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第155章


    可当这一日真的来到眼前,他却宁愿自己不曾那般冲动,至少,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他还能陪在她的身边。
    他苦笑一声,看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吩咐道:“撤了罢。”
    外头的婢女进来将东西撤了出去,息衎正抬步向外走,却忽然听见门口有问安的声音。
    “姑娘,您回来了,王爷正来找您呢。”
    “息衎来了?”曦和的声音。
    息衎蓦地抬起头,眼眸发亮,快步迈出门槛,便见曦和从拐角处走过来,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发梢沾了些水,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
    曦和亦瞧见了他,弯起眼角笑了一下:“怎么过来了?”
    息衎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重新扬起微笑,走上去:“这么早,去哪儿了?”转头对侍女吩咐,“早膳不用撤了,把我的也拿过来。”
    曦和往屋里走:“江疑有些事找我,去了一趟荣江。”
    “最近师尊总寻江疑办事,是碰见了什么麻烦么?”
    “小事罢了,让他跑跑腿。”曦和坐下来,一旁的侍女要给她擦头发,她伸手向其拿了软巾,“我自己来。”
    息衎见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二人此刻皆十分明智地避开了昨夜之事,气氛融洽得同往日没甚两样。
    婢女端了早膳进来。
    息衎道:“还没吃饭罢?这是府里厨子做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曦和揉了揉肚子:“确实饿了。”她接过勺子,喝了两口粥,“对了,昨日你生辰,我不仅没送你什么礼物,还白吃了你一顿饭。想要什么?”
    我最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看着曦和低头喝粥的模样,苦笑了一下:“没甚想要的,师尊便同往常一样,再送我两本古籍罢。”
    “古籍我眼下手头上可没有。”曦和咬了一口糕点,想了想,放下勺子,将手上的手链取下来,递给他,“没什么好送的,喏,这个给你。”
    息衎眉头挑了挑。
    曦和手上的手链熠熠生辉,在阳光下淡紫色的莹光流转,却是与阳光截然不同的迷人。
    息衎道:“这也忒女气了些,师尊戴着正好。”
    曦和眼角跳了跳。这么个好东西送给他,这个不识货的臭小子,他竟然嫌弃。
    “你不要?不要今年就没礼物了。”
    息衎看了一眼她的手,道:“师尊要给我个理由令我收下才行。”他盯着那淡紫色的手链,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唔,这算是……定情信物?”
    曦和脑门上青筋蹦了蹦,当即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息衎躲了一下没躲开,“啪”的一声甚是响亮,一旁的侍女见到这一幕吓得腿一抖险些跪在地上。曦和将手链收回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将勺子扔给他:“闭嘴,吃饭。”
    息衎“哦”了一声,耸了耸肩,低下头去喝粥,一副老实巴交的好徒弟模样,看得曦和直想拿筷子抽他。
    瞥了一眼仍旧在自己手腕上的藤萝精魄,她心下定了定。
    江疑带回来的消息是没有消息。她想想也是,息衎堂堂一个天族太子,即便这一任天帝四体不勤不问政事,可至少自个儿的儿子是要保护好的。他自小在天宫茁壮成长,就算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缠住了,天帝也不该将他这么扔下凡来历劫。
    既然一切正常,那么他身上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应该是他生来便带着的,要么是他母妃有问题,要么是出生时被歹人盯上,身体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要么便是他身为天族太子时便有了问题,只是从前不曾被发觉罢了。如今看来,前两重可能几乎没有。
    一来他母妃是个正正经经的凡人,息衎体内的东西如今虽尚未解封,却看着不是个小麻烦,江疑在这凡世这么多年,无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如此手脚,二来在她之前,天界连司命星君都不知天族太子投生于大翎皇室,没可能走漏风声,那么暗害息衎的可能也几乎不存在。
    唯一的解释就是,息衎在身为天族太子时,体内便已有此物存在,只是先前因着有一具强悍的仙身或是什么旁的原因压制了这股气息,如今做了凡人则显露了出来。
    不过,就目前看来,他身上的这个东西虽然力量庞大,却暂时很稳定,只是因为太过强悍而影响到了息衎的元神,却并无苏醒的征兆。这手链,还是过几年看看势头再给他罢。
    面前忽然有手挥了挥。
    曦和抬起眼,疑问地看向息衎。
    息衎取了块糕点搁在曦和面前的碟子里:“师尊最近常常走神。”
    曦和“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息衎见她就这般没有下文了,竟如此敷衍,也没辙,讨了个没趣,只好自顾自地吃饭。
    二人在王府中住了好些时日,大抵是因为曦和不太愿意回到白旭山二人独处,王府里虽然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却也不至于仅他们俩朝夕相对,省了些尴尬。息衎对她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旁人看不出来,然而对于她来说,这种变化已经很明显,虽然嘴上恭恭敬敬地喊着“师尊”,平时言语和举动间却并不那么老实。曦和有时会生气,气一阵他便老实一阵,但终究不复从前那般让人省心。
 第146章 太子发糖
    既然有了自己的王府,曦和便与息衎商量着将城中的宅院卖了,折成现银还给江疑,后者做作地推脱了两下还是笑嘻嘻地收了,高兴地拉着他们二人并着白鹤一拉老骨头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赌的是真金白银,到最后连白鹤那般仙风道骨的老家伙都兴致高昂精神抖擞地脚踩凳子手抄银票全然不顾往日苦心经营的形象,可惜最后还是把家底输得精光,息衎赢了少许,但也只够将曦和的亏空堪堪填上,唯独江疑一个人乐呵呵地躲在角落里数钱。
    封王之后,皇帝逐渐地开始指派一些差事给息衎做,他既顶着个平王的名头,自然不能白拿俸禄,用着百姓的血汗钱,便得帮老百姓办事。京城附近若有个什么水患或是旱灾之类的,皇帝便派遣他去处理,好在息衎上手得很快,办事时秉着素来稳重负责的态度,两三回之后便很得老百姓的欢心,因此在朝中也渐渐有了朝臣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殿下有了兴趣。但息衎始终不曾上朝,皇帝亦不曾将大事指派给他做,离京城远的差使亦同他不相干,直到他二十岁及弱冠,皇帝亲自给他补了个加冠礼,虽无外人在场,但亦足见其对他日渐重视。只不过息衎再一次拒绝了做官的邀请,皇帝虽明显不悦,却也仅仅是多说了两句,却未采取实际措施。
    曦和以为息衎仍旧能够在山上继续做自己的徒弟,然则在第二年,息衎受命赴直丘辅佐郡守平定了小股农民起义后,尚未等他回到朝廷复命,便一道圣旨传至途中将其召回了宫与皇帝长谈,同时另有一封信送到了曦和的手中。
    皇帝建议他参军。
    那一日是个大晴天,毒日头晒得人汗流浃背,曦和将手里的信捏得死紧,在宫外等着息衎出来。
    她深切地明白,皇帝这一改主意,对息衎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进官场,是因为幼时生在皇宫那样复杂的地方,厌恨权谋争斗,更对如今官场中贪腐成风结党营私之象愤恨至极,可行军打仗却是实打实的战绩,每赢一场仗,于国家社稷皆有直接的贡献。军中虽亦不乏排挤结党,比起朝中却要简单得多,而他在白旭山上修行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身心清净,战场那样的地方,更适合他。从这几次息衎接到圣旨出去办事时的态度来看,她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孩子虽随她修行多年不问世事,却到底是大翎的子民,即便心知大翎已回天乏力,只要他有了护民生安定的机会,亦不可能坐视不理。
    皇帝给她写这一封信,无外乎提醒她为了息衎的前程着想,告诉她他身为皇帝必然会善待自己的儿子,且不吝惜笔墨地暗示了她虽然对息衎恩重如山,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个师尊罢了,怎比得上他的血肉至亲和大翎江山。
    曦和站在宫门口,面色平静地望着宫门的方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手里的心拧成了麻花。
    哼,至亲,江山,真真是至重之物,比她这个师尊的分量可重多了。
    小半个时辰后,息衎才从皇宫里出来,见到她的身影,愣了一下,快步走上来:“师尊,你怎么来了?”
    曦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卷圣旨,道:“皇帝要你做什么?”
    马车停在了路边,息衎道:“没什么大事,我们上车再说。”
    曦和看了他一眼:“嗯。”
    外头的车夫甩了甩缰绳,马车嘎吱嘎吱地走了起来。曦和将窗帘放下,随手将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笺随手扔在了角落里。
    息衎目光瞥了那纸团一眼,挑了挑眉:“谁惹师尊不高兴了?”
    曦和淡淡抄着袖子:“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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