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量太大,且顾听烟传递信息的方式着实太过简单粗暴,所以顾子晟久久没有说话。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祝敏这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卖相甚佳的红烧肉。
顾听烟垂下头,尽量掩饰住焦躁情绪。
来的真是快。
“先烧好了肉,想让你先尝尝。这阵子在医院里都没好好吃顿饭。”祝敏一出来便觉出气氛不对,但脸上的笑没有丝毫变化。
顾子晟的脸色略略缓和:“一会儿做好了一起吃,不急在这一刻。”
祝敏微笑:“那也好。”
她把红烧肉放到桌上,却没有再进厨房的意思,而是在顾子晟身侧坐下:“还做了一个水煮鱼,只剩起锅了。小菜就让徐姐帮忙做。你们在聊什么呢,我也想凑凑热闹。”
顾听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后面。
她自觉最是情商低下的一个人,偏偏在家里不得不同祝敏玩些宫心计。而且显而易见,祝敏的段位远高于她。
顾听烟日.狗的心都有了。
刚刚有这个想法,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最近她的手机铃声总是在极其不恰当的时候响起。
偏偏都是她不得不接的电话。
这个电话来自沈念青。
她在那日被他发了一通脾气以后,已经牢牢记住那一串数字,但没有在通讯录里存下他的名字。
顾听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站起身:“我接个电话。”
她态度郑重。顾子晟和顾灵空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他们以为是穆昕打来的。
顾听烟无法解释,拿着手机匆匆地奔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接起。
“沈先生,抱歉。”她接起电话先道歉。
沈念青被她唬得一怔,停了停,才道:“比起道歉,我更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顾听烟吸了口气,努力按捺住心里瞬间燃起的火苗,耐着性子道:“我爸爸今天出院,刚刚到家。我准备过一会儿就给你打电话的。”
他沉默下去。顾听烟心烦意乱,是真的没心思去揣摩他的细微情绪。他不说话,她便只是握着手机等。
“叔叔出院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你听起来心情很糟糕?”
顾听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在原地。
“没有,我没有心情糟糕。”
她心虚地否认。
顾听烟不愿意被一个陌生人看破心事。那样会显得太软弱,令她觉得难堪。
也许是她的话听起来足够镇定。沈念青迟疑片刻,并没有提出质疑:“好吧。我今晚可以见你吗?”
“以后请不要问我可以不可以。”
未经思考的话冲口而出。且顾听烟在某种无法解释的情绪支配下,继续说了一长串话:“我没有立场拒绝你的要求,你没必要对我刻意客气。我比较笨,也没有服务行业的从业经验,如果你有要求或者不满,都请用直接的方法提出来。”
顾听烟说完这些,脑子里还是一片懵懂,心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畅快。
在意识到自己终究犯错前,她听见沈念青在电话那头,用冷静的语调说:“我要见你。请你半小时内赶到我的公寓。”
他说完,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令顾听烟冷静下来。
她清楚地意识到,就在刚刚,她冲着一个关照她的人发了脾气,且成功激怒了他。
顾听烟心情复杂地走出卧室。刚踏出房门,就迎上家里三个人的目光。
并不全然是恶意,可她觉得那些目光犹如芒刺,扎入她身上。带来的不是痛苦,只是让她压抑得无法喘息。
她本已有些懊恼刚刚放弃了婉拒沈念青的机会。毕竟跟顾子晟的话刚刚说到一半。
但此刻,她却又有些庆幸起来。
——她需要逃离这里,才能呼吸。
“爸爸,妈妈,哥。”她的目光从三个人逐次身上掠过。
“抱歉有点急事,我不能留下吃饭了。”这句话说得并不太艰难。顾听烟简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祝敏目光闪动:“有什么事那么急,比家里吃个团圆饭还重要?”
她说话的时候面上还是含着笑,不像责怪。
顾听烟烦透了祝敏的惺惺作态,却生不出愤怒,只觉得无奈悲哀。祝敏是她父亲的妻子,哥哥的母亲,再如何憎恶,她也拿祝敏没有办法。
顾听烟只是隐忍地沉默,避开祝敏的目光,安静地看向顾子晟。
顾子晟脸色有些疲惫,却望着祝敏,道:“姑娘那么大人了,有些事也是正常的,你别怪她。”
顾子晟显然以为她是要去处理跟穆昕相关的事。
祝敏虽然狡诈,但不知前因后果,才难得地弄巧成拙。见顾子晟居然帮着顾听烟说话,她不由错愕地愣在原地。
顾听烟只想早早远离这些纠缠,得了顾子晟的许可,即刻便点点头:“谢谢爸。我先走了,回头再回来看你。”
……
又是下班的交通高峰时间。顾听烟被堵在马路上,不觉烦躁,只觉疲惫。
沈念青生起气来会做什么?会像穆昕那样灌她酒么?
如果真的灌她,她喝就是。如果想要干.她,她躺好就是。
左右沈念青不像穆昕那样让她作呕,跟他亲热并不太难受。
沈念青想要找个人做.爱,她其实也很想。虽然今年她才20岁,可是顾听烟觉得,如果不是这一次的阴差阳错,她很有可能到30岁还是个老处.女。
这么一想顾听烟忍不住笑起来了。
她觉得她抗击打能力还真是不错,特别擅长苦中作乐。
于是,怀着这样一份近乎离奇的好心情,她站在沈念青公寓的门外,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沈念青穿着件米白色棉麻质地的衬衣,黑色长裤衬得两条腿苗条颀长。
她打量他,微笑:“沈先生,你好帅。”
从打开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笑。
可这笑并未令沈念青的严肃表情有所缓和。
他不笑的时候,面部轮廓十分凛冽,配合着尚算匀称的高大身材,像极传说中的冷酷霸道总裁。
脸色虽然冷,口吻亦冷淡,但沈念青说话的措辞总还是十分礼貌:“谢谢你的赞美。请进吧。”
她进门换鞋,意外地发现,鞋柜外整齐地摆着一双粉色的女式拖鞋。鞋头细心地朝向房中摆放着,是方便她更换的模样。
顾听烟垂着眼换上,唇边夸张的笑容消失了。
她想,这只是一件小事。沈念青似乎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所以不能容忍一切细节上的失误。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有了笑。这次的笑比先前显得要平和自然一点。
沈念青早从门边离开了,已经坐到沙发上。
顾听烟走过去,站在原地看他。
她其实本来想热情主动一点,既把早该办的事办了,同时消了他的气。可是沈念青的严肃表情没有令她退却,穿在脚上大小合适的拖鞋却令她心生迟疑。
真的是奇怪得很。
“请坐。”他淡淡地道。
顾听烟终于发现,原来她一直觉得沈念青的情绪好懂,是因为他没打算掩饰。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她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喜怒。
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不安,尤其是对于顾听烟这种人来说,“未知”等于最大的恐惧。
她坐在沈念青身侧。他似乎刚刚洗过澡,身上有股清凉的香气。
又是那种很好闻的沐浴乳的味道。
可是她已经问过一次沐浴乳是什么牌子,遭到了他的鄙夷,自然不能旧事重提。
顾听烟再度焦躁起来了,目光游移到了茶几上。
茶几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只褐色茶壶,两只倒扣着的小茶碗。
壶嘴冒着热气。
她干笑着,无话找话:“你泡了茶?我能不能尝尝?”
沈念青侧过头看她:“是一个朋友今天送给我的龙井。”
他伸出手去,将两只茶碗翻过来放正。顾听烟再迟钝,也不至于让金主伺候她喝水,赶紧起身过去拿茶壶。
“我来我来。”
真是见了鬼。她不过是提起茶壶的时候着急了点,可茶壶倾斜的角度也不会超过15度,为什么壶嘴里居然就流出热水来了呢?我的天,有什么人会把茶壶灌得那么满?
滚烫水流直接被她浇到了沈念青的手指上。
沈念青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反射性地抖落手里的茶碗,站起身就往厨房方向冲。
她傻眼了。
应该很烫吧?
顾听烟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的手指都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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