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事儿

56 第五十六章、和亲


五十六、和亲
    大梁建国后,沈含谦夫妇理应修建宫殿居住,但因怕劳民伤财失去人心,于是只重新修葺了沈府,也暂不以宫室为名。
    饶是如此沈家家财丰厚,一番休整下来,也较原来堂皇许多。
    进了沈夫人的留月阁,只见内廷帷幔深深,屋内焚着凝神的香,却盖不过浓重的药味。
    我皱了皱眉,心中担忧沈夫人的身体。
    绕过插屏,只见沈夫人早已梳洗过,着了一身素色中衣,正斜倚在床头就着侍女的手一口一口吃着药。
    两年来她容色灰损了不少,面色白得如同腊月初的雪,身子更是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
    那药显然是很苦的,沈夫人喝了几口就推开了侍女,表示不愿再喝,这时,那引我进来的侍女轻声道:“皇后娘娘,公主来了。”
    沈夫人皱了眉,“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叫我。”抬头见了我便绽开一个笑容,却如同雪里绽放的白梅,浅淡得几乎瞧不清楚,“阿伊,快过来。”
    我走上前去接过侍女手里的药,轻笑道:“夫人,我来喂您吃药吧。”
    沈夫人看着我,“你还是不愿意叫我母亲,但这一声夫人却也比什么皇后娘你按顺耳多了。”她摇了摇头,眉宇间笼上一抹忧色,“含谦这次真的是太急了。”
    我静静听着,并不接沈夫人的话,只吹了吹手里的药,“夫人喝药吧。”
    沈夫人淡淡一笑,“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喝药没用的。”
    我心中一刺,却还是赔着笑,“你胡说什么,公子出征未归,您不养好了身体,待他回来谁给他接风洗尘。”
    沈夫人眼色一暗,“我很担心郃儿,那恒章王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我默然,我还在兰容时从未听过朝中有个恒章王,此人行事神秘,在战场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连沈郃派出去的探子也丝毫打探不到他的底细。
    我对他的身份实在好奇得紧。
    正哄沈夫人喝着药,门外忽然传来哭声,我一愣,连忙呵斥道:“门外吵什么,不怕扰了娘娘休息?”
    只见沈夫人身边的小侍女跑了进来跪在插屏外,抽泣道:“娘,娘娘,大殿下战死了!”
    “什么?”我一惊,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回头看沈夫人,她愣在那里,双目圆睁,向那报信的小侍女喝问道:“你说什么!”
    那小侍女被沈夫人唬了一跳,止住了哭,低声答道:“大殿下,大殿下战死了。”
    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沈夫人抬了抬手,蓦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连忙起身扶住她,“快去找大夫来。”
    沈郃是于交战后撤退时遭遇恒章王伏兵,力战而亡,他的尸身在两日后被送回萤城。
    我曾问过验尸的仵作,沈郃身上共有大小伤口七十二处,其中十五处深可见骨。
    其灵柩于沈府中停靠七日后出殡,我以其亲妹的身份代沈夫人扶灵相送。
    沈郃出殡时举城皆哀,萤城百姓夹道相送,时有痛哭啜泣者,足见沈郃民望之高。
    沈郃去后沈夫人的身体因这一打击而急剧恶化,委顿于病榻无法起身,大夫说已经是药石罔效,一切全看天意了。
    而南沈的势力范围缩减至沧水以南,且随时面临着恒章王南下的威胁,对于大梁,此时可说是燃眉之急。
    这些日子我都在留月阁中照料沈夫人,因为只有我在时她才肯吃些东西,说几句话。
    这一日我刚哄着沈夫人喝了几口粥,就见沈含谦面色沉沉地走了进来,他遣下所有下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沈夫人床边。
    我见状便也向告退,礼都行了一半,却听见沈含谦沉声道:“虹见,你留下。”
    他抬起头来看我,我看见他眼中极重的血丝,翩和眉目间也满是倦色,他瞧着我,却轻轻握住了沈夫人的手,“月阑,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虽然已经称帝,但是沈含谦在沈夫人面前依旧以“我”自称,平日里相处也依旧是相敬如宾的样子,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觉得温暖羡慕。
    沈夫人今天的精神还不错,见到沈含谦如此憔悴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轻轻反握住他的手,笑问道:“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她清浅笑着,苍白的容色掩去了昔日艳丽,仿若一苗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沈含谦叹息一声别过头去,似乎难以开口。
    沈夫人见状眼露询问之色,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你怎么了?”
    沈含谦又叹了一声,低声道:“兰容恒章王在沧水以北严阵以待,想来不日便要攻过来了。”
    沈夫人愣了愣,随即叹息着摇了摇头,“含谦,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想为沈氏一族平反正名,可你看看眼下的一切,这真是你想要的么?”
    她眼中缓缓蓄了泪,“我们本是兰容臣子,兰容弃我,你便起兵称帝,这些年我随你到处奔波,曾遗失了虹儿,如今连郃儿都赔进去了,含谦,是时候该收手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想与你平平静静地在一起,再不过问天下之事。”
    沈夫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由急急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瞧来容色竟是亮了不少。
    看着她瘦削的肩膀剧烈起伏,我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含谦俯身将妻子揽进怀里,慢慢抚平她的气息,声音中满是挣扎与苍凉,“月阑,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方有今日之局,到现在我已是骑虎难下,若我现在放弃,不只你我,就连虹见和整座萤城的百姓都会死在恒章王手中。”
    沈夫人的身子一震,默默留下两行清泪。
    沈含谦深深吸进一口气,低声唤我,“虹见,我有一事相求。”
    我一怔,却是不敢怠慢,轻轻跪了下去,只听沈含谦顿了顿,极艰难地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来,“恒章王修书于我,只要肯将虹见公主下嫁,便与大梁休兵。”
    “什么?”
    这一声惊呼并非出自我口中,而是沈夫人努力撑起了身子,颤抖着问:“郃儿已经赔进了性命,虹见才回到我身边你便又要把她送走?”
    “月阑。”见沈夫人情绪激动,沈含谦急忙安抚,“月阑,我已是别无他法。”
    “不。”沈夫人推开他的手,声音低沉决绝,“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允许你拿虹见去做交易。”
    我看着沈夫人,心中满是洋洋暖意,不由便湿了眼角,这一句,于我已胜过一切。
    不愿他二人伤神争吵,我盈盈向沈含谦叩首,“我愿意。”
    二人俱是一愣,沈夫人立时反对:“不行,我绝不会让你这样牺牲。”她转头看了一眼沈含谦,“若是大梁需要牺牲一个女子来求存,那只能说此国无幸。”
    沈含谦面色一颤,却是没有反驳。
    我向沈夫人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多谢母亲关怀,但虹见心甘情愿。”
    沈夫人怔了怔,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我正了神色,向着二人沉声道:“父亲母亲,请原谅女儿不孝,这句称呼迟来了这么久,请受女儿三拜。”
    说罢,我恭恭敬敬地沈含谦夫妇三叩首,两年来,他二人待我的如何我都收在眼底,放在心上,我一直说自己亲缘单薄,而我一直渴求的父母亲情这两年间在萤城早已得到,而今日,便是我该报答他们的时候了。
    当年为了养育之恩我能为顾家做的,今日为了生身父母我更应尽力而为。
    沈含谦含了一抹欣慰的笑,沈夫人则是喜极而泣,俯身来拉我,“阿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我连忙起身扶住她,劝道:“母亲,眼下大梁蒙难,阿伊若能以一己之身为大梁解厄,是阿伊的造化。也唯有如此,阿伊才能报答父亲与您的生养之恩。”
    沈夫人还是不同意,我却是主意已定,与沈含谦一起劝了许久,也未能说动沈夫人,到最后沈夫人实在疲乏不已便沉沉睡了过去,睡前还喃喃念着,决不许我去和亲。
    我看着沈夫人苍白憔悴的睡颜,心中满是疼惜与温暖。
    轻轻在她额上吻了吻,才与沈含谦一起退出留月阁。
    留月阁外沈含谦忽然向我深深作了一揖,我唬了一跳,立时跪了下去,石径上的鹅卵石硌得双膝生疼,我却无暇顾及,慌忙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沈含谦叹息着扶起我,“虹见,为父有愧于你,我与你失散十九年,才将你迎回来没多久,却又要将你送出去。枉我举兵称帝,却要牺牲自己的女儿来保住这一切,我实在不配做一个父亲,这一礼是我欠你的。”
    我心中酸楚,牵了沈含谦的手,轻声道:“您不要这样说,身体发肤,受于父母,生养之恩已宏如天地,阿伊这么做并非为了大梁,只是为了您与母亲,所以请您千万不要有所愧疚。”
    “好孩子。”沈含谦叹了一声,转身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许复杂,我之所以答应和亲,除去想报答亲恩,还有另一层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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