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什维克之歌

这些钱都给你，让我和我的妻子离开，立刻！”
  那名政委冷笑地拍开他的手，以及那些大把的钞票。
  “这些钱给你，而你——马上给我滚回斯大林格勒！”政委是近距离大声咒骂的，以至于口水都喷溅在以利亚的脸上。
  后者咬紧牙关，死死瞪着他以及背后那面在烈风中剧烈荡起的布尔什维克党旗。
  瓦莲京娜惊慌失措地叫着丈夫的名字。
  他这才回过神，迫不得已的人们已经在往回涌。上帝知道纳粹的飞机什么时候又会袭击过来，既然不能登船离开，那么也不能就这样暴露在码头等着被炸死！
  他们只得又回到公寓处，经过一天的炮轰，彼此的耳朵都在不断轰鸣作响，只得大声说话才能使得对方听见。
  以利亚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瓦莲京娜热好昨夜剩下的红菜汤以及黑面包端上来。
  “先吃饭。”
  以利亚这才睁开眼，看着新婚妻子苍白的面孔，目光慢慢转移到她的手上。
  于是他探出手抓住，掏出怀中的结婚戒指为她套上。
  “对不起，亲爱的瓦丽娅。这原本应该是幸福的一天。”
  她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对他说露出一个微笑。
  “一生难忘的婚礼，不是么？”
  他将唇长久地贴上她的手背，漂亮的棕眸深深地看着她。
  “我发誓，我会让你幸福的。”尽管那双眼眸已经有一只永远看不见了，但是却无法掩饰他的真挚。
  她避无可避，只好给了他一个吻。
  他们吃完东西后，便静静地躺在床上。
  楼下不断传来汽车行驶以及军靴踏过的声音，虽然没有说话，但两人都知道那是备战的军队开往前线的声音。
  她背身躺在他的怀中，静静地问：“明天会怎么样？”
  以利亚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越发地拥紧她。
  “我们会活着。”
  她只有在无尽的焦虑以及不安中，慢慢闭上了眼。
  
  ☆、Глава【XXI】
  梦中不知是谁人唱起了《Катюша》。
  伴随着不断的轰鸣声，仿若遥远的呼唤。
  猛然一个剧烈的震动，惊醒了沉睡的瓦莲京娜，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睛，面对着这彷徨的世界。
  以利亚正站在窗前向远处张望，只见河岸方向传来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紧接着便是耀眼的闪电。
  他们都知道，那不可能是早秋的雷雨。
  炮火的明亮在这充满硝烟的夜色之中如同霎那的光辉，始终无法沉寂。
  她僵硬地坐在床上，看看时钟，没想到竟睡了三个小时。
  以利亚转过头坐到她的身边，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然后印下亲吻：“你刚才睡的很好，就像个天使。”
  “我只是太累了。”
  以利亚不知何时收拾好了行李，她惊讶地问道：“你何时醒的？”
  “我一直在收敛财物，广播在半个小时之前停止了播放，刚才我联络上谢尔盖一家，他同意我们住进他的地下仓库。那里至少比这里安全。”
  她垂着头，令他无法掌握她的表情。
  伸出手指，以利亚缓慢的抬起她的脸庞，才发现他的新婚妻子只是面无表情。
  “害怕么？”他突然道。
  她点点头，又飞快地摇首。
  没有太多的伤感时间，以利亚嘱咐她尽量穿上厚重大衣御寒。
  两个人就此匆匆离开公寓。
  关闭门扉的最后一刻，她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抓出了抽屉里的十字架戴在脖子上。
  街道零星寥落，不少趁火打劫的人四处打砸放火，而逃难的人群纷纷带着行李聚集在红十字会或者码头。
  以利亚牵着她的手，提着行李箱，垂头快步走过硝烟弥漫的街道。
  谢尔盖一家人躲在不过三十几坪的地下仓库里，见到他们后尚算友好地点头。
  以利亚将她安置好，转头男人们一起谈论起战势问题。
  瓦莲京娜坐在角落里，静静握着十字架。
  她想，她应该祈祷些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反复在眼前浮现着那个人的身影。
  她不知为何会如此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有着禁忌的名字的男人。
  在日出之前，军方交火正式开始。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战争的前奏曲，成群结队的纳粹德国轰炸机轰鸣而过，□□被空投而下，噩梦一般的嗡鸣声。
  整个城市几乎都在燃烧，地下室同样开始着火。
  躲藏于此并不再个是好办法，以利亚带着她开始在地狱般的城市中四处躲避战火。
  谢尔盖一家人早不知去向，两人途径原救护站时，早已被大火燃烧包围。
  不时有红卫兵和医护人员护送着病员逃亡，其中一个红军战士拉住瓦莲京娜的手臂，大喊着：“别往城北走，那里全是大火！”
  以利亚回喊道：“你们要往哪里撤离？”
  “市中心的防空洞！那里有临时指挥中心！”
  他们只好跟随大部队在下一轮空袭前转移，然而防空洞里早已人满为患，鲜血和残肢混杂着浓烈的腥臭弥漫着整个死亡空间，为了节约立足之地，两人靠在混乱的墙角，由以利亚一直背着她。
  她伏在他的背上，汗湿的手心紧捏着他的领口。
  他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不断拍哄道：“别怕，亲爱的。”
  她忍不住问道：“我们会死么？”
  “我们会活着。”他肯定地回答。
  因为前线的反击，斯大林格勒的空中防线得到了短暂的封锁。
  但是火魔仍旧在不断夺取市民的生命，整个西伯利亚寒冬仿佛因为这场燃烧了整个城市的大火而升温。
  连续数日的燃烧后，火势终于在一场突来的暴雪中被熄灭。
  紧接而来便是饥饿和绝望，他们的行李早在逃亡中丢失，军队的食物有限，优先给于战士以及伤残病患，已有哄抢失败的市民被红军当众无情处决。
  于是在如此忍受了两天两夜的饥饿后，以利亚带着她试图来到地面上寻找食物。
  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有无数烧焦的尸体以及城市的断壁残垣。
  空荡荡的水泥钢筋楼房被大火焚烧成灰黑色，只得和许多饥饿的市民一般，在这废墟上寻找可以食用的一切。
  瓦丽娅很幸运，寻找到了一罐罐头。
  他们撬开，发现是一罐难得的午餐肉罐头。
  两个人推来推去，谁也不肯先动口。
  以利亚道：“犹太人是不食猪肉的。”
  她摇头：“别撒谎，你答应了我改宗。现在，你只是个天主教徒。”
  “没有，上帝！”
  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你死了的话，我怎么办呢。”
  以利亚沉默：“......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永不。”
  最终，他们一人一半，分食了罐头。
  上帝总是在关闭门扉后，留下一扇窗。
  黄昏的时候，他们在一处废墟前遇见了后备部队的红军，正以为国家效忠的名义抓捕大量剩余劳动力去前线辎重部队服役。
  所谓辎重部队便是搬运打量军事武器以及坦克的苦劳力，绝对是九死一生。
  两个人不愿分开，于是只好四处逃避。恰好遇见了以利亚政府机关工作的同事洛班。一番深谈后，以利亚决定跟着洛班去谍报部翻译窃听密码，翻译官原就是他在斯大林格勒隐姓埋名时的工作。
  如此这般，不仅不用被抓去辎重部队，也会得到红军补给的少量粮食。不至于冰天雪地被围困死在这座城市。
  瓦丽娅点点头，同意这个不得已的决定。
  洛班同样对她建议救护站的工作，毕竟瓦莲京娜有实习护士资格。
  现在是战时特殊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
  于是他们甚至没有交谈更多，就被拆散分开带走。
  “在救护站等我，我明天一早去找你！”
  以利亚如此对她道。
  然而，第二日瓦莲京娜没有等到丈夫的身影。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她几乎要崩溃了。
  就在第六日，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坚持了多日的眼泪便刷的流了出来。
  以利亚只有一句话：“我说过，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永不。”
  
  ☆、Глава【XXII】
  临时救护站自第一声炮响开始，便没有昼夜之分。
  瓦莲京娜虽然有实习护士资格，但她毕竟没有任何经验，何况是如此残酷的战地情况。
  每天，伤患的哀嚎都不曾间断，她在鲜血和无数的断肢中，一遍又一遍的感受着同胞们痛苦的死亡。
  以利亚的工作性质属于机密，因而她总是无法得知丈夫身处何方。唯一的安慰便是他在安全的地方。
  在极短暂的时间里，他会来看她，并且带来一些珍贵的食物，时间即将进入十月，俄国的冬季绝非是个玩笑，冬之女王的降临将会到来可怕的极寒天气，酷寒禀烈的寒风将无情呼啸西伯利亚高原。那时候，斯大林格勒的人民和红军需要面对的便不仅仅是恶魔一般的纳粹，还有死神。
  在残垣断壁间，这座被抛弃的城市毫无曙光的希望，纳粹轰炸机的□□焚尽了一切，巨大的烟雾和灰尘遮蔽了所有的天空。
  当救护站的所有药品都告罄之时，列宁医生将一只粉笔塞给了瓦莲京娜。
  “佩图霍夫同志，你，去外面挑选。”
  她第一次觉得俄语是如此残酷的语言，他不带一丝感情，只有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亚寒冰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