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

第118章


  几日后,且鞮侯单于果然率大队人马出猎。虞常派人来向张胜报信,通知立即动手。张胜遂派出信使袁宁,以正使苏武的名义前去邀请丁灵王卫律过来客帐议事。哪知道左等右等,不但缑王未按计划先率领亲信到客帐埋伏,就连袁宁也不见回来,更不要说丁灵王卫律的影子了。
  张胜心下焦急,生怕出了意外,正打算再派人去查看情形,却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争吵声。他慌忙踏出客帐,却见大批匈奴兵已经将汉使营地团团围住,严禁人外出。张胜心下顿时明白:多半密谋已经泄露,虞常、缑王等人恐已遭不幸。登时如坠冰窖,惶恐不已,又担心祸及自身,无计可出之下,只得去见主使苏武,吞吞吐吐地将事情的经过全说了。
  苏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在他看来,张胜和虞常的计划是非常幼稚的,而且不合时宜,不仅因为张胜是汉朝外交使节的身份,而且此时匈奴正在向汉朝谋求和平。虞常则更加可笑,倘若他真的想回去汉朝,完全可以靠外交手段解决,被匈奴扣留那么多年的路充国等人不是都回去了么?无论从哪点看,这二人的计划都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们想创造一个惊天的奇迹,就此立下大功,回到中原后好拜相封侯。
  侍卫常惠连连跺脚道:“这么大的事情,副使怎么不预先同中郎将君商量?”张胜道:“我原想虞常计谋已久,定当能成。生怕中郎将君阻拦,所以想事情办成再说,谁料到……只盼着不要连累中郎将君。”
  苏武心中对张胜的动机了如明镜,却也不揭破,只叹息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我是正使,怎可能不被牵累?稍后匈奴人必定来逮捕我们前去大帐受审,我身为大汉使者,若是对簿虏庭,对不起国家,不如早图自尽!”随即拔出佩剑,横剑便欲自刎。
  张胜、常惠等人料不到苏武如此刚烈,大惊失色,幸好常惠离得苏武极近,连忙上前拦住,把剑夺下,才得无恙。
  大批匈奴兵在汉使者营地外来回巡弋,显是十分警惕。众人被围困在营地中,无法与外面联络,也不知道情形到底如何,虞常、缑王是否已经被捕。苏武已然冷静下来,与众人商议道:“如今之计,也只有静观其变了。但有一条,若是单于问起究竟,无论如何不能说起张胜与虞常事先谋划之事。”众人遂点头应允。
  过了大半个时辰,有匈奴兵闯进客帐道:“单于请使者君前去大帐议事。”苏武问道:“单于突然召见,有何要事?”对方道:“使者君去了便知。”
  苏武便正正朝服,手执汉节,跟随来人前去。张胜刚要跟上前去,匈奴兵举刀拦住了他:“单于只请使者君一人。”
  苏武回头向张胜点头,示意他沉住气,大踏步出了帐。
  苏武被径直带来单于大帐外。这里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警戒异常严密。大帐左侧摆放着十几具尸体,都是匈奴人打扮,其中便有缑王。虞常则被捆缚在一旁木桩上,浑身是血,低垂着头,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卫律手执马鞭,怒气冲冲地站在木桩边,因为震惊与愤怒,犹自大口喘息不已。见到苏武到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且鞮侯单于刚从外面闻变驰归,坐在大帐正中饮酒解渴,闻报出帐,指着一旁的虞常问道:“使者君,你可认识此人?”目光灼灼,仔细打量着苏武的反应。
  苏武答道:“他是丁灵王的随从虞常,不久前曾来客帐求见,但被我下令赶出。请问单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且鞮侯道:“虞常与缑王串通,要刺杀丁灵王卫律,挟持我母亲,好逃回汉朝。使者君,你可知道此事?”苏武望了卫律一眼,平静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卫律怒道:“苏武,你我虽然不是朋友,但也有过交往,关系还算不错,现今也不过是各为其主,想不到你会这样歹毒,居然收买虞常来暗算我。”苏武正色道:“丁灵王,我确实痛恨你投降匈奴,但行刺之事我事先确实不知。”
  卫律道:“缑王的手下告诉我,是你的副使张胜跟虞常串通,事先谋划了一切。然后由你出面,派信使来邀请我去你的住地,然后趁机杀死我,是也不是?”苏武道:“不是这样。”
  卫律见他抵死不认,挥了挥手,几名匈奴兵拖着一名汉人过来,却是苏武的侍卫袁宁。袁宁显然受过毒打,站也站不稳,一见到苏武就哭道:“中郎将君救我!”
  匈奴兵将袁宁拖到卫律面前跪下。卫律举起马鞭,狠狠抽到他身上,喝道:“说,是谁要你来诱我?”袁宁道:“是副中郎将张胜!是张胜君让我去请大王!说是中郎将君有要事找大王商议。”
  人证当前,苏武难以再抵赖,当即上前承认道:“不错,确实是我叫副中郎将张胜派人去请丁灵王。但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叙叙旧。在这匈奴腹地,我若想加害于丁灵王,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他一扬手中的汉节,忽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我是大汉使节,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与单于修好,并不是来铲除叛贼的。”
  卫律的脸色铁青,刚要发作,且鞮侯单于道:“丁灵王,既然使者君说不知情,你便严讯此案,一定要让虞常招出主谋是谁。使者君,过来坐下吧,我们便一道看看丁灵王如何审讯犯人。”
  苏武还要拒绝,两名匈奴一左一右挟了他手臂,将他强行拉到一条毛毡上坐下。
  整个下午便在虞常的凄厉惨叫声中度过。卫律用各种刑罚折磨着他,硬逼着他招认。苏武几次忍不住要起身离开,却被且鞮侯单于强行留了下来。他心中很明白,匈奴是有意如此,有意要试探他,他们已经起了疑心,怀疑汉使跟虞常相通。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虞常能顶住拷打,供词不要提及张胜。
  虞常受尽种种刑罚,死去活来,只承认跟副使节张胜是朋友,彼此之间说过话,拼死也不承认跟他同谋。
  苏武站起身来,朗声道:“虞常是条好汉子,他谋刺卫律,并非背叛单于,只是想要回归故里。单于心底里已经认为我跟虞常相通,既是不信任我,便可杀了我。”
  且鞮侯兴致勃勃地出去打猎,出发不久便被人叫回,败了游兴,见虞常抵死不认,心中早自恼怒,听苏武如此说,“霍”地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道:“你是汉使,若说你不知虞常谋刺一事,情理上说不过去。来人,将苏武拿下了。”
  卫律见单于忿怒,要杀苏武,忙上前劝阻道:“苏武若是谋害单于,也不过罪及死刑,今尚不至此。单于有所不知,苏武是右将军苏建之子,苏建在汉朝极有名望。不如暂且赦免苏武一死,由我来劝他投降。”且鞮侯觉得有理,便挥手令人退下。
  卫律上前一步,还没有开口,苏武已然起身,冷笑道:“我是汉朝的使者,若是屈节辱命,即使得生,有何面目复归汉朝?”他说这番话时已萌死念,话音一落,便拔出佩剑,往自己颈中抹去。
  卫律见状大惊,慌忙上前抢救,捉住苏武的手臂。但还是晚了一步,苏武脖颈已着剑锋,鲜血汩汩流出。卫律急忙将他身子平放,用手紧捂住伤口。且鞮侯单于也深为震惊,连忙命左右飞骑去召巫医。
  等到巫医赶来,苏武失血已多,已然晕了过去。然而巫医却自有一套土方妙术专治血创外伤,命人将苏武身子翻转,俯伏在地上,再在他的身子下挖一个坑,在坑中点燃小火,一边用火炙烤苏武的身子,一边赤脚在苏武背上轻轻踩踏,促使伤处继续出血。等到淤血流尽时,再用金创药敷治。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苏武慢慢地苏醒了过来。卫律这才松了口气,用车子将苏武送回营帐,令常惠等人好生看视苏武。又嘱巫医勤加诊治,派人逮捕了张胜,囚禁起来。
  且鞮侯极钦佩苏武的节操,早晚派人探望,询问病情,等他的伤渐渐愈合,又跟卫律商量,想要逼迫苏武投降。卫律遂在单于大帐外的平台上审问虞常,让苏武坐在旁边听审。
  虞常、张胜被带了出来,被迫面向平台跪下。卫律先宣告虞常死罪。虞常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卫律下令用火钳烫伤了他的舌头,他的牙齿也早在刑讯中被一一敲落,但他仍然含糊不清地高声怒骂着,宁死不屈。卫律大怒,让人将他倒挂在平台左侧的辕木架上,然后走下平台,亲手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虞常的骂声戛然而止,鲜血从他被切开的喉咙喷了出来。他激烈地扭动着身子,却再也喊不出一个字来,反缚着的手臂上下挥动着。渐渐地,他的动作缓慢下来,身子不时地抽动一下,直到再也不能动弹为止,只有散乱的头发尚在风中飘舞。
  苏武心中不忍,暗道:“原来虞常也是条血性汉子,不肯随卫律事胡。想来他已苦心谋划多年,只不过凑巧赶在了我出使的时候。他应该知道且鞮侯单于正向汉朝示好,他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和平返回汉地,兴许他知道的秘密太多,知道匈奴人不会放他走,所以决意铤而走险,可惜事不机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因为他的这次冒险,怕是匈汉刚刚恢复的邦交又要出现危机了。”见虞常死得惨烈无比,不由得低下头去,脸有恻然之色。
  卫律又大声宣布道:“汉副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罪亦当死。如果现在肯投降,还有宥免的机会。”
  张胜脸色灰白,嘴唇不停地颤抖,早已畏缩着歪倒在地上。卫律挥一挥手,两名匈奴兵上前将筛糠一般软在地上的张胜提起来,拖到辕木架下,预备将他也倒吊起来,如同虞常一般处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