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鲁殇侯

20 千棺洞


拔出长剑,风树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棺室。心里想着在石阶上看到的话,风树丝毫不敢大意,几乎一步一停地走到了棺室尽头的墓墙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墓墙上的门洞,风树再次抛出一颗发光的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洞里面,风树打算借着珠子飞过的光亮把门洞里的情形看清楚。然而,珠子飞到一半就坠了下去,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门洞里重又陷入一片黑暗。
    倒吸一口凉气,风树的身子仿佛向后缩了一下,脸色也连变了几变——尽管刚才只有一瞬间的光明,风树已经看清了门洞里的大致情形——一间长、宽都有十几丈的洞室,一列列的棺材没有规律地排列,每一列棺材都是一具一具叠上去的,差不多堆到几丈高——跟风树之前在墓顶看到的影像一摸一样。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几秒钟,风树发出一声丝毫听不出愉快的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的洞室,沉声道:“就是这里了。”
    “丑八怪表哥——那个养颜秘方是不是在里面啊?你找到没有?”玉美人袅袅娜娜地走到风树身后,向门洞里瞟了一眼,娇声道:“里面好黑呀!”想了一下,玉美人笑道:“这样也好!太阳晒多了皮肤会变黑,还会变粗,尤其是海边的阳光!这几天,我的皮肤都没有以前漂亮了。”提起伤心事,玉美人的眼圈立刻有点发红。
    用眼角的余光瞪着玉无瑕,风树心底一片混乱——一点点进入这崖墓的深处,原来的疑团却没有解开几个,反而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困惑。曾在墓顶见过的幻像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风树暗自思索道:“如果这间棺室真的就是我在墓顶看到的那间?那就意味着这棺室里的棺材有……十九列?十九?又是十九?难道又是那种阵?这里面至少有几千具棺材,不能再用上次那种方法破解了。不对!为什么毛不拔可以活着出来?多半……他看到这里面的棺材都很破旧,没有进去,一直呆在那间空的棺室里……”
    “这房间怎么是空的?咦?里面还有一间啊?”言不悔似乎显得有点紧张,一边走过来一边不停地东张西望。冷无言照例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一脸的漠然与平静。
    “什么房间啊?”风树回过神来,轻蔑地斜了言不悔一眼,“这叫棺室!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吸血鬼是什么东西?本少爷倒斗倒了这么些年,什么鬼怪邪物没见过?就从没听说过吸血鬼这种东西。”
    “你真的很笨哦!”玉美人娇嗔道,“吸血鬼就是蚊子嘛!我最讨厌吸血鬼了,每次被叮到都会起包,留下的疤没处理好的话就很久都消不掉!害得我几个月都不能出门!”
    “玉公子,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言不悔摇头道,“吸血鬼应该说的是蚂黄。就是南方的一种会吸血的虫子,人在田里劳动的时候……”
    风树摇摇头,没好气道:“行了!就知道问你们等于白问。蚂黄?还蚊子?你们怎么不说是……”
    不经意地,风树突然瞥见洞室中一抹粉红色的、似是衣衫一角在眼前一晃,又飞快地消失在那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就在看着这黑暗中格外醒目的一点粉红色的刹那,风树脑海中猛地涌起一连串陌生的记忆:一座阴森空旷的大殿内,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掀开大殿中央的地面……练武房中摆满各种各样明晃晃的兵器,一个头戴风冠的女人在门口站了好久,穿着大红色绣有风凰图案的长袍,长发及腰,显得高贵而美丽,一直亲切地微笑着……几千道帘幕在风中乱舞,掀开一层又有一层,最里面是一口揭去了盖板的双层棺,一个三只眼的婴儿躺在棺材里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
    风树怔怔地盯着那一抹粉红色消失的地方,一时间数不清的联想与思绪被牵动起来。无数的念头在心底划过,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些领悟又都转瞬即逝。明明是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那些场景却显得那么真切;想起来觉得陌生的人和物,却也透着一点点的熟悉,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感到熟悉呢?
    合上眼睛,风树努力地集中精神,仔仔细细把刚才那些突然出现的奇怪片段回想了一遍。渐渐地,风树的注意力聚集到了一处——装着三眼婴儿的双层棺:外棺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绿色,内棺是画像石棺,内外棺之间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浑浊的眼球……
    “那口棺材?那口棺材?”风树不禁脱口而出,“就是那口棺材!跟摆在前、后室交界处的那具一模一样!原来漂在水面上的那些东西是眼球……难怪我会觉得熟悉,但是……为什么看到刚才那东西之后会想起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根本没有经历过……”风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真的没有经历过吗?为什么想到这些的感觉就像是亲眼目睹的一样……好像真的有过……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有个很好看的女人站在那里看着……我……练功……她一直笑着……站得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衣服上绣的图案……看到她……”
    “丑八怪表哥,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玉美人娇声道,“我们赶紧进去找那个可以让人青春永驻、死而不僵的秘方吧。”说罢,也不等风树回答,玉美人一步三晃地自行走进洞室里去了。
    沉浸在深思中,风树早已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玉无瑕的举动。而风树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冷漠如寒冰,一个呆板如顽石,都默默地看着玉无瑕慢慢走进洞室深处,任凭风树站在那里出神。
    以风树的个性和处理事情的方式,绝对不会遇到一个不能解决的难题就手足无措,更不会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实际上,并没有让那一幕幕熟悉而陌生的情景在脑中盘旋多久,风树就放弃了这种没有结果的思考。十几年的倒斗生涯,不知遇到过多少灵异事件,风树对此的态度很明朗:倒斗,最关键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必对每件事情都弄得很清楚。
    现在,风树集中精力探究的是引发这些奇怪记忆的东西——在重重叠叠的棺材间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粉红色。“那是衣服的颜色吧?穿着粉色衣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穿粉色衣服的粽子?”风树恼火地想。其实,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风树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那个没有脸的女人。风树痛恨这种荒谬的感觉,这不像是救过自己很多次的那种天生的直觉,而是像被别人操纵了思维,就是这莫名的仿佛被别人强加上的想法,严重干扰了自己对事情真相的分析与判断。
    “太气人了!”风树不甘心地想,“这墓里一定有什么可以扰乱人思想的东西,我怎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没脸的怪物?完全没有道理……不过,”风树猛然想起儿时偷听到的父亲告诉毛先生的话:“穿粉红色衣服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听爹说过穿粉红衣服的没脸怪物,我刚才看到那东西穿着粉色的衣服,就不自觉地认为它是那个没有脸的女人?”自嘲地笑笑,风树暗暗对自己说:“这个解释太牵强了。仅因为穿同样颜色的衣服?算了,不要再想这些,我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大一个洞室,从它靠后的那面墓墙上开一个通到悬崖背面的洞,对那个闷小子来说应该不算难事……虽然已经让二师姐和毛不拔回去,把所有的船控制在我们手里,断绝他的后路。但那两个人……能办妥这件事吗?不行,我的动作一定要快!不管这里面的棺材排成什么阵式,不管那只穿粉红衣服的东西是什么邪物,都不可以再迟疑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到这里,风树探手在怀中摸了摸,毛相远给的符早在出海之前就已经用完,一路到现在血影魔针也只剩一枚了。握剑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风树缓缓把剑平举到眼前,自言自语道:“以后只有靠你了。”凝视着寒气逼人的剑身,风树忽地浑身一震,脸色变得铁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残忍,只有杀气。
    “少将军,”言不悔见状急道,“怎么了?你没事吧?我答应过夫人要保护少将军的。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要是少将军你出了什么事……”
    “毛先生封印在我剑上的符咒被人抹掉了,”风树面无表情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言不悔惊讶道,“据我所知,少将军你那把剑是从来不离身的呀。这、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应该是昨晚吧,我受伤了睡得比较沉,”风树古怪地笑笑,用听起来异常轻松的口气道,“反正,昨天我在这墓里的时候,剑上的符咒还是发挥作用的。行了,不说这个了。”风树向四面看了一圈:“那个娘娘腔怎么不见了?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少将军,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可以不调查清楚?”言不悔严肃道,“以少将军你的武功,就算是伤重沉睡之中,也不至于连有人闯进房间、把封印在剑上的符咒抹去,你都察觉不到吧。除非,那个人的武功还在少将军之上。身边有这么一个高手潜伏着,少将军的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啊!一起出海的人当中,武功最高的应该就是……”
    风树冷冷道:“我让你不要再提这件事。”语毕又是满不在乎地一笑,风树利落地归剑入鞘,傲然道:“即使是普通的武器,只要斩断头部,一样可以把粽子解决掉。以本少爷的身手,剑上有没有那个符咒还不是一样?不知道这么无聊的事情是谁干的,那个家伙完全没有脑子,白费力气。给我听清楚,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敢再提起的话……哼,到时候可不要说本少爷心狠手辣!”
    “少将军!你以为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威胁到我吗?这样恐吓我,就能让我不遵守对别人的承诺吗?”也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愤怒,言不悔满脸通红,用激动的音调大声道:“少将军不了解我的为人吗?你以为我在江湖上‘言而有信’的名声是凭空建立起来的吗?我爹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我永远都能记住‘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既然答应过夫人要保护少将军,任何对少将军有危险的事情我都必须过问!如果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能做到,我决不会苟活在世上,做一个遭万人唾骂的出尔反尔的小人!这样看来,我再追究这件事会惹恼少将军,恐怕免不了一死;可是我若置之不理,就等于违背了对夫人的承诺,我也没有颜面再活下去。所以,既然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何不死得光明灿烂……”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的陈说毫无先兆地突然停止,言不悔默默地站在原处看着风树,眼神中交织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与震惊。
    打了个呵欠,风树似乎都没有看言不悔一眼,说话时唇边不经意流露的微笑却明显传递出嘲弄的含义:“看在姨母的面上,这一次封你的哑穴,我只用了一层功力,相信过一会儿你就能自行解开。但如果有第二次,本少爷可要下重手了。你想体验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吗?”
    最后朝言不悔投去一个恶意的眼神。风树转向冷无言道:“大师姐,那个死娘娘腔上哪里去了?难道他又改变主意了,决定回去敷脸?”
    冷无言漠然道:“没有。他走进那间有很多棺材的洞室里去了。”
    摇摇头,风树不假思索道:“绝对不可能。大师姐,你看那间棺室里面这么黑,又这么安静,一点光线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响动。根本感觉不到活物的气息。不像有人的样子啊。”
    没有人回应自己,风树抬头逼视着冷无言。一见到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和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风树不由心头窜上一股怒火,恶声恶气道:“大师姐!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冷无言冷冷道:“我回答你的问题是一件事情,你怀疑我的话是另外一件事情,这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明白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风树用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回敬道:“大师姐,你确定你是亲眼看着那娘娘腔走进去的?”
    冷无言平静道:“你又不说清楚走进什么地方,我不能确定我有没有亲眼看见。”
    没有人知道听了冷无言这句话以后风树会有什么举动。因为,几乎就在冷无言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那间摆放着几千具棺材的洞室中响起一阵奇异而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似乎来自棺室中每一个角落,一阵还没有结束,另一阵又开始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一听到这声音,风树顿时脸色大变。信手把灯抛在地上,随后只见寒光一闪,风树已经举着长剑一步跨进了正不断发出细碎响声的棺室。站在那十九列叠到数丈高的棺材面前,风树一面努力让眼睛适应洞室里的黑暗,一面冷笑道:“要是那娘娘腔真的在里面,今天可就是他的死期了。这一回终于可以摆脱这洁癖的死娘娘腔了。”
    “少将军——”刚刚冲开穴道的言不悔一个箭步冲进了洞室。看来,解开穴道耗费了他不少的功力,还没跑到风树身边就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尽管手里拿着灯,那昏黄的光却像是穿不透周围厚重的黑暗,只能辨出重重晃动的、交叠的影子。捂着胸口,言不悔面色发紫,说话像是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勉强挤出来的:“这……是……什么……声音?我……看……不清。没……有……危险吧?我……答应过……夫人要……”
    “现在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不确定究竟什么东西在捣鬼,”风树沉声道,“根据本少爷的经验,这声音应该是木板裂开时发出的。”
    “木板……裂开?”言不悔现在差不多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一口气,“这里……有……很多……木板吗?”
    “你能不能暂时闭上嘴?白痴!”风树没好气道:“在这种地方,不用想就应该知道肯定是木棺破裂的声音。你给我静下来好好运功调息,说不定等一会儿我们就得大干一场了。”暗中警惕地注意着身边的一切,风树表面却显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痞痞一笑道:“要是每一具棺材里都有只粽子爬出来,那场面该有多壮观呀!本少爷倒了十几年斗,今天总算是遇上大场面了!”
    不紧不慢、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风树身边,冷无言淡漠地平视着前方,对四周愈演愈烈的怪声充耳不闻。
    言不悔盘腿坐下,猛吸了几口气,运功调息片刻,立即又站起来,小心翼翼向风树道:“少将军,你听!声音越来越大了,看这阵势,恐怕所有的棺材都裂开了。我们三个人寡不敌众,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答应过夫人……”瞥见风树陡然凌厉得吓人的眼神,言不悔改口道:“少将军,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之前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如果我理解得不错,少将军认为相邦大人派来的那个门客此刻正在墓里某个地方设法取走……一件宝贝。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把那件宝贝夺回来交给相邦大人。干嘛要在这里等着鬼来攻击我们?”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这些棺材里面的应该是粽子,鬼和粽子是不同的东西。”风树阴着脸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那小子。”
    “来这里找他?”言不悔狐疑地看着风树,“少将军,我刚才明明听见你跟冷小姐说这间棺室不像有人的样子。现在你又说来这里找人。你当我是笨蛋吗?”
    “我没有当你是笨蛋,因为你本来就是笨蛋!”风树不耐烦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跟你这个笨蛋也解释不清楚,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沉默了一下,风树低声道:“就是我找到毛不拔的那间棺室,有人在那里留了几句话。其中一句是‘千万不要走进左边墓壁上的那个棺室’。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他的用意是什么……”
    “可是少将军我听到你说过,你那时说‘他把刀放在棺材里,把夜明珠放在密道口的石阶上’。你说的‘他’,就是相邦大人派来的那个门客对吧?这句话是他写的对不对?他留给你这样的话……”言不悔面色渐渐沉重起来:“少将军,你中了那家伙的计了!你想,那个小子跟你认识也有半个月了。想必你的脾气他都摸得很清楚。他是故意那样写的。因为他知道,以你的个性,看了那些话反而会非去不可。他就是想利用这里的鬼来除掉少将军。而且,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更顺利,昨晚他趁你受伤昏睡之时,把你剑上的符咒抹掉……”
    风树厌恶地皱着眉,一方面感到言不悔的推测荒谬得可笑;另一方面,听了这话又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毫无道理地感到心烦意乱。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瞟了一下仍在喋喋不休的言不悔,风树很后悔方才为什么不用十层的功力封住他的穴道。但此时所处的境地着实令风树无力分心。
    木质棺材碎裂的声音慢慢地变得稀疏,整个洞室重又归于寂静,只是间或从某个角落里传来清脆的一声。而这时候,风树的眼睛也已经能够清晰地辨别棺室中的景象了——几千具颜色陈旧的木棺大部分都从侧面裂开了一个洞,一团肉色的、直径约有三、四寸的球状体正从洞里缓缓地伸出来。
    风树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眼光游移不定地看着一具具冒出肉色圆球的木棺,自言自语道:“这些是什么玩意?不像粽子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该不会又是什么少数民族的邪术吧。”上前一步,风树左右来回走了几趟,从各个角度打量这些排得不甚整齐的棺材,点头道:“看这个洞室的样子,倒很像苗人的千棺洞。”
    “少将军,这是不是鬼把拳头伸出来了?”言不悔惊慌地瞪着面前的一切,眼睛睁得老大,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鬼把拳头伸出来?最后说一遍,这些不是鬼,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绝对不可能是拳头。它们看起来就是一些肉瘤……而且,”风树的音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东西似乎在长大,虽然它们生长得很慢……”
    跟在风树后面走来走去,言不悔焦急道:“少将军,我们快退出去吧。你不觉得我刚才推理得很对吗?这一次,你听我的话没错!”
    “我不采纳笨蛋的建议。何况,”风树十分优雅地转过脸,目光越过言不悔的肩膀看向棺室的入口:“设计这个墓的人,当然不打算让进来的人可以活着出去。”
    看出风树镇定自若的眼睛里隐藏的阴郁,言不悔猛地一回头,只见身后也尽是一只只裂开的棺材,现在可以明显地看出从碎裂处冒出的肉色球体比刚才长大了一些。言不悔惊呆了,僵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言不悔四下看了看,颤声道:“少将军,怎么……怎么……我们周围全部都是棺材?还有,冷小姐也不见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因为我们两个都走动了,而且你是跟着我走的,”风树面无表情道,“这里的棺材是按一个阵式来排列的。我们现在被困在里面了。大师姐应该就在不远处——某一列棺材的后面。”苦笑了一下,风树无奈道:“本来我还想着让大师姐试试能不能把这些肉球冻住。”
    棺材悄无声息的移位并没有带给风树太大的震撼,毕竟这样的阵他已经经历过两次。在外面看到这间棺室里的情形时,风树就预料到进来以后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了。没有想到的是,在墓顶的幻象中看来排成十九列的棺材只是一个大致轮廓,真正走进这个棺材阵里才发现根本辨不出一堆堆叠起来的棺材有任何形状;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间妖异的棺室好像会吞噬进入的一切生灵,探路的明珠抛进后迅速消逝了光亮,玉无瑕一点痕迹没有留下就不见了踪影,带进来的灯也灰蒙蒙的发不出光——这样的话,那个闷头闷脑的小子还在里面吗?
    “少将军……”见风树一副为难的样子,言不悔摆出英勇就义的姿态,大声道:“少将军,你别着急,我这去把冷小姐找回来!她原来站在这一边的对不对?”指了指自己的左方,言不悔却并不等风树回答,一下子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吼道:“少将军,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因为我答应过夫人要……”
    “你真的是笨蛋中的笨蛋!”风树看着四面仿佛都一模一样的棺材,恨恨道:“都说了这是一个阵还要乱跑!”摇摇头,到处都是一具具堆得很高的木棺和棺身里伸出来的肉瘤,风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算了,反正有这个大笨石在只会拖累我。最好你们都死在这里面!只要留下那小子,让我亲手杀了他雪耻。”
    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了一下,风树从百宝囊中掏出灯和罗盘。灯只在刚点燃的瞬间亮了一下就变得暗淡无光。风树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灯放在地上,双手捧起罗盘。定了十字鱼丝的位置,风树开始用大拇指转动内盘,天池也随着转动起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内盘一直缓慢匀速地转动着,好像永无止境。罗盘上的磁针始终没有如风树预期的那样静止下来,与天池内的红线重叠在一起。
    烦躁地又看了几眼,风树把罗盘往地上狠狠一摔,拾起没有多少亮度的灯,沿着来时的方向继续朝前走去。这个时候,周围棺材里冒出来的肉色圆球已经长到了人头大小。风树的背上微微泌出些冷汗,纵使不知道这些肉瘤到底是什么,也明白它们越长越大不会是一件好事情。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风树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前方永远都是一具、一具这样斑驳的棺材和一片白花花的肉球。很清楚自己又一次陷在了阵里,风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破阵的办法,只能徒然地一次次闭上眼睛,期望凭方向感找到出路。
    终于气馁地停住脚步,风树品味着这生平极少体会过的无计可施的感觉。没有任何目的地扫视身边横七竖八的棺材,风树暗暗吃了一惊,汗水从额角滴落下来——从木棺侧面伸出的肉色圆球不再长大,而是有一块块灰色的东西渐渐出现在肉球上,像是里面寄生的虫子拼命想挤出来。定定地站在一具棺材面前,风树看着那灰色的小斑一点点鼓起,扭动着,最后变成了一只眼睛。只是这眼睛灰蒙蒙的,像隔了一层雾,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东西。
    “这东西……难道是要慢慢长出五官来?”风树茫然地想,“它们的五官都长出来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怪物,要怎么对付?”但风树毕竟是风树,短暂的担忧过后,少年的轻狂、天生的傲气又主宰了他的思想。“与其这样被动地在旁边看着,不如先下手为强!”这样想着,风树把长剑举过头顶,对准一具棺材上瞪着一只眼睛的肉球运足内力斩了下去。
    剑身落下的瞬间,一股怪异的劲风自身后袭来,撞在风树的宝剑上,长剑从手里斜飞出去。来不及思考什么,风树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映:把掌力聚集在右手向后推出;同时,左手试图接住正从半空中坠下的剑。然而,右臂微微一动,就被一只有极为有力的手轻易制住。左手夺回了脱手的长剑,风树却没有顺势攻击背后的偷袭者。因为风树深信,天下武功高过自己的人,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果然,故意表现得很是从容地回过头,风树看到的,正是想像中的那月白色的衣衫,和那淡定不变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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