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回来的记忆

我冲小肖使了个眼色，他怔忡了下，最终还是悄悄退了出去。
    我在床边坐下，想伸手去碰那还露在外面如鸡爪一般的手。只触到指尖，手已迅速缩到一边，手的主人也迅速地向外另一边转移自己的躯体。
    我又去抱他的身体。
    “心儿，脏……”
    他的声音暗哑而无力。
    “你已经看到了……我是个……”
    我当然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允许他这样糟塌自己？
    “我当然看到了，你是苏湛，如假包换的，不折不扣的，我找寻了这么多年的，苏湛！”
    他没有说话，他的前胸依然起伏得很厉害，带着他的整个身体微微地颤抖。
    我扑倒上去，即使隔着被子，我的脸也能感受到那份颤抖下的支骨嶙峋。
    我深深地嗅着这么多年来那一直令我着迷的味道，喃喃着：“湛，湛，湛，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湛了！”
    他颤抖得越发剧烈。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是吗？”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却带着无尽的凄凉，“心儿，我本就不能再给你唱歌，再陪你画画，现在，又不能陪你健身旅游，不能陪你赏枫看雪，不能陪你到天涯海角，甚至，连紧紧抱着你，吻你，靠我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他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单，脸拼命地朝背着我的另一个方向扭动。
    这是他目前能够独立完成的躲避我的唯一的办法。
    我的泪，无声地滑下。可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悦而开心。
    “可是，湛，我能！”我的手轻轻地覆上他抓着被单的轻抖的手，那手有些挣扎，却被我捂得紧紧的。
    “你不能给我唱歌，我可以给你唱，当然，前提是你得站在右边；你不能陪我画画，我可以给你画，当然，前提是你不嫌弃我画得难看；你不能陪我健身旅游，我可以陪你去，当然，前提是你不觉得我姿势难看选择的地方无趣；你不能陪我赏枫看雪，我可以陪你，当然，前提是你不讨厌我话多，因为我会一直不停地惊诧大自然造物主的神奇；你不能陪我到天涯海角……我有说过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么？你知道我方向感不强，我怕我自己走远了找不回来，我才不去呢……至于，抱我，吻我，为什么要靠你呢，我为什么不能主动点？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个“厚脸皮”……”
    我看见他的前胸依然起伏得厉害，可是他的头没有再往另一边偏，他静静地躺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当然，湛……”我望着他，“如果你始终有点‘大男子主义’，始终觉得这些事还是应该由你来完成，那么，去做手术吧……来之前，我去找过周医生。他说，如果做手术……你还会是以前那个苏湛。”
    “可是……”
    “没有可是，苏湛。我不怕。”我俯上去，亲吻着他的脸，他的唇，“我不怕你会忘记我。你看，曾经我把你忘得那么彻底了，我还是又爱上了你。所以，要是你真的忘记我了，我会像牛皮糖一样紧紧粘着你，每天不停地在你耳边说着你那些糗事，让你一点一点想起我，一点一点再爱上我。”我看见他无光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再说，”我促狭地笑，“我比你幸运，我还有一个帮手……她啊，比我还聒噪，比我还话唠，比我还机灵，担保让你想忘也忘不了……”
    “COCO……”他低低地说，淡淡地笑。
    我惊诧地发现，尽管多年卧床让他的脸如死人一般灰白，可是这一笑，却依旧透着他往日风采。
    从容淡定之余夹杂丝丝憧憬。
    时机已然成熟。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你同意我留下，我当然照办；你不同意我留下，我就自己作决定了。你要是还想着用点几年前那些过时的招数妄想把我叶心当成傻瓜一样对待，我可再不会在同一地方摔两次。我告诉你，苏湛，加拿大那边的房子我已经托人卖了，COCO我也带回来了。我没有打算找工作，更没有打算继承些什么‘遗产’。我老公这不是还在吗，好好在这儿呢，我还等着他自个儿爬起来，挣钱养我养女儿呢。”我看着床上有些目瞪口呆的他，再度俯下身去，把他的脸亲得“吧吧”响，“你说我厚脸皮也好，说我有毛病也罢，我反正，就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就喜欢听我的嘴在你的脸上发出这样的响声。苏湛，我不管，你答应过我一辈子的，我也喜欢听这样的声音一辈子，你不许耍赖。赶紧的，给我把自己治好了，挣钱，养家，让我天天开心地听这种声音……你听到没有？”
    我看着他的眼眶红了。
    苏湛哦，
    一贯从容淡定的苏湛，
    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苏湛，
    神一样的苏湛,
    还不是被我叶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哼，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以为不出声红个眼眶老娘就放过你了？
    瞧那小样……
    我抹一把脸上的泪，将就那手背上没干的水渍反手擦在他脸上。
    “你干嘛？”
    他的声音低而颤抖，听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不管，继续把我脸上的泪涂在他脸上。
    “你不是被我感动得要哭了么，我帮你一把……”
    他的脸上变过万千表情，可是吃了行动不便的亏。我当然不会等他来抓我，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了他的。唇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抚，再一抚，间或移到他颈间，在他凸出的锁骨上来上这么一下。
    我知道他全身就那儿最敏感。
    看着他的脸微微地红了，连喘息也重了起来，我猛地放开他的手，跳到床的另一边。
    逗弄死你！
    谁让你骗我那么久。
    “苏湛，你要是不答应我，你的痛苦日子还在后面！”
    我得意地看床上那个人无可奈何的笑。
    那才是我的苏湛。
    我最爱最爱永远都忘不了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