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轻飘飘地，，夕夕进了这幢有着白色外墙的大楼——市医院。
    一楼大厅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正为一个刚送来的急诊病人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白衣的夕夕。她凄惨一笑，越过电梯间，向走廊深处的楼梯而去。夕夕拒绝电梯。那年，她就是坐了电梯进到病房的；几周前，她的躯体也是乘了电梯离开的。每每想及此，夕夕的情绪就复杂起来。所以她宁愿走楼梯，更何况，她今天根本不必走。
    楼梯道里光线很暗，清冷的月光透过窄窄的格子窗，斜斜地投影在台阶上，参差、班驳的光影里没有一个人。
    真有点吓人，夕夕不自觉地想，但心灵深处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你早已不是人了！”是啊，我早已不是人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夕夕兀自大笑起来，笑得流了一脸的泪。
    住院区十楼，过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灯依稀闪着昏黄的柔光。
    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一定累了。夕夕忍不住走进她，真的是陈姐，夕夕最喜欢的护士。陈姐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母亲般慈爱的笑脸是夕夕永远不会忘记的，即便是现在。两行泪无声无息地滑出眼眶，有一滴落在陈姐的脸颊上，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夕夕迅速闪到墙后。
    陈姐并没有醒，但梦呓般的声音里吐出的只有两个字“夕夕”。夕夕的泪又不住簌簌地往下落，她好想告诉陈姐：夕夕就在这里，就在她面前。但夕夕做不到。
    强忍着泪往后退，夕夕半透明的形体穿过墙，进到一间病房里。
    白墙，红地砖，半卷的窗帘，甚至还有墙上那幅陈姐送的《海上日出图》。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因为这就是夕夕住了一年零三个月八天的病房啊。但两周前，她走了，这里不再属于她了。
    夕夕发现病房素净的床上躺着人。她飘近床边，看清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眉清目秀，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夕夕绕到床尾，看上面的病历，小卡片上写着“血色素偏低”，夕夕明白这表示的是白血病。她当年才进医院时，床尾病历上也是这样写的，为的是不让病人情绪低落。夕夕长长地叹息，又是一个可怜的生命。
    “嘀”，床头柜上的小台钟响了一下，凌晨一点了。
    夕夕突然想起她此行的使命。她来这里，并不仅是为了看她的陈姐或她住过的病房，她有她的使命，那就是取走一个人的性命。谁呢？躺在她曾躺过的病床上的那个人。
    是他，夕夕的脸瞬时刷白，难道她要带走的是这个年轻男孩子的魂魄吗？本来以为，会被她带走的是一个老人或者是一个早夭的孩子，恰恰没有想到会是一个青春躯体上的灵魂。
    “唉！”夕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蹲下来，仔细端详男孩的脸：浓重的眉毛，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脸庞，这真的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几次尝试要勾出他的魂魄，却又都下不了手。夕夕无奈地对他喊：“为什么，你要躺在我的床上呢？为什么……”
    天边有了一丝微白，夕夕明白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望一眼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男孩，夕夕飘向门边。算了，明天再说吧，反正一共有七天的时间呢，或许，明天会狠下心来。
    清晨淡淡的阳光洒进病房来，小宇斜靠在床上，对着墙上的日出图发呆。
    护士进来发药，他机械地和水吞下。
    “叩，叩”，又有敲门的声音，“小宇！”是陈姐来查房。
    “陈姐，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小宇叫住她。
    “哦！是吗？”
    “我梦见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衣。她责问我为什么躺在她的床上。”
    “这样啊。我昨晚也梦见了一个女孩子，她在哭！”
    “哭！？”
    “是的。只是这个女孩子已在两周前走了。她曾经就躺在你的床位上。我们都叫她夕夕。”
    “夕夕！陈姐，我昨晚梦到的女孩子会不会是夕夕？”
    “有可能。”陈姐的眼中有瞬间的迷茫。
    “哦。”小宇不再说话，默默注视着眼前色彩斑斓的《海上日出图》。曾经护士提起，它属于病房的前一位病人。那么，就是那个叫夕夕的女孩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