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第42章


景雪起身,西寒却拦住,慌忙说:"娘娘还是再休息一会吧,别累垮了身子。"
  景雪隐约察觉西寒有些异样,看着她:"怎么了?"
  被景雪这么一问,西寒突然有点局促不安,眼神也躲躲闪闪。"没,没事,奴婢是担心娘娘,怕您太劳累。"
  "究竟什么事?"景雪神情严肃,看得西寒不禁胆寒,踌躇了片刻,只好吞吞吐吐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昨日去了霖殿。"
  一阵沉默……
  景雪垂下眼眸,坐到铜镜前。
  西寒不敢出声,只是观察着她的神色。
  "西寒,你先下去吧。"
  "是。"西寒再次瞟了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忧心忡忡地退出寝殿。
  景雪轻轻拿起梳妆玉台上的白玉簪,紧紧握住,渐渐地,眼眶湿润,即便咬住下唇,尽力克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眼中的一切模糊不清,胸口一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猛地往喉咙窜。她微微弯下腰,手附在胸前,半个身子倚在玉桌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残泪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之后,景雪未再踏出殿门,她害怕听外面的风言风语,害怕心里摇摇欲坠的信任会倒塌,更害怕自己不再相信清由。
  清由回到亦轩殿时,西寒正守在寝殿门口。
  "太子殿下,娘娘还在休息。"西寒欠身行礼。
  清由微微颔首,问:"她……还好吗?"
  "奴婢,奴婢不知。不过,想来不是太好。"
  清由的心隐隐作痛,他的身不由己、万般无奈,注定不能与她诉说。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于是成全了自己,伤了她。
  他轻轻踏入殿内,遥遥望着那个身影,她正在熟睡。他没有靠近,怔怔地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并未睡着,或是在逃避,亦或是……
  ——
  这日之后,清由没再回亦轩殿,日日待在正天殿处理政务。
  不是不想见景雪,是不敢见。他不知道当自己见到她时,能否镇定如常。他该如何解释,又能如何解释呢?
  亦轩殿依然寂静,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冷清。
  他不出现,她也不找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娘娘……"不知何时,西寒进了寝殿,轻声唤道。
  景雪睁眼,道:"什么事?"
  "方才霖殿派人来传话,说是王母娘娘在那边,让您去一趟。"
  景雪拧眉,厌恶感油然而生。
  纵然不愿,却不得不低头。她还不能跟王母撕破脸皮。
  霖殿这个地方,景雪从未踏足过,更不想踏足。
  她性情淡漠,不喜繁文缛节,也从不顾及人情世故,只安安分分做好自己。
  瑶姬一生兢兢业业,每一天都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到最后却是凄惨收场。于是景雪曾一度认为,唯有不争不抢,才能守住仅有的平静。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这样的。
  景雪走在前面,忽然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没了,狐疑转身一看,只见西寒正盯着霖殿那边,惊讶的眼神里透着慌张。
  景雪也看过去。远处,耀眼的红色身影与蓝色身影交缠,近得没有一丝缝隙。
  那个蓝色身影,此刻是如此刺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那两道人影隐约可见。
  景雪望着前方,任由泪水翻涌。
  直至人影消失。
  西寒愣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不愿相信所见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过身,艰难地迈开步子,脸色苍白如雪,看不出任何感情。
  西寒不敢走近,只好远远地跟着。
  他曾说:"景儿,相信我。"
  清由,你要我信你……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景雪轻轻抚摸着念景树上清晰可见的字迹,泪如泉涌。
  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刺痛。景雪下意识地伸手压住痛处,单手撑住树干,慢慢蹲下。
  见状,西寒慌忙走过来扶住景雪,让其靠着树坐下。"娘娘,您怎么了?"
  景雪疼得冒冷汗,顾不上回答。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景雪抬起手,覆在另一手手腕上,随即欣然一笑。
  西寒不明所以,忧心道:"娘娘?"
  景雪恍若未闻,仍兀自笑着,脸上多了一抹柔和之色。
  目光落于小腹上,景雪再次流下滚烫的泪水,心说:孩子,我有孩子了……
  早年在人间,她曾无数次替怀有身孕的妇人把脉,对于这种奇特的脉相,早已无比熟悉。
  见景雪又哭又笑,西寒顿时心慌,急声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
  "我没事,没事……"欣喜过后,景雪冷静下来,看向身边慌张失措的西寒,淡淡一笑道。
  "您……"西寒显然不信。
  "真的没事,放心。回去吧,我累了。"
  
  ☆、第 59 章
  无声的痛依然在心里蔓延,永远不会消失。自那一刻起,景雪的世界只剩下黑暗,而孩子,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一丝光芒。
  铜镜前,她轻抚小腹,微微一笑。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景雪抬头望向铜镜,双手突地一颤。
  寂静无声。
  两人已有十日未见。
  沉寂中,景雪垂下眼眸,起身迈步前行,不说话,不回头。
  "景儿……"清由轻唤一声,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停了须臾,景雪开口:"太子殿下……还是去霖殿吧,那里有人在等你。"
  一字一句如同芒刺,一根一根□□清由的心。
  "事实不是这样的。"清由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将其化作心声。
  那日,离开霖殿后,他急匆匆赶到亦轩殿,到了门前,却犹豫了。
  他无法解释,仍旧无法解释。
  最后,还是进来了,只为看她一眼。
  "景儿,你终是不信我。"
  短短一句话,伴随着多少悲伤与无奈。
  他的痛,景雪不是看不见。只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清由。她亦说服不了自己,霖殿前的那一幕,她忘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站着。
  ——
  清由不再出现在亦轩殿,甚至也极少待在天宫。
  无人知道,每日夜里,景雪熟睡时,亦轩殿内总有一个淡蓝色身影,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
  鹊仙山,仙阳宫。艳阳高照,鸟语花香。这地方偏僻幽静,不引人注目,它地处仙界界内,不与外界相接,一般不会遭到外族侵袭,是少有的风水宝地。
  鹊仙峰上,数百个白衣仙人人齐齐排列,长剑挥舞。蒙秋一身白色长裙,右手持剑直直站立在前,审视着每一个人,时而也会亲自上前纠正他们的动作。
  清由没有立即现身,而是远远观望。在轩辕顶的比武场上,蒙秋面对对手沉着冷静,不卑不亢,连胜数场,令人心生敬佩。
  在那时,他便看出,蒙秋能担大任。
  "参见太子殿下!"蒙秋行的是男子之礼,双手握剑,单膝下跪。
  这一动作倒是令清由有些意外,不过细想想,也是,蒙秋是蒙之艺唯一的子嗣,银鹊族唯一的王位继承人,自当是从小被视作男子培养。
  "免礼。"清由抬抬手,笑道:"蒙秋公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蒙秋抬头,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过奖了。不知殿下光临鹊仙山可是有何重要之事吩咐?”
  “谈不上吩咐,相反,我是来找公主帮忙的。”清由说。
  “哦?”蒙秋诧异。
  清由笑着点点头。
  ……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刚到南天门,聂醒便上前行礼。
  清由微微颔首,聂醒又问:"您此行如何?"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清由轻描淡写说着。
  "属下不明白,殿下为何会选中蒙秋公主?"这才是聂醒真正想问的话,蒙秋到底是女子,有时难免优柔寡断。
  "你可别小看女子,"清由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蒙秋自小管理鹊仙山,不管是在谋略,还是在自身修为上都输于男子。况且,银鹊一族虽属小族,但在众多小族中却是最有声望的。若有银鹊族这个主心骨游说及带领,其他族定然就少了顾忌,那么这事也容易多了。”
  聂醒沉默地点点头。
  清由又只身秘密去了虫族、云雀族、鼠族、兔族,正如他先前所料,在利益面前,他们纵然皆有所顾忌,但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这一忙,又过了将近一个月。
  一如往常,他仍旧每日悄悄去亦轩殿,坐在床边,看着景雪的睡颜,如此,便心满意足。他只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景雪能安安静静地度过。待他有了坚固的后盾,不再任人左右时,定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
  正天殿前。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凌听雨欠身行礼,柔声道。
  清由并未言语,点点头后,径直绕过凌听雨,踱步向前。
  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转身盯着凌听雨,问:"你头上的玉簪从何处来的?"
  凌听雨不禁身子一抖,眼神躲闪。平素见着清由的眼睛只觉心伤,而此时,却是一阵发怵,仿佛整个人在顷刻间便要被灼烧成灰烬。
  她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下情绪,取下玉簪,抬手直视清由道:"回太子殿下,这是昨日太子妃娘娘赐给臣妾的。"
  清由半眯着双眼,一把拿过玉簪,紧紧捏住,说:"当真是……她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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