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第154章


我视师尊为此生至重至亲之人,而对于师尊来说,再优秀的弟子,也不过是个弟子罢了。”他抬眼望入曦和眼中,“师尊其实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酒杯蓦地摔碎,打断了息衎的话。
    息衎抬眼,看着站起身来定定地注视着他的曦和。
    “既然你如此作想,我也无话可说。”曦和语声沉而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日你就回宫去,好好做你的平亲王,横竖你现在吃穿不愁还修得仙身,不需要我这个师尊再做何多余之事。你这个徒弟算是出师了,我明日便回天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绝不阻拦。”语罢摔袖便走。
    息衎在她从身边经过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飞快起身一转,揽住她的腰,下巴贴在她的耳侧:“不准走。”
    曦和浑身僵住,身子挣了一下,奈何他如今力气大得很,竟没挣开,曲肘向后一顶,手腕一转拍在他肩膀的麻筋,息衎挡了一下,再次伸手去抓她,她却一挥袖,那压力迫得他后退两步,再看时,她的背影已没入人堆,快步转过回廊走下了楼梯。
    酒楼里人来人往,已有人注意到他们方才拉扯的举动,息衎根本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便飞快地尾随她出了酒楼。
    街市之外,行人稀少,月色朦胧,顿时冷清。
    曦和一路往白旭山飞去。
    息衎咬了咬牙,未料到她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亦腾云紧紧地跟上。
    空中风大,曦和行得飞快,完全不同于往日教导他与他并行时的速度,息衎这时候才鲜明地感受到自己与她的巨大差距,心中情绪不由得更加复杂。
    那一道白色的背影就在前方,可他怎么都赶不上,干脆手中捏了个诀,底下的江水蓦地泛起高浪,拦在了曦和身前。
    曦和身形一滞,息衎便趁此空挡掠至她跟前,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去哪儿?”
    曦和冷淡地看着他:“与你何干?”
    “说好今晚住在王府的,不许走。”
    “我反悔了。”曦和挣了挣手臂,怒视他,“放手。”
    息衎握得更紧:“我不许你走。”
    曦和冷笑:“我才是你的师尊,何时轮到你来管教我了?”
    息衎紧紧地盯着她,眼睛里神色复杂,曦和一味冷冷地看着他,二人僵持了半晌,他蓦地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曦和猝不及防撞进一副坚硬的胸膛,还来不及震惊,耳边便听得一句话——
    “我从不止将你当做我的师尊。”
    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白旭山顶玉壶悬挂,有黯淡的流云缓缓飘过。
    曦和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山峰上,失神了好半晌,推了他一下:“你先松开。”可他抱得更紧。
    脚下江水滔滔滚滚,周遭寂静无声。
    “我想做的,从来不止是你的弟子。”息衎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颤抖,“师尊,我——”
    江水忽然哗啦啦一阵巨响,一道身影从水下蹿出,水色流光的长发飘飘扬扬,二人同时转首看向瞬息蹿过来的江疑。
    “我还纳闷是谁如此有闲情逸致,大晚上的在河面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呢……”江疑摇头晃脑地飘过来,待凑近看清了,愣住,“尊神?”两颗眼珠子在曦和与息衎身上转来转去,下一刻连忙捂住眼睛撒腿就跑,可身后一道白练紧随身后将他缠住,自空中便将他拽回去。
    衣服后领被拎住,江疑捂着眼睛杀猪似的大喊:“尊神恕罪,小神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啊啊啊啊啊——”
    那叫声,真真如丧考妣。
    曦和终于从息衎怀里腾出手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吵什么。”
    江疑当即闭嘴。
    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指缝张开一点,偷偷看了两眼,撞上曦和的目光时又飞快遮上,他打着哈哈:“今夜月色甚是美妙,二位是出来赏月的是吧,哈哈哈哈真是美妙,美妙得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曦和淡淡地看着他。
    江疑一点点放下手,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跟前,低头认错:“尊神恕罪。”
    “恕你何罪?”
    “恕小神大晚上没事儿干跑出来闲逛,撞破了尊神的好事——”
    “再给你一次机会。”
    “尊神今日是带着徒弟出来遛弯儿的,什么都没发生,小神什么都没见着。”
    曦和淡淡地“嗯”了一声。
    算他识相。
    就这么被打断,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息衎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曦和转首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尴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动了动身子,推开他的手,道:“回王府。”
    “王府?你有王府了?”江疑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又被曦和一巴掌拍回了原位。
    曦和见息衎站在原地不说话,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了,待在这里作甚?”
    息衎望着她,却见她的目光始终望向别处,心下有些不好受,但今夜便只能如此了,只要她暂时消了气,日后什么都好说。
    他稍稍垂了眼,道:“回去罢。”
 第145章 藤萝暗影
    息衎在那头熄了灯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睡不着,曦和在这头亦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三年前息衎说自己有心上人时,她还震惊了好一段时日,可她不是傻子,这么多日子过去,她即便是木头做的脑子也该察觉到一些苗头。她早知晓这一日总会来到,却总是下意识地回避,只因压根儿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今日他终于壮着胆子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而她自己的反应亦如她所料,除了无措还是无措,根本不知该如何疏导他。
    曦和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烛光,在床里投下侧卧的影子。
    她与息衎已做了七年的师徒,这期间他成长中事无巨细她皆是一一看在眼里的,却不晓得这孩子究竟是何时动的心。她素来不沾情爱,身边来往的亦大都是孑然一身独自涉世之人,那漫长的日子里偶尔也有一两个不甚相熟的神君向她诉诉衷肠,她却从未动过那份心思,只一一婉转地回绝了便是。唯独几万年前跟长渊不打不相识,后来被他缠上,可到头来还是做了至交好友。可如今息衎这桩事,他们二人眼下的关系不一般,她虽对他另眼相看,却自认素来是将他当做徒弟看的。
    少年人总有情窦初开的时候,且息衎虽然平日里看着机灵温和,实际上是个一根筋的倔死了的脾气,这个拒绝的态度得把握好,若是一个不慎,恐日后他们俩连师徒都没得做。曦和打心眼儿里不想失去这个徒弟,然而她这个徒弟想当的却不仅仅是她的徒弟,这就让人很头疼。
    她把头闷入枕头里,重重地呻/吟了一声。
    要死了要死了,脑袋不够用了。
    这个息衎,看上谁不好,为何偏偏要看上她啊。
    难怪吴江说做神仙的想要逍遥自在便莫要去沾惹情爱,她这还没沾上呢,只是靠得近了些便觉得心烦意乱浑身不舒坦,若有朝一日真陷进去了,还不被自己弄得焦头烂额。
    曦和蹬了两脚被子,然后捂住脑袋,强迫自己放空脑袋,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二人一宿无话。
    第二日早晨,息衎起床洗漱后,从府里下人手中端了早饭去曦和屋外敲门,连敲三下,屋内却都没有动静,他叫了两句“师尊”,却仍旧无人回应。手搁在门板上,他沉默了片刻,推门而入。
    外间的茶水喝了半杯,剩下的半杯水已经凉透。他将托盘搁在桌上,掀了帘子进入内室,可里头床榻上被褥已经叠得整整齐齐,他快步上前摸了摸,连余温都没有。人已离开多时。
    息衎面色沉了沉,叫来外头的侍女:“她人呢?”
    这位新主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相与,侍女低着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床榻,有些惶恐:“奴婢不知,这、奴婢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可没看见有人出去过。”
    息衎沉默了片刻,淡淡挥了挥手:“她想走,你们谁也看不住她。下去罢。”
    侍女小米碎步地退了出去。
    息衎在原地立了许久,闭了闭眼睛。
    昨晚那些话,果真还是不该说么……
    她就这样不辞而别,终究还是厌弃他了。
    袖子下的拳头一丝丝握紧。
    七年的师徒情分,就这样毁于一旦。可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再忍下去,要到何时才能向她剖白心意?他原本便是在赌,赌这么多年来,她对他怀揣的感情究竟是未曾察觉还是始终视而不见。他猜到她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感情,因此早有准备,只要说出那些话,这一日迟早会来。但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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