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醉

  十九岁，我参加了殿试，陛下钦点我为新科状元。喜报千里传递送回家乡，父老乡亲都为我高兴。
  我有了自己的府邸，官拜尚书令。
  我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可是我的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原来，他们说陛下选中了我做驸马，所以才会让我担任这么高的官位。
  果然，没过多久，陛下亲自赐婚，将兰素公主嫁给了我。我的同僚又羡慕又嫉恨。
  兰素公主出落的沉鱼落雁，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我在婚礼之前没有见过她。就这样，我和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拜了天地。
  我看着榻上，那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心内五味杂陈。
  我故意喝醉不去看她，难道她是公主，我就要卑躬屈膝的讨好么。我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我不要靠自己的妻子，来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我把她独自一人晾在床边，自己在榻上一直睡到天亮。我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坐了一夜，头上的盖头改没有掀开。
  我的心一软，面前的这个女子是我的妻子，我怎能如此无情。
  我默默的走到她的跟前，掀开了盖头。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似乎停顿了。
  她娇羞的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自命不凡了二十年，坚信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做一个好官，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我的名字。
  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沉沦了，沉沦在她的绝世容颜里。
  婚后的日子，我们甜蜜美满。
  她是一个好妻子，她会在灯下为我缝制衣袍等我处理完政务。她会等我上朝归来，为我炖一碗参汤，亲自送到我的手边。
  我越来越享受这样的日子。我爱她，从身到心。
  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当初我是多么的肤浅，比起她的容颜，她还有太多让我贪恋的美好。
  她贤良淑德，温柔体贴。
  我常常想，上辈子我是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娶到了这么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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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以为这辈子我会这样安安稳稳的走下去，和我的爱人白首偕老。
  可是，千夫长刘久反叛了。
  在他的率领下，起义的队伍越来越大，一路无阻，直抵长安。
  陛下派去使臣义和，终于在刘久的默认在，迁都杭州，偏安江南。
  一年后，刘久修整好军队，再度打了过来。空空的大殿上，已经没有人能领兵御敌了。我看着父皇那愁白了的鬓发，自请率兵抗敌。
  兰素在我的怀中哭了整整一晚，她要我不要去，她说她要去求父皇收回成命。
  可是我怎能这样做，我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你安心地等我回来，等我为父皇收复江山，让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让你做我这个未来将军的夫人。”
  “可是，可是……”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我狠一狠心拒绝了。
  出征前一晚，她不再哭泣，默默的为我收拾行装。我看着她隐忍的样子，心如刀绞。
  刘久派出的将军是他的大儿子刘觉。刘觉勇猛无比，百战战胜。
  可是我不能退缩，为了我爱的女人，我拼劲了全力。
  没想到第一次交手，刘觉的队伍就我打退了六百里。
  军中士气高涨，连连收复失地。就在我志得意满的时候，我的粮仓着火了，刘觉的军队连夜攻了过来。我的军中出现了奸细……
  那一夜，打的异常惨烈。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只剩下了八个人。看着身后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我痛哭出声。
  想到杭州的父皇和兰素，我心如刀绞。他们陪着我，一路不停赶回杭州。杭州的宫殿已经变成一堆灰烬。我看着那一片荒凉，欲哭无泪。
  白义探听到，兰素没有死，她被刘觉带回了长安。我顾不得身上的伤，再次赶往长安。可我还是晚了一步，刘觉登基了，兰素变成了她的妃子。
  看着长安城里那个高高耸立的宫殿，我晕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白义说，一直到我晕倒，他们才发现我身上中了十几箭，有些箭头没有取出，已经开始化脓。白义请来了郎中，郎中给我取出了箭头，上了药。告诉他们，我醒不醒，就看我的造化了。
  白义说，我的命大，竟然挨了过来。
  我紧握双手：“我怎么会死，我还未将兰素抢回我的身边。”
  为了这个目标，我隐忍了二十年。
  白义他们留在京城开了一个小小的酒馆，一边拜师学艺，一边为我探听京中的消息。二十年来，我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可还是没能将兰素接出宫来。
  他们的武艺越来越高，可是我却毫无进展。
  我快要绝望了，我觉得这辈子，我都无法将兰素接到我的身边了。
  仁徽十三年，太子谋反案，牵扯了一批朝中的权臣。白义打听到，仝太傅的女儿，逃出了京城。
  我似乎看到了曙光，这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我要白义他们继续留在京城，我悄悄跟着那个女孩到了蜀中。
  为了她，我倾尽了心血，将我毕生所学通通教给了她。
  她是那么信任我，将她的身世全部告诉了我。她对我如父亲般尊重，她有时会下厨亲自给我做一碟点心，有时又亲手为我缝制衣袍。
  看着她，我经常会有一种恍惚，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我常常在想，倘若我与兰素没有分离，现在只怕真的会有她这么大的女儿了。
  每当我发呆的时候，她都会甜甜的叫我：“先生，你怎么了。”
  有时候，我看着她单纯的眼神，自惭形秽。我是多么可耻，为了自己，竟然利用这样一个信任我的孩子。
  可是每到深夜，兰素的身影就会一遍一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为了她，我可以负了天下。
  玉儿终于成功接近了齐王刘越。不愧是我的学生，这么快就将刘越的整颗心俘获了。
  刘越第一次违背了王诲言的意愿，将仝玉接到了他的王望月轩，我暗自高兴，本来做了诸多安排，就为了防止王诲言的反对。现在看来，这些安排都不需要了，刘越已经完全爱上玉儿了。
  我满怀希望，等着刘越登基为帝，等着玉儿成为他的皇后，为我说上一两句好话，饶了兰素这个让甘太后恨了一辈子的子的性命。那时候，一个没有势力的宫妃，我再她出宫，相必是比现在要简单的多。
  可是，我没有想到甘家的势力这么容易就被打垮了。刘越的第一次起兵失败了。
  他很消沉，玉儿担心他，整日陪着他。终究是个怀春的女子，玉儿爱上了他。
  我很无奈，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刘越进京祭拜刘觉的时候，我成功挑拨了他与玉儿的关系，玉儿被刘适留在京城。
  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是我终于见到兰素了，那个我魂牵梦绕了二十年的妻子，如今贵为太后。
  我只能对不起玉儿了，我和刘越一起返回齐国，助他一臂之力攻入了长安，将刘适拉下了龙椅。
  刘越答应我，随我怎么处置废帝和相关的一干人等。
  我想让白义杀了刘适，因为他是兰素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二十年来，我夜夜独眠，承受着锥心刺骨的思念。可是那个男人却霸占了我的妻子，二十年来，将她强留在身边。
  我恨他，我恨他和兰素的孩子。
  我看着白义的剑差一点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可是兰素告诉我，刘适是我的儿子。
  我愣了一瞬，上前抓住了白义的剑，鲜血滴了下来，可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看着刘适那双和我相似的双眸，一瞬间汗湿了全身。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差点杀死了我和兰素的骨肉。嫉恨让我蒙蔽了双眼，我看着跪在我脚边的兰素，泪如雨下。
  这么多年，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对不起她，我不配做她的夫君……
  身边的兰素动了动，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兰素睁开眼睛，看见我躺在她的身边，她的眼神惊喜的亮了亮。她抓住我的手，轻轻说道：“原来是真的，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夫君，你怎么流泪了。”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从此以后，我与你天上人间再也不分离。”
  番外 只有相随无别离
  杭州城，一块牌匾挂上了那个小小的庭院门梁上。
  刘适站在门外盯着那块牌匾看了看，点了点头道：“这次可以了。”
  宋盐从门内跟了出来，笑嘻嘻的也抬起头看了看：“隐墨书院……陛……公子，您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
  刘适拿起手中的折扇对着宋盐的头重重一敲：“谁准许你给我改姓了。”
  “唉哟。”宋盐揉了揉疼痛的额头，龇牙咧嘴地说道：“公子，您下手轻点。”
  刘适淡淡一笑，抬脚走进了门内，房中，一席一几排列整齐。
  “公子，怎么样。”宋盐赶紧跟了过来。
  刘适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无奈的笑道：“不错，待我开始授课，你便在最后选一个坐席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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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隐墨书院正式开始授课。
  刘适早已定了规矩，不论是尚未启蒙的稚童，还是已有功名的秀才，亦或准备上京赶考的举子，都可以来书院听他授课。不分年龄，不讲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