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前任

25 红毯


【即使听到你为别的女人打架,我还是为你操心】
    荆川电视剧文化节开幕那天,方含章早早地就到了学校,候着系主任陈老。陈老本来找了手底下的一个研究生陪同,结果那孩子前天晚上说在宿舍被开水壶烫了,不能来了。刚刚回学校混得一个位置的方含章,就这么被抓了壮丁。
    陈老的发言稿一类的文件,都是他老人家自己亲自拟。去了开幕式主要也就是作为嘉宾观礼,讲个话,晚上再看看颁奖礼。方含章琢磨着,其实她也是就作为那个充排场的助理,并无什么实际作用。
    上午十点到了会场,就跟着陈老一通转悠,先是有个什么产业高峰会,然后又跟他去见了几个熟人,都快一点了,才被带着去豪华的包间吃饭。
    他们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大的包间,方含章这些小助理们在隔壁的小包间。她跟这些人都不认识,吃了没几口就先行告辞了,到走廊的长椅里坐着。
    来来往往传菜的小服务生怯怯私语,交流着在哪个包厢看见了哪个明星。还有男服务员跟那些小姑娘说,在男厕所看见有个男演员进去抽烟。那些小姑娘听了,竟都直呼想要趁外面没人进去。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那个明星下楼来,一众服务生都拥过去了,连几个小助理也都去凑热闹。
    方含章就带着耳机坐在长椅上,低头摆弄手机。余光扫到有个人正要从人群外围挤过去,她怕自己的腿绊倒人,立刻抬起头,说了句“小心。”
    “含章姐!”风风火火要跑过去的,是小恩,染了新的发色,浅浅的金色。
    方含章立刻微笑起来,摸上小恩的头顶,说:“新发色好漂亮!”
    “谢谢!”果然还是含章姐好,苏澈那傻狍子看见就说丑。小恩笑眯眯地说完谢谢又一脸焦急地说:“先不跟你说了,苏澈的礼服出了问题,我得赶紧去另外找一身。”
    “哦。”方含章点点头,跟一边回头一边往前挤的小恩挥挥手,目送她跑远。
    方含章看这边太乱了,回屋子里又有男的在抽烟,干脆往卫生间那边走。
    “你也是被无辜牵连的呀?”还没进去,在门口就看见里面,一个女孩子在帮另一个擦身上的菜汁。
    “可不是么,刚才柳晏差点儿被苏澈揍了,一帮人都上去拉架。”
    “你说那个高个儿帅哥呀?”
    “嗯,就是他。这小哥力气可够大的,他一下甩开他助理,我们围后面的都倒了。”
    “不就是为套礼服么,助理们搞错了借撞了,至于的么?”
    “其实还真不怪苏澈,人家上来就说给前辈得了,就让给柳晏了。”
    “那怎么还打起来了?”
    “不是一直都在传么,说有个角色从柳晏手里到苏澈那儿了。他们公司老板现在要捧苏澈接柳晏的班了,柳晏估计也是心里不舒服,就跟苏澈叫板了两句,还说起来白真真的事儿了。“
    “白真真?不就是跟苏澈闹绯闻的吗?”
    “对呀,柳晏就说,这白真真看着清纯,其实也得去给大老板陪酒,他说他都碰见过好几回了。说这个就是故意堵心苏澈呗。”
    “然后苏澈就急啦?”
    “是啊,就直接揪起来柳晏的领子了。”
    “喔,看来他跟白真真是来真的呀!果然,明星澄清绯闻也不过是掩饰一下——”女孩子长长地感慨了一句,“但是这也太MAN了吧,男友力爆棚啊!”
    “那的确是,他揪着柳晏领子说话那表情,简直了!”
    “是不是特别狂拽酷炫霸?”
    “我去,你这给编剧当助理,说话怎么都一套一套的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特别霸气特别帅!”
    方含章听着两人还在里面花痴,也就没进去。她不用听这些女生叽叽喳喳,她清楚的很,苏澈生气是什么样子,一秒从傻狍子变真汉子的样子。
    她转身往楼道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郑知味。
    等到下午的活动都结束,大家又去吃饭的时候,她跟陈老打了声招呼,就独自离开了。到门口等着郑知味,无视了郑知味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
    她知道自从那天晚上当街哭成鬼之后,郑知味已经彻底对她改观了,男朋友的彪悍形象在郑知味心中荡然无存。再提起关于苏澈的事,郑知味眼神里全是骂她没出息的意思。
    她上去抱了一下郑知味,软软地说了声谢谢,把装西装的袋子接了过来。
    到把小恩叫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红毯都要开始了。小恩接到礼服袋子连连说谢谢,方含章就赶紧催小恩进去,又嘱咐了一句,别说是她拿来的。
    方含章跟陈老联系了,直接在颁奖典礼举行的大厅门口等陈老。陆陆续续的人都进来了,有些明星被引进来,男的都是西装领结,女的是各种长长短短的礼服,要么露背,要么露胸。
    她当然认出白真真了,穿着粉色的小礼服裙,瘦瘦的,乖巧地笑着跟旁人寒暄。还有那个吴文茵,水红色的露肩长礼服,衬得皮肤白皙如羊脂,脸上看不出画了什么妆。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化妆师折腾了至少仨小时,才弄出这个素颜的妆感。
    方含章也没过去打招呼,就光是站在一边儿看着。
    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竖条纹的西装套装,男款上衣挽起袖子,阔腿裤,里面就一件简单白衬衫,脚底还是双球鞋,她怕忙活起来,穿着高跟鞋不小心踩了谁的脚。本来盘在脑后的头发有些松了下来,成了有些慵懒随意的样子。
    她随随便便往门边墙上一靠,一脸的无聊加走神,倒引得旁边的摄像小哥一直看她。
    人差不多都落座了,摄像大哥们都找好机位站定了,陈老才姗姗来迟,跟那些领导一起进来,被安排在了第一排。
    方含章迎上去,陈老就示意她随便找个空座位就行。这一听,今天果然就是来打酱油的。
    没过一会儿,颁奖礼开始。苏澈跟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男主持出来。方含章坐直了,看见他穿着笔挺的一身黑色礼服出来。衣服熨帖地在他身上,每一寸都刚好,肩线笔直,胸肌的轮廓隐约显出,剪裁合宜的西裤勾勒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尺寸还是三年前,方含章偷偷量的,特意拜托了郑知味。她当初出发去洛杉矶的时候就在想,想他穿这身衣服来她的毕业典礼。可后来,衣服做好了很久,都一直在郑知味那里没有取。没想到,尺寸还合适,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依旧像半年多以前那样,她只在最后面的角落,遥遥地看着他,有些紧张又很认真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他被人群围住,他被灯光照耀,她就隔着那些灯光和人群,远远看着。
    三四年前开始,影视剧习惯设定成娱乐圈背景,总是会有明星主人公当着万千观众,当着□□短炮无数闪光灯,宣布恋情或者当众拥吻的场面。
    沈回音说,那其实是个很吊诡的场面。明明如果现实中真的发生,粉丝的心会碎得稀烂。但放到电视剧里,居然能满足隐秘的欲望,觉得主角很帅很浪漫。
    苏澈那个呆子居然也说,他喜欢那种“茫茫人海我只看到你”的感觉,说他也想在颁奖礼上公开示爱。方含章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骂他把狗血当浪漫。
    事实也的确是,其实苏澈并没有什么超能力,他根本就在人群中找不到她。她看到过他张望的动作,也看到过他最终放弃的神情。
    方含章在他稍微有点红后,就很快习惯了隐藏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他的大大小小通稿,她暗自去过不少。甚至分手后,在红毯上都会出现看到他的错觉。
    那时,她在LA住的地方位于Gayley Avenue,离Westwood的FOX单厅电影院很近。每个星期二,那里都会从中午就开始铺红毯,布置签字版和灯光,下午四五点就会封路,白人少女聚集过来,待在栏杆后,等着冲偶像尖叫。
    方含章每周都会去,只是没出息地想要去领一份工作人员分发给粉丝的免费披萨当晚餐。于是也总是戴着入口处给系上的手环,混在一群少女粉之中,无聊地看着那些西海岸本土明星。她统统叫不上名字,吃完披萨就走。
    直到有一次,是一个据说来自澳洲的男子组合拍了个电影要在那个影院首映。她站在墨西哥餐馆这一侧,看见对面的Diddy Rieze门口站着个高个儿男人,似曾相识的亚裔面孔和挺拔气质。
    那是阳春三月,他们分手快两个月。方含章以为,他来到她的城市。
    她一瞬间红了眼睛,不顾黑人保镖的阻拦,横穿马路上铺着的红毯,冲到对面去。那里是媒体区,挤满了□□短炮的记者,她左顾右盼,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她眼神怔忪地看着一个签字版前的大胡子小哥,应该是个小明星。直到人家移开了视线,她才发觉自己刚刚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冲着人家发呆。
    一个华裔记者以为她也是同行,碰了一下她的胳膊,问她:“Do you know the name of that gay who just went into the theater?”
    “Sorry, I have no idea.”方含章说完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哭了。
    眼前迷蒙一片,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有个金发的女人举着一张A4纸在记者面前走一遍,那上面就是刚刚拍完的明星的名字。方含章张皇失措地从反方向挤出人群,撞过塔一样壮的大叔时,没听清那人冲她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歉,一路跑回了公寓。
    苏澈曾经说,他最向往的爱情是,长距离恋爱时,他有一天冷不丁出现在她房子门口,漂洋过海来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他总是沉迷于那样的浪漫,自己把自己感动,而她也那么相信着他的浪漫。可她只是产生了幻视看错人,他从没出现在她独自求学的那个城市。
    现实中有很多人都喜欢按着剧本把自己的人生演成一出戏,可他俩到底还算理智,都干不出什么疯狂的浪漫,不过还是在循规蹈矩地经营着自己的日子。
    不是埋怨,不是后悔,就只是在那一瞬间,心痛不已。
    那个星期的星期四,创意写作那门课的老师Dana在那个期末叫来她的朋友,一个西班牙人Carlos。他的电影《10,000 KM》刚刚上映,讲一对情侣,摄影师女友在LA工作,男友留在巴塞罗那。
    两个人一开始信誓旦旦,支持对方追求梦想,每天都靠视频交流一切,吃的饭喝的酒,看过的电影认识的新朋友,事无巨细。
    然而没撑到一年,两个人甚至觉得似乎不再认识彼此。男友飞到LA找女友,两个人却连拥抱和接吻的姿势都忘记了,一场靠伏特加催化的欢愉也找不回曾经的热烈。
    影片在Melnitz Hall一楼的放映厅展映,方含章坐在最后一排的黑暗里眼睛发痛。穿
    着花衬衣的Carlos气质逗逼,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拍这种文艺片的货。
    可他认真地说这是他自己写的剧本,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语调曲里拐弯地讲着他怎么把亲身经历写成这样,再拍出来。
    “I couldn’t make out what on earth smashed us down. But you know what, at the beginning when Marc Zuckerberg created the website worth billions of dollars, he just wanted to show how sad he lost the girl. So do I.”
    说是电影的洗脑功能也好,她内心的脆弱也罢,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她感觉到,她的确是无法释怀。她终究,还是那么想要回到有他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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