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痛的人

她其实是紧张的。除了年少无知时候的初尝，漫长岁月，她再未与异性亲吻。
    她对与异性的亲密行为，事实上是相当抵触的。
    但此刻她闭上眼迎接他。他如期而至的温度，却并没令她惊却。
    他的吻……总体来说，很绅士。
    起初不过是落在她唇上的两片清凉。待她适应了他的温度，他才试探性地加深了吻，将他的味道轻轻地渡给她。
    但也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太过激烈。
    她尝试着回应，但却究竟没有成功，只是被动接受。
    一个不甚绵长亦不甚激烈的吻。
    分开以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陷入短暂沉默。
    这个吻的感觉比想象中好。
    她不讨厌他。
    甚至于，有些奇异的感觉。近乎于，喜欢。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她想了想，首先开了口，赞美他：“沈先生，你如果恋爱，也许会是一个很温柔的恋人。”
    沈念青的心情很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觉得我不是。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像是棺材里爬出来的老顽固。”
    她怔了一下，忽而又觉得，这种说法也相当可信。
    沈念青望着她的笑容，忽然站起身：“你稍等。”
    他去了卧室又回返，手里拿着一叠衣物。
    沈念青走到顾听烟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你去洗个澡，换件我的衣服。”
    顾听烟没接。
    他看出来她的迟疑，笑了笑：“今天我们不做，但是你洗澡换衣服会舒服一点。对了，你穿什么尺码的衣服和鞋子？”
    他说的那句“我们不做”令她瞬间放松下来。
    她甚至没意识到，这句话直白得应该让所有未经人事的少女脸红。
    顾听烟只是单纯地觉得放松下来。
    这句话如果是穆昕说出来的，顾听烟不但不会相信，还会更加警惕防备。
    但她完全相信沈念青。
    她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由衷地说：“谢谢你。”
    “你穿什么尺码的衣服？”他微笑，对她的致谢没有回应，却近乎执拗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衣服是S码，鞋子37码。”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但还是回答了。
    他犹豫了一下，追问：“文胸呢？”
    顾听烟：“……”
    他看着她的眼光纯洁得近乎无辜。
    顾听烟有些气馁。
    她说：“沈先生，我发现，你有一种特殊的天赋。”
    他流露出一点好奇神色：“是什么？”
    顾听烟说：“你可以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令人尴尬的话。”
    他愣了一会儿，露出明了的神色。顾听烟看见他张了张口，似乎是要说什么，话未出口，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笑来。
    略显促狭。
    她隐隐生出不安，却听见他说：“你刚刚还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问我是否想要与人做.爱。”
    顾听烟：“……”
    ……
    站在沈念青宽敞的浴室里，顾听烟才惊觉地发现，这一天的遭遇实在离奇。
    生活以一种极其突然的方式偏离轨道，将她带进一个陌生男子的浴室。
    而这个男子刚刚温柔地亲吻了她，而后淡定自若地问走了她的文胸尺寸。
    顾听烟脱掉了束缚的衣物。
    她身上也有娱乐会所里带出来的气味，并不好闻。顾听烟短暂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使用他的沐浴乳来清洁身体。
    他替她准备了两条新的白色毛巾，跟浴室里挂着的两条是一模一样的。淡蓝色衬衣洁净挺括，应该是有人仔细熨烫过。
    她换上了衬衣，将脱下的衣服叠好。正在收拾，浴室的磨砂玻璃拉门被人轻轻地敲了敲。
    顾听烟没多想，走过去将门拉开了。
    沈念青站在浴室外。
    他看着她，道：“你包里的手机刚刚响了。”
    顾听烟赶紧走出浴室去包里找出手机。一看，不是家里打来的，不由松了口气。
    来电者是她的寝室室友白瑶。
    她打回去。
    一通电话持续了三分钟。挂断电话后，她发现沈念青已经关上了浴室的门，里面传来水声。
    顾听烟拿着手机，翻看新闻。
    沈念青洗完澡出来，正好看见顾听烟仰靠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哈欠。
    她见他出来，立刻坐直了身体。
    他微笑：“困了？”
    她犹豫了一下，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
    “困了就睡吧。”他说了一句，走近她，道：“我们，睡一张床好吗？”
    “……”
    顾听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愕。
    而沈念青的理由似乎很充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熟悉一下。”
    “……好吧。”
    他卧室的色调跟客厅保持着一致，并没有更温馨。铁灰色的床单和被罩，看起来不太暖。
    在不短时间的纠结后，顾听烟从床的右侧率先躺进了薄薄的被子里。
    他旋即也躺了进来。
    隔着接近两个人的距离，她还是感觉到皮肤阵阵颤栗。
    他没有再同她说话，兀自伸手关了灯。
    黑暗沉落下来。
    身侧躺着陌生的男子，但奇异的是，她竟不觉紧张，反而觉得心情异常平和。
    她没有翻身，对着空气，轻轻地说了一句：“晚安，沈先生。”
    他立刻回应她：“晚安。”
    ……
    这一觉竟然睡得异常安稳。
    顾听烟是被沈念青叫醒的。
    他站在床边，穿着休闲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跟那日在图书馆初见时的装束一样。
    “已经九点半。我一会儿要出门了。”他口吻温和。
    她很快惊觉过来，立刻翻身起来。
    她身上穿着的衬衫本来长及膝盖，但经过一夜，下摆被揉皱，缩短到了大腿处。揭开薄被，她觉得腿上有些凉，低头一看，又立刻把薄被盖上了。
    沈念青站的远远的，莞尔微笑。
    “没有关系。你的腿很美。”
    顾听烟：“……”
    她道：“我去浴室把衣服换回来。”
    沈念青笑了笑：“不。昨天的衣服不好看，我让我的秘书买了新的送过来，她已经到楼下了，现在也许已经进了电梯。”
    顾听烟：“……”
    “正好你可以认识认识她。她帮我处理很多事情，也许以后还会替我约你。”
    顾听烟：“……”
    在门铃响起前的一分钟时间里，顾听烟坐在床边，一直在努力地将衬衣的下摆抻直。
    门铃响起后，沈念青去开门，她也赶紧离开床边走出卧室。
    沈念青的秘书居然是一位有着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年轻女性，看着顾听烟的眼光，错愕之中带着敌意。
    顾听烟却只是一心尴尬，并没发现秘书的情绪。
    沈念青则更加迟钝，对两人的情绪都无所觉察，还非常自然地替两人做起了介绍：“亚青，这是顾听烟小姐。顾小姐，这位是我的秘书范亚青。”
    顾听烟尴尬地冲范亚青笑了一下。
    “你好。”
    “顾小姐，您好。”即便目光里的敌意已经呼之欲出，但范亚青脸上带着的笑，乃至说话的声音，都有种机械的甜美。
    范亚青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她：“顾小姐，这是沈先生让我替您准备的。”
    沈念青侧过头，对顾听烟道：“你去换一下衣服吧。”
    顾听烟局促地点了点头，提着袋子走回了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范亚青给她买了全套的衣物。白色的内衣套装，浅蓝色的连衣裙。
    她忽而有些失神。
    盯着衣服发了一会儿呆，顾听烟才匆匆地换上。
    沈念青问她衣服的尺码，大约就是为了这个。衣服非常服帖合身，而且连衣裙也是休闲的款式，很舒适。
    袋子里甚至还有一双软底的平跟鞋。
    她换上全套新衣走出去。沈念青正在客厅里跟范亚青说着什么，听见门响，两人同时住口，朝顾听烟的方向看过来。
    顾听烟站在原地，又觉得尴尬起来。
    沈念青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
    他很快镇定下来，站起身，朝她走来，露出微笑：“我选秘书的眼光很好。这条裙子，你穿着真漂亮。”
    顾听烟忍不住笑了：“好自大的人，明明是范小姐会挑，你竟然将所有功劳据为己有。”
    他莞尔，侧过头对着范亚青道：“这个月我会给你增加奖金。”
    范亚青早在沈念青站起身的时候便同时站了起来，此刻正束着手站在沙发旁，低眉垂眼的模样掩饰了眼底真实的神情，只显得温驯：“谢谢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