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什维克之歌

第5章


  事情发生在秋至后不久的一个雨雪天。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先是下了场小雪,然后便是雨,因而天边竟挂着彩虹。瓦莲京娜回家的路上,她照常推着脚踏车,一直仰着头看着那异常绚烂的彩虹桥。然后,便看到街灯下站着的未婚夫。
  沙夏依旧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模样,手边却提着行李。
  她的心蓦地被狠狠揪起,仿佛已经预知要发生什么一般,她慢慢而坚定地朝着他走去。
  “又要离开么?”
  他深深瞅着她,拉起她的手。 
  她听到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同以往任何一次。
  “这一次,我要离开很久。”
  “去学习?”
  “执行任务。”
  她深深瞅着他,仿佛不明白他的话。这只是离别的其中一次,她却不知为何会突然感觉那样绝望。
  “......是不是,连去哪里也不能透露?”
  他捧着心爱未婚妻的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瓦丽娅,如果我两年没有回来。”他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就不要等我了。”
  她不明白他的话,紧紧攥住他的手。
  “不、不。你一定会回来的。”
  她坚信无比地对他说。“我会永远地等你的,无论是两年,还是十年。”抑或是一辈子。
  雨雾那样的湿润,夜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想,就是这一双眼睛,是她心中最明亮的星星。
  她不顾一切的丢下自行车,紧紧抱着他。
  他们拉着彼此的手,一直走到车站。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完这段路,秋雨那样的冷,打湿了他和她的发,她掏出手帕不时地擦拭他淡金色的发和漂亮的蓝眸,然后就那样看着他,移不开了眼睛。
  她想要将他一直装在心里,绝不离开。
  从有记忆开始,便是这一双手和这一双明亮的眼陪着她,但是,现在他要离开了。
  她知道,她不能任性。
  但直到火车驶进站台,她终于在急促的鸣笛中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离别的伤感。
  她扑进他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因为祖国的召唤?还是革命的需要?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去?
  什么样的任务那样重要?连甚至连透露去何方都不肯?
  这一去不知多久,你会否挨饿受冻,会否会思念我?
  等待并不可怕,她害怕时代的残酷,最终会将他们的缘分冲散。
  可是以上的一切,她永不能对他说出口。
  他最后深深吻了她。
  她将贴身收藏的项链给了他。
  “这是你母亲的——”
  那是只很别致的链子,不知什么原因,上面挂着失去另一半的徽章,很显然这并不应该是一个女奴所应该拥有的,但是瓦丽娅从没有问过母亲,她也没有说起过。
  “不,现在它是你的。我要你完整的回来,然后交给我。”
  他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上火车。
  她沉默地看着呼啸的火车,带走了她心爱的男孩。
  她告诉自己,这仅是分别中的一次而已。他很快会回到自己身边。
  如此重复数遍,她便仿佛相信一般。
  慢慢擦干眼泪,她转过身刚走出站台,便蓦地看到以利亚正站在人群注视着自己。
  寒风中,他棕色的眉眼如此深邃地注视着她。
  他朝她走来,仿佛一直以来寻找的只有她。
  她警戒地看着他,瞬间仿佛明白为何一直以来如此恐惧着。
  “你要什么?”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以利亚·佩图霍夫!”
  他对着她,竟露出复杂的微笑。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他沉默了下来。
  她突然间并不再追想答案,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然而以利亚追上了她,毫不留情地抱住。
  她挣扎且惊恐地叫着。
  他手指颤抖地来到她的面颊旁,抚摸着她的五官。
  “你不能这样!”她无意义地重复着。
  “你知道我要什么,瓦丽娅,你是明知故问。”
  “我是你朋友的未婚妻!”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他似乎难得激动地语无伦次。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但是,你是我的。”
  此时此刻,她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放开我。”她冷冷地说。“立刻。”
  他自然不肯。
  她缓慢地回过头,一字一句道:“这并不是爱,以利亚。”
  “不,亲爱的瓦丽娅。”他微笑。“你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她头也不回的走开。
  那之后的每一天,下班后独自去火车站等待,成了她的习惯。
  无论春夏秋冬,她风雨无阻。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心里只想着沙夏,那样一心一意地爱着他。
  再没有其他。
  她想,她懂得爱。
  
  ☆、Глава【VII】
  1938年对于瓦莲京娜来说,是个重要的一年。
  心爱的未婚夫离开以后,她一直过得不尽人意。甚至受到了阶级批判。
  因为一直心挂着亚历山大,瓦莲京娜每夜都要在火车站等待到深夜,不幸感染风寒而耽误了工作,以至于影响了工厂的完成进度。
  她因此被批斗成了反革命,不仅扣除了工资,还剥夺了临时住所,即使那本是军队安排给亚历山大的公寓。
  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原以为这已经足够糟糕。可更不幸的似乎还在等着她,十一月的时候,她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要被调往更北面的城市波尔塔瓦。
  即使如何的抗议不甘,她最终仍旧只能接受。
  离开的那夜,让她想起了爱人的分别。
  独自坐在远去的火车上,她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坐在对座的热心老婆婆给了她一杯伏尔加咖啡,浓浓的热气中,她看到站台上的以利亚。
  他朝她奔跑而来。
  她试图不去看他,最终仍旧不忍心,于是探出头,猛烈地风追乱了她的发丝,迷茫中,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伸直了手臂,紧紧握住她的手,飞快地奔跑,眼睛始终不肯移开。
  直到再也跑不动,他精疲力尽地站在原地。
  瓦莲京娜缩回车厢,慢慢地摊开手掌。
  里面赫然是一枚戒子。
  新的工作岗位位于波尔塔瓦郊外的一所炼钢厂。每天的工作都很辛劳,这让她几乎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伤感。
  因为是被“贬”到这里,加之人生地不熟,瓦莲京娜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这令她不由得越发寂寞。
  唯一的希冀便是每周的电话。她离开基辅时,为了能够继续等待亚历山大,她留下了口信和地址,并嘱咐邻居家的伊万诺夫娜大妈帮她注意。
  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的消息。
  他如离别时所说,再与她没有任何联络。
  新年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席卷了波尔塔瓦。因而当地相关部门封锁了道路。
  所有人都在庆祝瑞雪的到来,生产队长别尔夫什卡却敲开瓦莲京娜的房门。
  “斯托罗尼柯娃同志,有你的信件。”
  这是个幸而又不幸的消息。因为大雪封道,要收到信件,她只能亲自去往数十里路的邮局。
  因此,她借了看门老大叔的雪橇车,穿越了银装素裹的森林,花了一整天才坚信的抵达邮局。
  因为是小地方,所谓邮局亦不过是个不大的木屋,里面堆满了各种邮件以及电报。火炉上放着斯大林主席的头像以及党旗。搪瓷水杯里兑着伏特加的咖啡正升腾着袅袅热气。
  邮递员看到她的到来十分惊讶。
  “日安。”
  “日安,同志。这样可怕的天气,你独自来这里么?”
  “是的,因为据说有我的信件。”
  “您的名字?”
  瓦莲京娜自报了姓名,邮递员仔细地查找了一番。
  “很抱歉,并没有您任何的信件。”
  她不由得想了想。“您确定么?”
  “是的。”邮递员看起来无比真诚和善。“同志,我想也许只是谁在捉弄你,就当作新年礼物吧。”
  她的神情无比落寞。
  “那么,告辞。”
  “等一下。”邮递员叫住她。“您是从斯托弗斯基村来的么?”
  “是的。”
  “那太好了。”他微笑。“事实上,这里有个被困住的旅客,他想要去那里拜访一个人,我想你们可以搭伴。”
  她勉强地站在那里,以掩饰自己的失落。
  “哦,他刚去发电报,马上回来。”说罢,木屋的门扉被推开,来人裹着厚大衣走了进来。黑色皮毛高帽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转身之时,他对着瓦莲京娜顿住了身躯。
  然而,很快地,他朝她大步走来。
  “新年快乐,我亲爱的瓦丽娅。”
  她屏住了呼吸。
  男人揭开帽檐,露出一双漂亮至极的深邃棕眸。
  她不由得倒抽口气。
  “以利亚!”
  “您......为什么在这里?”
  他似乎停顿一下,才慢慢回答。“我有一场演出,顺便来看你。”
  她不相信,但是并没有说出。
  “我要回去了。”
  他拉住她。“等下。”
  她用尽所有意志力才忍住不甩开他。
  “您要做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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