏道。
    刘氏自是点头不已,又拉甄宓上前见过新舅。
    “早知如此我便再努力些,若是先进得这袁府,也轮不到二兄娶这美妇。”曹丕身旁的另一粗犷少年似有些不满,便是向来口无遮拦的曹彰。
    “让你平日里多读些书,偏是不肯。”曹丕皱眉,斥他弟弟道,“娶者为妻,纳者为妾。如何能乱用?”
    “正是,子桓此次纳甄氏,自当严按纳妾之礼。”堂上曹操狭长的眉毛一动,点了点头,亦开了口。
    邺城初定,自要善待袁家妇人,但亦不能过于优待,显得刻意。所谓“度”,要皆在掌握之中。以后看那甄氏为人,却又另说。
    **
    严按纳妾之礼,甄宓冷笑,却又无可奈何。说是纳妾之礼,实际上竟也没什么礼。
    曹丕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什么。
    “是贱妾貌丑,不如将军的心意?”甄宓见他心神不定,忍不住相问。
    他摇头,直言道:“我生平所见女子之中,唯你最为貌美。”
    甄宓心下一笑,你见过多少女子?
    这话有许多人同她说过,当年与袁熙成亲之时,他亦是如此说的。
    然后,他待自己极好。
    甄宓又猜测,“将军可是在想着家中主母?”
    “不,不是。”他脸色一红,偏头低声道。
    待她过来看到甄氏,定然是会心里难受的,没准儿还会生气。她真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呢,曹丕心中有些期待,可一想到她会难受,又有些心疼。不知她在许都过得怎么样呢,分离之前还说不会挂念自己呢?讨厌!
    “将军......”甄宓见他深思,开口唤他。
    曹丕才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询问她,“袁公子在外生死未卜,你心中,便当真一点都不挂念?”
    甄宓一愣,不曾想他在此时竟会问这个问题。却笑道,“生死有命,既与显雍缘分已尽,自不再挂念他。”
    “哦!”曹丕应了一声,又笑道,“才想起我近日偶感风寒,怕唐突了佳人,你先早些安置吧。”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甄宓颇为不解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问题若不那般回答又当如何说?在新婚之夜说挂念前夫,想来他亦是会生气的吧?
    问出这般问题的人,才是奇怪呢!
    自小母亲便和她说女子要温婉贤淑,嫁人之后要孝侍舅姑,如今阿姑将她遣嫁,她听命而为。即便,即便显雍有所怪责,亦是问心无愧的。
    “二兄,二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推们而入。他见甄宓坐于床上,急忙低头道:“曹植并非有意唐突。”
    “你叫曹植?表字什么?”甄宓见那孩子有趣,便问他道。
    “我尚未成亲,还无表字。”他抬头看甄宓,竟一时愣了。心中想着以后成亲若是也能娶得这般貌美的女子,那便心满意足了。
    这么小的孩子也懂得好不好看?甄宓心里亦颇有些想笑,打趣道,“那等你有了表字,定要第一个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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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绍府后院台阶
    “袁家亭台楼阁,比起咱们家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曹彰环顾了一圈坐于台阶之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再次仔细看地上下读看了一遍。
    “如今这也是咱们家,听闻父亲有意定居于此。”曹丕将喝了一半的酒坛递于曹彰,又嫌弃道,“这信你来来回回看了多少次了,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
    曹彰接过酒坛,喝了一口,白他道,“你还没有呢,你连纳妾都是头一回呢!阿母背地里可念叨了二嫂几十次呢。”
    “我知道。”曹丕似有些不满,“你比我们早成亲,早有孩子本就是应该的。阿母怪她做什么?”他们还年轻,他还觉得过早生孩子会对她身体不好呢!不就是孩子吗,将来生个十个八个的才不是问题!
    “像二兄这般丢下新妇跑来与我饮酒,自是不会有孩子的。”想到甄宓,曹彰又是一阵惋惜,“早知我便再加把劲些,先二兄入袁府了。”
    “原本谁纳她皆是一样的,她们想要活命,才没有什么气节可言。父亲也不过是想以此向邺城告示袁家已然没落罢了。若不是许都忽然传来消息说刘氏夫人殁了,父亲心中难过,恐怕是要自己笑纳的。”曹丕又调侃道,“之所以不予你,大概是怕你哪日心血来潮又拿去换了马。”
    “又是胡说,那般倾国倾城的妇人,即便是给我百匹良驹,我亦是不换的。”曹彰直道,又笑问曹丕,“有了此妇,二兄如今心里可还挂念着二嫂?”
    “不瞒你,我适才还在想,她见了甄氏会是什么反应。我是既希望她不高兴,又怕她真的难过。”
    曹彰不解,“婢妾不过是消遣玩物罢了,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
    “若是她多看别的男子一眼,我心里都恨不得从人物到门第同那人比个高下;若是她夸别的男子一语,我心中便会起打那人一顿的心思;如今头一次纳妾,她若是没什么过多的反应,我心里倒不自在;可如果她过多伤心,我也会难过,更只能无可奈何,毕竟将来在所难免还要……”曹丕看向许都的方向。
    他的父亲是要逐鹿天下的。
    将来场面上的虚以委蛇于自己而言亦必不可少,在所难免会有不少姬妾。
    虽然曹丕自己很确定,从建安四年起,他的心中走进那抹身影后,再不会移爱别人。
    说了这么多,曹彰还是没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曹丕心中有一个秘密。其实是他令朱建平在父亲面前一手促成自己的婚事的。
    那日在长兄灵堂,朱建平看见她,不过是觉得她不该是任峻的女儿,不该出现在许都而已。是他命朱建平对父亲说,任元的面相适合成为司空的儿媳妇。
    早在成亲之前,曹丕便知道她叫郭照,是南郡人。只是,他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她这个人啊,向来和他一样没良心的,要是她知道还有家人在南郡,肯定是不会再想呆在许都的。任家待她,又不是那么好,不过是利用居多罢了。
    这些事,自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有时候曹丕也会想,如果父亲把她指别人,她是不是,也会答应呢?
    应该不会吧,她可能会逃走。嗯,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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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还真是不能多说谎话,曹丕那日说是偶感风寒,还真的就风寒了。让华佗下了几贴狠药,发了几身汗,还不见好。父亲回许都了,想是要把母亲她们接到此处了,顺便打理丁夫人的后事。
    可得趁着她来邺城之前让身体尽快好起来。曹丕已经想好了她生气的时候该怎么哄她,该怎么和她解释甄氏的事情。
    虽然真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可他就是想她生气。
    甄氏送药端水几番服侍,恪守妇德,反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同袁熙七年夫妻情义,这人这般简单便能适应新的生活……也是心大。
    算了,终究是父亲赐下的,以后以礼相待吧。反正自己还病着,圆房的事也可再拖些时日。待到她来邺城见过之后再说吧。若是她实在讨厌甄氏,再想办法就是了。
    甄宓倒是觉得自己对袁家无愧,是阿姑遣嫁,又非是她自己自谋生路,虽然是因为阿姑起了误会,这个,总是能解释清楚的。
    袁家还是曹家,都是住在这个院子中,也没什么不同。她同显雍七载,素来相敬如宾,从无争吵之事,想来同那少年亦会相安无事,不过是一起过日子罢了。虽说从袁家的妻到曹家的妾,确实有些落差,但她自信才德兼备,貌美无双,过些日子,曹家上下,皆是会喜欢她的。
    去膳房端药之时甄宓看见刘氏在里面。刘氏将药碗递予甄宓,“趁着他生病,你多拿些甜言蜜语哄他,抓紧着些。免得到时候瞒不住。”
    甄氏想要解释,当时只不过是想救别人性命,一时扯谎罢了,“其实并没……”
    话说一半,却又不大忍心戳破刘氏的美梦。还是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快去吧。”刘氏拍了拍甄宓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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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曹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甄宓接过空碗放于床边,玩笑般问道,“司空送了三公子袁氏女子众人,将军只得了贱妾,是否觉得颇为不值?”
    “子文可是恨不得拿她们和我换……”曹丕话说到此,觉得自己此话颇为不妥,便借着咳嗽默默地闭了嘴。
    甄宓虽没听完,也觉得颇为尴尬,有些生气,只道,“将军就此歇息吧,贱妾先告退了。”
    “是我失言了。”曹丕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颇为抱歉。
    她到底曾是袁家少君,家破人亡的,也算可怜。自己真不该这般唐突,口无遮拦的。
    甄宓听他道歉,觉得亦颇有了面子,也不急着走了,只回头看他,“将军怎么脸色通红?”
    “想是喝药喝得急了,有些热。”曹丕感觉双眼冒火,浑身燥热,不住地扯着自己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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