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

第100章


李陵断然否决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万一公孙贺就是内奸,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你。”
  刘解忧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不是就暴露了么?我会预先做好防备的。”李陵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一定要去,也该是我去才行。”刘解忧道:“不行,你受了伤,行动不便,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
  他二人争执不休,霍光忽插口道:“我去。”刘解忧道:“你?你又没有被绑架过,没有跟金日磾在一起的机会。如果公孙贺就是内奸,他很清楚金日磾跟他交谈后一出门就被绑架了,他才不会相信你的话呢。”霍光道:“可我是金日磾在朝中唯一的好友。我可以说金日磾早看出公孙贺就是匈奴内奸,告诉我万一他有什么不幸,就让我去找公孙贺对质。”
  东方朔道:“不,还是李陵去最合适。他已经告诉廷尉他在凶肆中跟金日磾关押在一起,那内奸也一定已经知道了,如果由他出面去试探,效果一定最好。”
  刘解忧道:“师傅,你别怪弟子跟你唱反调,果真是这样的话,还用得着去试探公孙贺么?他一定会自己找上门的,或者会派刺客来杀李陵哥哥灭口。总之,我不准李陵哥哥去。”一面说着,一面出去通知管敢等侍从严加戒备。忽听见门外车马辚辚,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这么快就来了?”
  门外有人朗声叫道:“大农令桑君前来拜会东方先生。”
  东方朔闻声迎了出去。桑弘羊年近五旬,却是满脸红光,无一根白发,进门立即揖手拜道:“深夜冒昧惊扰先生,还望恕罪。”东方朔道:“大农令君父子情深,也是人之常情。”
  进来坐下,桑弘羊见对方早猜到自己的来意,便道:“犬子桑迁被歹人所掳,今日廷尉搜捕东市,却只救出了李都尉。我实在担心犬子的安危,特来向先生求教。”东方朔道:“大农令君放心,桑公子暂时不会有危险。如果歹人要撕票,廷尉早该在凶肆找到桑公子的尸首,歹人既然冒险带走了他,说明还是想用他换取赎金。只是廷尉今日动静太大,这些人不便再露面,怕是要消沉一段时间了。”
  桑弘羊搓手不止,踌躇许久才道:“我只有桑迁一个孩子,而今也十分后悔,不知道先生可有法子救他?我愿意付双倍赎金。”东方朔道:“大农令君是要我出面替你向歹人赎回桑公子么?这怕是难以做到。”
  桑弘羊道:“我曾听皇上提过,先生和长安大侠朱安世有些交情。这些人在长安弄出这么大动静,朱安世身为地头蛇,不可能不知道。”
  东方朔正色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农令君,这伙歹人跟朱安世决计是不同的人。朱安世不过是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至少有劫富济贫的美名,但这些人……嘿嘿,大农令君难道没有听说么?这伙人可是跟匈奴人都勾结上了。”桑弘羊吃了一惊,道:“居然有这等事!”神情沮丧之极。
  刘解忧跟桑迁要好,于心不忍,安慰道:“大农令君也不必太过烦心,既然歹人还想用桑迁哥哥换取赎金,总不会对他太坏的。其实不劳大农令君嘱托,我师傅一向很喜欢桑迁,他一定会设法营救的。”东方朔道:“但大农令君可不能再自行其是。”
  桑弘羊一听事有转机,忙道:“全听先生吩咐。”东方朔道:“那好,请大农令君开始准备赎金,二千金,一两也不能少。明日一早再去告诉杜廷尉,切不可牵连无辜。事情闹大了,反而会促使歹人撕票,桑公子的性命可就危险了。”桑弘羊道:“这个好说。”
  东方朔道:“夜深了,我就不多留大农令君。”叫仆人送客。
  霍光在内堂听得一清二楚,等桑弘羊离去,忙出来问道:“东方先生既然叫大农令准备赎金,是有办法救桑迁么?那么也应该有办法救金日磾。”东方朔摇了摇头,道:“办法暂时没有,希望暴甲这伙人知道桑弘羊预备妥协,想交出赎金,他们不杀桑迁,那么金日磾活着的希望也更大些。”
  霍光道:“可他们不是要运金日磾到胡地祭天么?”刘解忧道:“如今弄成这样,长安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还怎么可能送一个活人出城?这伙歹人一定会先隐藏起来,等风平浪静再说。搜查得越严,金日磾活着的希望就越小。所以我师傅才要桑弘羊出面,让杜廷尉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
  东方朔道:“好了,也不早了,解忧,你先回去歇息。霍光不能回城了,就留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叫仆人护送刘解忧回家。
  次日一早,霍光匆忙赶回北阙甲第住处,预备换上官服去未央宫中当值,却见隔壁龙额侯韩说家门前挂起了丧灯,忙派仆人过去打听,才知道韩说的兄长韩则昨夜过世了。
  韩则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嫡长孙,世袭了祖父爵位,之前因为装病,不肯侍从皇帝到甘泉宫,犯下大不敬之罪,被取消了爵位。韩说则是韩颓当的庶孙,因战功封龙额侯,现任郎中令,位列九卿,成就反而远在兄长韩则之上。
  不知怎的,霍光脑子突然冒出来一个极为奇怪的想法。这想法虽然只是灵光一现,却如毒蛇般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以致再无心思想别的事情。
  侍妾显儿很是奇怪,问道:“夫君为何这副表情?”
  她以前是司马琴心的心腹婢女,跟着主君读书识字,很有些见识。霍光有事从不瞒她,当即说了自己的想法。
  显儿道:“夫君的怀疑只是猜测,还是要与东方先生商议一下才好。”
  霍光深以为然,忙派仆人到茂陵去请东方朔和刘解忧来自己家中,自己到北司马门向当值官员告假,之后返回家中,换上素服,专程到隔壁韩府致哀。他官任奉车都尉,虽与郎中令平级,但在行政上却是郎中令的下属,到韩府祭奠上司的兄长是合情合理之事。
  韩说却知道霍光是天子宠臣,不敢以上司自居,亲自迎了出来。霍光不善言辞,只勉强寒暄了几句,依礼祭奠完毕,便退了出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东方朔和刘解忧终于乘车赶到。刘解忧问道:“到底有什么发现?一大早就急着叫我们进城。”霍光道:“隔壁韩则得暴病死了。”
  刘解忧道:“那又怎样?老实说,我一直觉得全长安的列侯中,就数韩则最奇怪了。人人抢着巴结皇帝,争相留在皇帝身边,他却装病,不肯跟随皇帝去甘泉宫打猎,结果弄得世袭的爵位也丢了。”
  霍光道:“我昨日还遇到过韩则,他正驰马如风,没有任何病症之相。”刘解忧道:“你是说韩则死得可疑?那该直接报官呀。”
  东方朔却蓦然醒悟过来,道:“韩则以前的爵位是弓高侯,你是怀疑金日磾说的是‘弓’,而不是‘公’?”霍光点点头,道:“韩则虽然失去了爵位,但大家也都觉得他的列侯爵位丢失得莫名其妙,依旧称他弓高侯。金日磾来我家中,撞见他好几次,当面、背后都是称他弓高侯。而且,韩则死的这个时候,也实在太巧了。”
  刘解忧道:“难道韩则真的就是匈奴内奸?他以为金日磾已经告诉了李陵哥哥真相,所以畏罪自杀了?”
  霍光道:“还有,我至今还记得当年襄城侯韩释之被匈奴使者的侍从刺死之事,韩则也受了伤。虽然对外宣称是刺客跟韩氏有私仇,二人的祖父是自匈奴降汉,但他们本人自父辈起,就都是在长安出生、长大,还能跟匈奴人有什么私仇?会不会正如解忧所说,其实他们本来就是匈奴内奸,匈奴人去找他们就是谈公事,结果起了口角,匈奴人一怒之下杀了韩释之,伤了韩则?”他性格内向,一向沉默寡言,忽然侃侃而谈,颇令人侧目。
  其实霍光一直对韩氏充满了好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韩氏明明跟大汉有不解深仇,却反过来投降了大汉,实在令人费解。韩王信当年虽然是被迫投降匈奴,但降胡后经常引匈奴骑兵侵入内地,对大汉危害颇大。汉高帝十一年的春天,韩王信引匈奴侵入参合。汉朝派遣柴将军带兵前去迎击。柴将军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将韩王信围困在参合城中,但他对韩王信的处境颇为同情,特意写信招降,承诺恢复韩王信原来在汉朝时的爵位和封地。韩王信却回信拒绝道:“皇帝将我从里巷平民中提拔上来,使我南面称王,这是我的荣幸。但我犯下了三条大罪:楚汉相争,我在荥阳保卫战中被项羽俘虏,没有以死效忠,这是罪状一;匈奴进犯马邑,我未能坚守城池,而是献城投降,这是罪状二;我现在为敌人带兵,与将军争战,争一旦之命,这是罪状三。昔日越国文种、范蠡没有一条罪状,却被功成后身败,一个被杀,一个逃亡。对皇帝犯下三大罪状,还想求活于世,这是伍子胥之所以在吴国被杀的原因。现在我亡命于山谷间,每日都靠向蛮夷乞讨过活,思归之心,就同瘫痪之人不能忘记直立行走,眼盲之人无法忘记睁眼一样,只不过情势不允许罢了。”显然是对高帝刘邦的刻薄寡恩、过河拆桥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以致在明知必将惨败的情况下都不愿意重新归降大汉。结果两军交战,韩王信大败,参合被屠城,韩王信本人也被斩杀,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韩王信的后人长大成人后都在匈奴担任高官。但奇怪的是,他的儿子韩颓当和孙子韩婴在文帝在位时以匈奴相国的身份投降了汉朝,积极参与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以军功各自封侯。自古以来,杀父之仇都是不共戴天之深仇,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这对叔侄又重新在匈奴的尊位上降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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