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炉知尽欢

这个世上韩燐跟谁谈恋爱我都没意见，除了周毕。我跟这厮熟得不能再熟，他是什么货色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他心里打什么主意我看一眼就能一清二楚。我赶紧把韩燐从椅子上拉起来，将她和沈芸往楼梯上推，“你们到里面去玩，我有朋友来了。”
    周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韩京你紧张什么，她们在，又不影响我们。”
    我挑眉：“男人之间的对话，她们小姑娘听什么？”
    韩燐朝我做了一个鬼脸，拉着沈芸，道：“我们走。”
    “喂，韩燐，你不认识我了？”周毕抱臂仰头，望着正在走楼梯的两人。
    韩燐停下，低头看看周毕，头一偏，“不认识。”
    周毕显然没料到自己存在感那么低，“喂，你们家还住筒子楼的时候我和你哥就认识了。”
    “你认识我哥跟你认识我，这两件事有直接关联吗？没有啊。”我妹说话果然犀利。
    周毕双手一插裤兜，不甘心地再问一遍：“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韩燐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形，“嘿嘿，其实哪怕我们前几天还见过，我也有可能不记得你。我记性不太好，大叔。”
    周毕脸一黑。
    我朝韩燐挥挥手，她们两个一溜烟回房间了。
    “韩京，我太伤心了。”周毕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了一支烟。
    “？”
    “我在你们家知名度那么低。”
    “呵呵。”
    “要知道，你的手机号码我家三个阿姨都背的下来。”周毕道。
    我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的号码出现在我妹手机上的。”
    “真的？这么好心？”周毕问。
    我点点头。
    我回国后，整日和周毕厮混，通过他，认识的朋友也逐渐多起来，都是圈里人。一开始是泡夜店，玩女人，后来玩腻了，就开始玩车。周毕负责叫人，拉出来七八个，男男女女都有，夜半的马路空无一人，最适合飙车。
    我和周毕读高中的时候就喜欢飙车，但那时候不是“车”，是“机车”。
    大夏天，太阳把柏油马路烤地不停腾气，我和周毕考完月考，两人一前一后，堂而皇之地上路。机动车道里清一色爬着四轮怪物，我和周毕戴着头盔，只管狂飙。耳边有时会漏进“现在小年轻都不要命”的指指点点，风拼命想往头盔里灌，世界充满激情。他们都不知道，我们要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感觉，我们要的就是刺激。
    现在大了，有了车，更容易找刺激。
    我们在凌晨两点的柏油马路上狂飙，规定好起点和终点，然后拼尽全力第一个到达终点。第一个到的，今晚负责买单。马路不是公路，有红灯，要刹车，超速了会被记下，我们之中不少人被扣过驾照，后来学乖了直接挂个假牌照上路，有的人甚至连驾照都是假的。真真假假从来都不是我们关心的，我们只关心玩的开不开心。
    “我不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真的大了，感觉没以前玩得那么开心了。”周毕在我车边停下，下车去便利店买烟。
    半分钟后他从便利店出来，手上除了烟还有两包杜蕾斯。他人模人样地将烟和杜蕾斯塞进西装内袋，上车前朝我副驾驶座丢了一包杜蕾斯。我轻笑。
    “有福同享。”他说。
    “每天这样玩，腻不腻？”我说。
    “腻。那今天我带你玩一点刺激的”，周毕用食指的骨节敲了敲我的车窗玻璃，“保准让你爽飞。”
    我猜到了他要带我玩什么。两个字：溜冰。不要大跌眼镜，溜冰是术语，不是真的让你去溜冰场溜冰，而是让你精神溜冰。除了溜冰，我们还玩了捉牛。第二天清晨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潜入韩燐的卧室，拿过她的手机，划开屏保，在黑名单一栏输入周毕的号码。我说过让他的号码出现在韩燐手机上，但是他也没说黑名单上不可以，是吧。
    没人比我更了解周毕了。昨晚飞成那样，他还不忘跟我陈情，“韩京，你妹妹虽然不漂亮，但是人灵光，我想追她。我知道你就那么一个妹妹，不如就做给我这个人情怎么样？”
    谁都可以追韩燐，周毕要追，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摸过的女人比我迄今为止认识的任何一个都多，因为是巨贾独子的关系，从九流模特到影视明星通吃，他敞开大门，来者不拒。周毕这类人，跟他谈谈□□可以，要正经跟他谈恋爱简直比国足赢球还不靠谱。
    韩燐年纪小，又没好好谈过恋爱，在周毕此等风月老手面前难免阴沟里翻船，为了防止她上钩，我做足了功夫，没少在她面前黑周毕。
    “妹妹我告诉你，以前一起读书考试的时候，我和周毕约好了要作弊的，结果临到考场他居然不给我丢纸条，害得你哥哥差点挂科。这说明什么？”我问。
    “说明哥哥你认人不清，没有城府，被耍了。”韩燐道。
    “……”
    “那说明周毕是个怎样的人？”
    “聪明人。”
    我大汗，“什么？”
    “聪明就是坏。”韩燐笑嘻嘻道。
    “所以你给我远离他，知道没？”我语重心长。
    “我知道，哥哥你已经跟我说了一下午了，你累不累。”韩燐手上拿着平板切西瓜切得很热情。
    “我就是怕你着了他的道，他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就没有他拿不下的。你脑子可得给我放聪明了，你跟谁都可以谈恋爱，唯独跟他不行。”我斩钉截铁。
    “他是老虎还是狮子？用得着这么防着他吗？”韩燐漫不经心。
    “你哥哥的意思说白了呢，就是怕你小姑娘被周毕那个大色狼骗了去。”沈芸拿了一盘餐后梨过来，幽幽道。
    “哈哈，芸姐，你还不是一个小姑娘被我哥这个大色狼骗了去的？”韩燐笑了。
    我一愣，随即叫道：“你哥当然和他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我看也没什么不同嘛。”沈芸眯眯眼睛，意味深长。
    韩燐斜了一眼沈芸，没有说话。韩燐不喜欢沈芸是显而易见的。一开始也许她还能表现地客客气气，可时间长了，不论沈芸做什么，韩燐都对她嗤之以鼻。我都习惯了，凡是我带回来的女人，韩燐没有一个用正眼瞧过。我有时候真是恨透了韩燐这样的脾气，好像全天下只有她是最好的，只有她是最正直的，只有她会真心对我好。
    夜里开车，沈芸在副驾驶座上忧心忡忡：“怎么办，我感觉你妹妹不喜欢我。”
    我轻笑，“她能喜欢就怪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几个她看得上并且真正喜欢的人。”
    “这么难搞？”沈芸咋舌。
    我颔首，“超难搞。”
    “那你前女友里有没有一个搞定过她的？”
    我摇头：“连我自己都搞不定，怎么能劳烦我的女友们？”
    沈芸忽然噤声，过了好久才缓缓抬头，望着窗外的霓虹，问我：“韩京，我是不是你所有女朋友里最漂亮的一个？我是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
    前方红灯，我猛一个刹车，车在十字路口停下。
    我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芸从副驾驶座上坐起，伸手扳过我的脸，迫使我正视她，头一次那么强硬地说：“你回答我。”
    “沈芸，你别逼我。我最讨厌别人逼我。”我的口气变得有些硬。
    “你回答我，我是不是你最爱的那一个？”
    绿灯跳起，我却没有踩油门，“你今天晚上想不想玩得开心？”
    沈芸一下跌回副驾驶，“送我回家。”
    “好。”我一扭方向盘朝兆安路开。
    “我自己的家。”沈芸冷冷说。
    “好。”我又一扭方向盘朝永安路开。
    沈芸冷哼一声：“韩京，你这人的血怎么那么冷？”
    “你想要的太多了。”我说。
    “我想要的多？我是你的女朋友。”沈芸振振有词。
    “我想你搞错了，我当时说的是‘你可以试试’。”
    有时候话就这样说出口了。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很狼心狗肺。我对沈芸的态度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她没有傅菁的妖娆迷人，她没有梁樱的出众气质，她各方面都一般，除了美，除了她身上一种令我着迷的闯劲。这种闯劲说简单一点就是不怕死，能玩。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不孤单。
    午夜赛车，她坐在副驾驶陪我。有一次连我都觉得车快飙出地平线了，她照样打开车灯对着镜子画眉，比我还冷静。我每次“溜冰”都带着她，一群人飞地东倒西歪，情迷意乱，我倒在他怀里，我知道，她会带我回家。她纵容我的一切，她从来不批判我，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或者领着我走。
    那天晚上送沈芸回家的时候，她打了我一个耳光，却没有和我提分手。我在沈芸家楼下的草坪坐了很久，最后掏出手机给韩燐发了一条短信：魔王你觉得我对沈芸怎么样？
    韩燐秒回：挺好，但我看得出来你不爱她。
    我不爱她，我只是需要她，我真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