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什维克之歌

第6章


  “可是尊敬的佩图霍夫先生,我住在集体宿舍。”
  “这并没什么,我想总是有旅馆之类的地方。”
  “那只是个小地方。”
  “招待所总是有的,要知道,我可是有党证的。”
  她拒绝再说话,快步走了出去。
  邮递员追了出来,笼着衣袖瑟缩道。“同志们,我建议你们明天再回去。今夜也许会再下一场雪。”
  然而却没有人听他的。
  架着雪车和一个自己避之不及的男人独行在雪地,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瓦莲京娜数次回头试图要他转移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是结果很不理想。
  她有些恼怒,心不在焉的错过了路标。
  大雪来的比想象得更突然,浓烈的白色遮去了视线。
  她不得不停下雪橇车。
  这时身后有人走近,她没有回头。
  却不料下一刻被紧紧抱住。
  
  ☆、Глава【VIII】
  “你究竟到何时,才愿意正眼看我?”
  他粗暴地挑起她的下巴,这让她不得不对视着他的眼睛。
  这样的气氛并不好,她已经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刚才在邮局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不是亚历山大,所以你很失望对么?”
  她抿紧了唇,才不至于落下眼泪。
  “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并不适合你。”
  “我的孤单,与你并没有任何关系。”
  “有的。”他不断地重复。“你知道原因。”
  她别开头。
  “这是不对的。”
  “为什么?我爱你这句话,无愧任何人。”
  “我是你朋友的未婚妻。”
  “我不在乎,他不过是比我先遇到了你。”他面无表情:“这并不足够改变我的心意,你知道的。”
  “因为我爱着沙夏,这个理由充分了么?”
  “可是他离开了你。”
  “那么我会永远的等他,决不放弃。”
  以利亚神色凝重。“永远这个词的含义,你并不懂。”
  她并不想与他再多呆一秒!
  于是挣脱开以利亚,逃命般的跑开了。
  他喊着她的名字,一直追逐着。
  大雪无痕,直至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这样的追逐让人如此筋疲力尽。
  可这便是他的爱情。
  以利亚留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村。
  是的,一个颇负盛名极有前途的指挥家。
  这是轰动小镇的消息。
  但是瓦莲京娜不为所动。
  似乎岁月总是如此无情。
  她等待着她的爱人,而他等待着她。
  年后不久,瓦莲京娜大病了一场。
  起因是流感,但因为缺乏药物和及时的治疗,她的高烧不止。
  医生告知以利亚,她这样烧下去怕会因肺炎而丧命。
  而最近的正规医院,也要两天的路程。
  他为此不顾所有人劝阻,冒着暴风雪送她去就医。
  最后一段路,因为路况颠簸而无法行车,他亲自背着她走下去,半尺深的雪地,他艰难的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最终,瓦莲京娜及时得到了救治。
  医护人员惊叹以利亚的毅力,当他掏出手被冻得发黑的手,所有人惊呆了。
  自那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以利亚再无法灵活握住指挥杆。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为了迎接亚历山大,她特意请了假回基辅。
  重新回到这座充满离别愁绪的城市,沿着故居重新走了一番,她颇为感慨。
  还是那个离别的车站,依旧的人来人往。
  那一夜,她等到了最后。
  可却依旧只有失落。
  但她并不放弃,她说过会等下去,哪怕一辈子。
  开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农耕。因为近几年的农社生产计划并不理想,所以很多人都被临时调派农村增加人手。
  瓦莲京娜也是厂里安排的人员之一。
  她不知道以利亚是怎样找到自己的,那一日她在田里做农活,抬头擦汗的瞬间,便看到他静静站在路边。
  数月不见,他显得如此消瘦。
  一时无言。
  他朝她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农具。
  “我去基辅,他们说你离开了。”
  她想要抢回,却被他一把死死抓住。
  注意到有人看向他们,她越发尴尬。
  “以利亚,我已经很累了。”
  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早已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有适当的妥协。
  “那就休息。”
  “不,这是我的工作。”
  “这一切就重要到和老朋友相聚说说话也不行么?”
  “你不是老朋友。”
  “是,我只是遭你唾弃的追求者。”他似乎很自嘲。“所以连朋友也不如?”
  她转身,一边解下头巾一边打算离开。
  “站住。”
  却依旧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你想知道亚历山大在哪里么?”
  她的脚步终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于是向公社的指导员同志告了假,瓦莲京娜跟随以利亚再次回到了基辅。
  路上,她问他:“我原以为是不会有假的。”为了亚历山大,她甚至有了私逃的准备,至于擅自脱离工作岗位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她已经毫不在乎了。
  以利亚却对她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怎样形式的社会,终究都是有着无可撼动的阶级之分。”
  她停下了脚步。“这也许就是我永无法接受你的原因,佩图霍夫,我们,并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她的话深深刺伤了他,以至于他的背影那样忧伤。
  可是他不能在她的面前停下脚步,甚至连回过头的勇气都只是奢望。
  “这样是不公平的,瓦丽娅,你总是因为各种理由将我置之门外。难道你确信,亚历山大和你就是同一阶级的人么?”
  “为什么不是?”她坚定的到:“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对我来说,沙夏等于我这二十年的人生。”
  “所以你总是不肯用各种理由否定他!”
  “为什么我要否定?我爱他!”
  “可我也爱你。”
  整个短暂旅途,因这告白而显得如此漫长。
  当以利亚带着她来到军区某办公大楼时,瓦莲京娜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大厅处的斯大林像下。
  她左右环顾着这里行色冲冲的人们,看到他们英姿飒爽的军服,再看看自己简单的白色格花衬衫粗布裤,不由得有些自卑。
  不过她却不知。在她打量别人时,也同时被打量着。
  这个盘着一头乌黑浓密秀发的黑眸少女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一般,怯怯地站在中央处,显得如此惹眼。
  以利亚看着这样的瓦莲京娜,忍不住牵起了她的手。
  她使劲的想要挣脱,最终碍于场合,只能放弃。
  很快,她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处的后勤部门。
  以利亚轻敲门后,径自走入。
  坐在里面的是一位中年军官,他留着时下流行的领袖头,见到他们二人后,严肃地站起来。
  不知为何,瓦莲京娜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有深意。
  “日安,同志。请问你就是亚历山大.列昂尼得维奇.切尔雷赫同志的未婚妻?”
  “是的。请问您知道他在哪里么?”
  对方抿紧了唇,过了大致一分钟后才沉重地道:“很抱歉,切尔雷赫同志已经牺牲了。”
  
  ☆、Глава【IX】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开坑时日许久 重新修改 各种不当之处 请多包涵                        
  车水马龙的街道如此陌生,只因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冷瑟的色彩。
  她的手中是封迟来的阵亡通知单,她并不识得太多的字,还是以利亚手把手地一一告诉他。
  但是,她绝无可能不会记得第一行的第十三个字,那是沙夏的名字。
  仿佛体谅着她的心情,以利亚并不多话,一路默默跟随着来到旅馆,拍上门的瞬间,她终究将他挡在了灰色破败的玻璃背后。
  他的羊皮手套抚摩着门上的窗口。
  无论怎样用力地贴着脸庞,她在里面发出的任何声音,他始终无法听见一丝一毫。因为她从不肯对他露出。
  她的头死死埋入旅馆的军用被褥中,只剩棕黄旧靴子外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瑟瑟抽动着。
  他点燃了一根烟,在走廊的电灯光影中背对墙壁靠坐下来,来来往往的过客,无不好奇而惊异地瞅着这个外表精致优雅而眼神忧郁无比的男人。
  “请问您是——”终于有服务员忐忑上前,“来自柏林的音乐家以利亚·佩图霍夫先生么?”
  他侧过头。
  倾慕与崇拜,鲜花与光环,他的世界被之包围,里面独缺少一份,来自于她。
  想到此,他笑容有些苦涩,又无端感到满意。
  因为至此后,她会是专属他的,美丽而幸福的羔羊。
  失去恋人的打击如此巨大,瓦莲京娜的意志彻底垮了下来。
  以利亚为她买来的香喷喷的食物,她一口兴趣也无。
  “怎么,你打算绝食?”
  她沉默以对。
  记忆中那一场可怕的饥荒,她唯一的所有便是她的沙夏。他们拥有着彼此的心跳和满腔的爱意,以对抗全世界的饥寒交迫。
  待得终于熬过来,可没有了他,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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