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公主

第127章


苏氏一门凋落后,听说尊夫人也改了嫁,而今就只剩下苏君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和两个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几人存亡亦未可知。人生如朝露,苏君又何必自苦呢?”
  苏武道:“我苏氏父子本无功德,全靠着皇帝的提拔和栽培。我父亲做了将军,被封为平陵侯。我兄弟三人也都是皇帝的亲近大臣,侍奉宫禁,常想着肝脑涂地,报答主恩,虽斧钺汤镬,在所不辞。”
  李陵见苏武语意诚挚,不禁长叹道:“义士!”从此只与苏武日日饮酒闲谈。
  过了数日,有骑士来报,称母阏氏已经病死,单于召右校王回去王庭。李陵遂与苏武饮酒作别,酒酣时长叹道:“行志志立,求仁得仁,虽遭困厄,死而后已。我李陵虽有奋大辱之积志,效曹柯之盟[8]之宿愿,奈何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李陵之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忍不住离座起舞,慷慨作歌道:
  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
  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事与时违不自由,如烧如刺寸心头。顾影自悲,长歌当哭,歌声就像冬天的北风吹过干枯的树枝那样舒缓而低沉。一曲歌罢,李陵泪水涔涔而下。苏武亦是感伤不已,泣下沾襟。
  不知别泪谁先落?同在河梁夕照中。
  这一幕,被永远定格在了中国历史上,成为后世文学审美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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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七科谪原为秦朝惩罚犯罪官吏和商人的一项制度。汉武帝时期,因连年用兵,兵源不足,乃继承秦朝这一制度,征发七科谪随军打仗。具体是:犯罪的官吏、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者、父母有市籍者、大父母有市籍者。
  [2] 汉初到武帝初年一直保持着公主和亲的政策,匈奴单于在政治需要时,总是自称是汉朝的女婿或外甥。
  [3] 滇国:今云南晋宁一带。关于云南更详细的历史,请参读吴蔚同系列图书《孔雀胆》。
  [4] 匈奴统治的极北地区,即今西伯利亚贝加尔湖。该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湖泊之一,拥有全球五分之一的淡水总量,水深为世界之最,透明度极高,水质极好,可直接饮用。
  [5] 汉节旄牛尾均由蜀郡旄牛县(今四川)岁贡。
  [6] 汉武帝刘彻身体强壮,好色成性,性欲极强,自称“能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
  [7] 即少府下辖的居室狱,专门押犯罪大臣及家属。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更名为保宫狱。
  [8] 指鲁国人曹沫(mò)劫齐桓公订盟之事。齐桓公和鲁公在柯地会盟,正当鲁公要与齐桓公达成屈辱协议时,曹沫手执匕首上前,劫持了齐桓公,齐桓公被迫答应归还侵夺鲁国的土地。
  尾声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当年的那些旧相识,都将生命耗在那无穷的沙尘里。命运是一连串的悲剧。他们这些人,有太多沉痛的回忆。
  古往今来,雄才大略的帝王到了晚年,常常会在选择储君的事情上犹豫困惑,以致让奸佞之辈有机可乘,秦始皇如此,当今的大汉天子也是如此。尤其自从刘彻宠爱的钩弋夫人生下少子刘弗陵后,朝野间关于皇帝将会改立太子的流言逐渐多了起来。卫皇后母子对此恐慌不已,甚至曾辗转向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霍光打听皇帝的心思。霍光非但没有帮助太子一方,反而一改他的行事作风,刻意去巴结钩弋夫人。须知这位夫人可是怀胎十四月才生下了儿子刘弗陵,历史上只有尧帝的母亲才怀孕十四月而生尧帝,刘彻认为这是吉兆,立即将钩弋宫门称为“尧母门”。既然是尧母,那么她的儿子就是尧帝了。
  某一日,钩弋夫人随口笑道:“你们卫家可是了不得,外朝有丞相,内朝有霍君,皇上面前的红人全让你们占尽了。”
  霍光听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早看出了钩弋夫人的勃勃野心,但她的话着实令他恐惧。因为在她的眼中,自己是霍去病的弟弟,断然是卫太子一方的人了。多年来,他努力,不偏向任何一方,甚至婉拒皇后、太子的多番好意,目的就是想在宫廷争斗中独善其身。他早看出了皇帝对太子的不满,当然要跟卫氏保持距离,他也早觉察到了皇帝对幼子刘弗陵的钟爱,理所当然地对其母钩弋夫人表示尊敬。然而事实证明,多年来的努力还是改变不了血缘纽带,尽管他只是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跟姓卫的并没有直接关系。然而到了这种时候,他要自保,就必须得站到太子一方。
  恰好机会就来了。这一日刘彻和钩弋夫人坐在建章宫中,看着宠臣金日磾的两个孩子和刘弗陵玩耍。三个孩子肆无忌惮,追逐中一齐攀到皇帝背上。钩弋夫人很是不满,厉声斥责,金日磾惶恐不已,刘彻却没有计较。几日后,皇帝得知金日磾竟然自己杀了两个亲生孩子[1],很是诧异,问霍光原因。霍光支吾道:“嗯,这个……不好说。”
  刘彻立即明白过来,道:“难道是钩弋夫人不喜么?”霍光只是不应,他这种反应令刘彻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见后妃居然能令外廷大臣畏不敢言,当即怒“哼”了一声。
  虽然皇帝并未因此事训斥责罚钩弋夫人,但霍光知道芥蒂已经在皇帝心中种下了,在合适的时候,它就会生根发芽长出来。
  然而,还不等霍光再次寻到机会,京师发生了巫蛊案,卫太子一方急遽失势。
  最先卷入的是丞相公孙贺。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骄奢放荡,挥霍无度,曾经私自挪用北军军费一千九百余万。案发,公孙敬声被逮捕下狱。公孙贺知道皇帝痛恨横行京师的长安大侠朱安世,遂主动请命逐捕朱安世为儿子赎罪。他四下散布消息,称朱安世就是当年向官府告发关东大侠郭解藏身在李延年家的人,朱安世在民间的侠义名声遂败,不久后即被公孙贺属吏捕捉,刘彻便下旨赦免了公孙敬声。不料朱安世却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居然设法从廷尉狱中上书,向皇帝告发了三件事:一是公孙敬声与皇帝的女儿阳石公主通奸;二是公孙贺曾暗中庇护公孙敖,助他逃脱死罪;三是公孙贺本就是匈奴内奸,心怀不轨,一直暗中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
  本来这些都是匪夷所思的罪名,但当卫卒从公孙家中搜出了早该死去的公孙敖时,刘彻不由得不信了。再联想到多年前东方朔调查匈奴内奸时曾派朱安世监视朝中重臣,虽然东方朔已经病死,无从对证,但朱安世必然知道许多隐秘之事,而且都是可信的。一场大狱由此兴起,公孙贺父子被下狱,饿死在狱中,其家被族诛。卫皇后的姊姊卫君孺、卫青长子卫伉、刘彻的亲生女儿阳石公主、诸邑公主、浞野侯赵破奴等均受牵连被杀。
  巫蛊之祸逐渐蔓延开来。皇帝年老有病,性又多疑,深居简出,居住在甘泉宫中养病。水衡都尉江充告诉刘彻,说他得病是因为宫中有巫蛊,于是刘彻派江充穷治巫蛊狱。
  江充本是赵王刘彭祖的门客,其妹为赵太子刘丹侍妾,后赵王父子不和,刘丹怀疑是江充从中挑拨,派人杀了他全家,江充侥幸逃脱,到长安告刘丹不法事,刘丹被废,江充由此被皇帝拜为直指绣衣使者,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江充不畏权贵,举劾无所避,皇帝更加认为他忠贞可靠。皇帝到甘泉宫养病后,太子刘据派使者问候。使者误走驰道,被江充撞见,将其扣押。刘据得知后赶紧去向江充赔礼,要求放人。江充不但不放人,反而将此事上奏皇帝。刘彻听后称赞道:“做臣下的就应该这样。”此后对江充更加宠信,升其为水衡都尉。
  江充之所以能够权势熏天、威震京师,完全是靠揣摩皇帝心意办事。他知道皇后、太子母子早已失宠,刘彻最钟爱幼子刘弗陵,便特意带人到皇后卫子夫居住的未央宫椒房殿以及太子刘据居住的北宫掘地搜索。
  椒房殿是皇后专用宫殿,位于未央宫前殿北面,其结构与皇帝大朝的前殿一样,由正殿、配殿和便房等组成,大殿左右分布有各种附属建筑物,殿堂南、北均置庭院,规模宏大,建筑考究。宫殿的墙壁均是以椒和泥涂抹,既暖色又芬芳,由此得名“椒房”。地面则铺设有纹理细密的地板,是皇宫中唯一一座铺木地板的宫阙。然而在江充的指挥下,这些精致的地板被卫卒一块块撬开,粗暴地堆在一边,好寻找所谓的“巫蛊”。卫子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居然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
  在太子居住的北宫搜索时,江充部下从地下挖出一具桐木偶人,长约一尺,造型写实,比例协调,胎髹黑漆。偶人体表正、背面有数道红漆描绘的纵向线条,头部与手背部尚有十余道纵横线条,为人体经脉。又寻到一封帛书,内中言语大逆不道。太子刘据明知是江充陷害自己,非常恐惧,唯恐不得自明,就听从少傅石德的计策,以皇帝的名义矫诏起兵,捕杀了江充及光禄卿韩说等人。
  甘泉宫中的刘彻听到消息,以为太子造反,赶回建章宫,命丞相刘屈氂发兵击太子。太子刘据举兵对抗,双方混战五日,死者达数万人之多,长安城中尸横遍野。刘据最终兵败逃亡,后被人发觉行踪,被迫上吊自杀。皇帝又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收回卫子夫的皇后玺绶,废除了她的皇后位,卫子夫亦服毒自杀。当年皇后陈阿娇因巫蛊被废,她才得以登上皇后宝座,而今她也是因为巫蛊而死,可谓人生如泡影,富贵若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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