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

第20章


  文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内是锥心刺骨的疼痛,手中的力道不受控制般加重。砰的一声,翠玉酒杯被他捏的粉碎。
  “先生,你流血了。”
  文重看着自己指肚上汩汩涌出的血珠,凄然一笑:“二十年了,我心里流的血比这多的多。”
  大殿中,鼓乐声不绝于耳……没有人注意到殿中一角的他们。
  酒过三巡,太后推说身体不适便提前离席了。众人起身跪地恭送。只有文重愣愣的坐在那里,盯着兰素离去的身影,一动不动。仝玉心中一惊,心想先生近日究竟怎么了,竟然这般失礼。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拉着他跪了下来。
  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尽头,文重依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肝肠寸断。
  他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似相隔万里。他六神无主的对仝玉说道:“我,我身体很不舒服,先走一步。待会倘若殿下问起,你帮我解释一下。”
  “好。”仝玉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急切的说道:“这宴会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散,先生你快些回去歇着吧。”
  “嗯。”
  文重悄声退出了宴席,脚步不由控制的向着长乐宫走去。
  “什么人。”宫门外,守门的小公公拦住了他的去路。
  “微臣……微臣是齐王殿下的太医,这次随殿下由齐国一同来京。方才,宴席上,太后娘娘不胜酒力、身体不适,以致提前离席。齐王殿下担心太后,遂遣微臣前来为太后娘娘诊治……这是微臣的腰牌。”
  文重赶紧递上自己的腰牌。
  “是这样啊……不过太后娘娘这会可能已经歇下了,你等在这里,我去通传一声。”
  “烦劳公公了。”
  文重站在宫门外,来回的踱着步子。厚重的宫门阻挡了他千山万水的思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公公折返了回来:“这位大人,请进吧。”
  “你……你是说,太后同意我,我为她诊治了?”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的重逢就在眼前,一时间,文重手足无措。
  “是啊,太后听说是齐王殿下派你来的,便马上同意了,别啰嗦了,快进去吧。”
  “是,谢谢,谢谢公公。”文重慌乱的应着,躬身走了进去。
  殿内,一个宫女见他进来,迎上前去:“是齐王殿下身边的太医吗?”
  “正是在下。”
  “太后娘娘在偏殿等着你呢,随我来吧。”
  文重跟着她走了进去,手心内全是密密的汗珠。
  第二十一章 肝肠寸断
  软榻上,兰素已脱掉厚重的外裙,换了一身素白的软袍,正坐在那里看书。
  “兰……太后,微臣给太后请安。”文重刚想上前,却突然间意识到此时彼此的身份,硬生生的收住脚步,跪了下去。
  “起身吧。”兰素放下书本,笑眯眯的说道。
  文重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跪着的人抬起头来,却不起身,兰素不解的看了看他。
  “你……”兰素惊呼一声,差点跌倒在地。
  兰素身边的立秋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他,赶紧对殿内的宫女们扬声吩咐道:“全都退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是……”众人行了个告退礼,匆匆退了出去。
  兰素好似在梦中一般,慢慢行至文重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夫君,真的是你吗?”
  “兰素,是我……”文重握住了她的双手,两人对视着,默默无言,泪水潸然而下。
  良久,站在一边的立秋抹了抹眼泪,笑着对兰素说道:“公主,让驸马起身吧。”
  兰素惊醒过来,赶紧拉着文重起身,声音颤抖的说道:“夫君,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
  “兰素,”文重摩挲着她的脸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知道这条路我走的有多辛苦。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吞噬着我的心。”
  兰素扑入他的怀中,伸出手臂紧紧抱住面前的文重。
  立秋站在一旁,不停的擦着湿润的眼角。片刻宁静之后,兰素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从他的怀中挣脱:“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行,这太危险了,你走,快些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兰素,你说什么?”文重急切的问道。
  “你走的远远的,我不要再见到你。”
  “兰素……”文重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痛苦的说道:“不要让我走,二十年来,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只盼望有一天能与你重逢,将你接出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你……你怎能对我说出如此狠心的话……”
  兰素痛闭上闭眼睛,一颗眼泪滑落,她艰难的说道:“我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想与你流落民间,过苦日子。你走吧,忘了我,过你自己的生活。”
  “兰素,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文重慌忙拉住她的胳膊:“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是不是再责怪我为什么直到今日才来找你,让我告诉你,二十年前,我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个时候,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与你重逢。我身中十几箭,一路行程艰难,好不容易回到杭州,却得知你被刘觉带去了长安。我又一路追到长安,才知道你已经成了他的妃子……”
  文重痛不欲生的闭上眼睛:“我的日子就是这样,每日被锥心刺骨的思念煎熬着,满心以为可以和你白首偕老,却生生的断了二十年的缘分,兰素,二十年来,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兰素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文重,泪如雨下。她想伸手抱住他,却狠心的逼迫自己不要这么做,如今她贵为太后,如何能与他走出这深宫。即使真的走了出去,却一辈子要过着逃亡的日子,她不想文重为了他,把自己的下半生也葬送掉。
  兰素擦了擦眼泪,狠心的说道:“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只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她四周看了看,拿起面上的剪刀,塞进文重的手中:“杀了我吧,杀了我便能消了你的恨,然后离开这里,永远忘记我。”
  立秋看着她将剪刀塞进文重的手里,赶紧跪倒在文重的面前,她哭着的说道:“驸马,驸马你不能。公主她说的全是假的,全是的假的。”
  “住嘴。”兰素一把拉过她,将她推到在一边。
  “不……你让我说。驸马,你看到的是公主她在宫里享尽荣华富贵,却不知道她二十年来终日以泪洗面。你看……”她冲到寝殿内拿出了那件兰素做了二十年的锦袍,递到他的面前:“驸马你看,这件锦袍,是你出征前夕,公主答应为你做的。她说等你回来,她要亲手为你穿上这件衣服。可是……那次一别,就是二十年。公主日日缝制这件衣服。缝了拆,拆了缝,却始终无法完成,因为她在等着你啊,她说……只要她一日完不成这件衣服,就可以想象你还在归途,也许哪一天,你就回来了,出现她的面前。驸马……公主一片痴心,驸马你能感觉的到么?”
  文重丢下剪刀,颤抖的去拿那件锦袍:“我就知道你也在想着我,我就知道……”
  “驸马,公主二十年便想过自尽,是被奴婢拦了下来。后来,她做了个梦,她说,你还活着。为了有朝一日还能再见你一面,公主忍辱负重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终日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份锥心刺骨的疼痛,除了她自己,谁可以体会?”
  “兰素,兰素。”文重一把搂过兰素痛哭出声……
  看着面前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立秋擦了擦眼泪,退了出去。
  两人依偎在一起,除了彼此,什么都不愿意再多想。
  “你告诉我,这些年,你都是怎么样生活的。”兰素靠在文重的怀中,握着他的手,关切的问道。
  “我……我做一些小生意,南来北往的到处跑。”
  “那,那你怎么能进来呢。”
  “我……早些年,我开设了一家私塾,教过一些学生。最近这两年,我被以前的一个学生推荐给齐王做幕僚,所以,今天我才能见到你。”
  “原来是这样。”兰素笑着拿起了案几上的锦袍,继续缝制起来,“今天,我可以完成它了。”
  文重握了握她的手:“兰素,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宫。”
  兰素拿着针线的手顿在了半空:“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不相信我可以接你出宫?”文重急切的问道。
  “深宫重重……你如何能将我带出去。”兰素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然间抬头望向文重:“你做了越儿的幕僚,难道你想?”
  “兰素。”
  “不行,你千万不能做傻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兰素放下手中的锦袍,站起身来,急切的说道。
  “兰素,不要乱想,我不会那么做。”
  “真的吗?”
  “恩。”文重握住她的肩膀,点了点头,“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相信我,一定有办法可以接你出宫。”
  “好。”兰素笑着望着他,只要他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么坚定的看着自己,她就安心了。
  “来,别多想了,你不是说要帮我把这件衣服完成。”
  “好……”兰素拿起衣服,微笑着缝制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立秋走了进来:“驸马,公主,已经很晚了。前面的宴会只怕要结束了。陛下说不定要来请安的……”
  “夫君,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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