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前任

【谁也别想在我面前，对你说三道四】
    苏澈本来没想去秦暔说的那个饭局，不过是他刚好在风城国际的VIP健身房锻炼，结束之后刚好时间差不多，这才想要不然就去打一晃吧。
    他接了个挺重要的杂志拍摄，为了拍这组大片儿，这个星期都得断盐，过两天临拍摄了还得断水一两天。旁人听了确实觉得有点儿过，但搁他这儿就是小CASE了。干这行的什么凶险没经过，那这份儿酬劳就得受这份辛苦，都是应该的。
    他微信问了杨易一句，知道了包间的房号，就要过去。没成想，走廊里碰见了柳晏，和身边挎着个爱马仕的中年贵妇。
    苏澈认识这女人，一下子脚步停住，一步都不乐意往前迈，一脸肃杀地站在原地，急吸了两口气才镇定下来，找回温和的表情。
    洪丽雯就是背后捧着柳晏的金主，出自书香门第，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经营画廊和艺术品投资，前夫就是那个挺有名的导演何安钦。看起来那么老牌文青的女人，谁能想到她会跟男明星有牵扯，可实际上有得很，时间还很久远了。
    两年前就是她出了价，同时把电影合约也放在了苏澈面前。苏澈当时已然不是什么愣头青的小伙子，可还是蒙掉的，觉得这事儿找上自己简直匪夷所思。
    后来就是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戏码，他拒了自然会有人巴不得接着，只是没想到那人会是他当时的好朋友柳晏。
    其实，苏澈知道柳晏和洪丽雯的关系后，也没动声色装不知道，他清楚柳晏自尊心多强，多好面子。可他不声张，不代表柳晏自己心里没坎儿。终究还是慢慢疏远了他，见他都很疏离，甚至带着点儿敌意。
    如今也是，柳晏站在他面前，倒是没抽出被洪丽雯环住的左手臂。只是脸上表情已经很难看，虽然演员的功底在那里，面儿上还好似很坦然。
    苏澈看柳晏低头凑在洪丽雯耳边说了句什么，洪丽雯就点点头，眼睛一挑看了眼柳晏，有点儿不悦，但还是施施然先往包厢的方向去了。
    洪丽雯抬头一瞅苏澈，嚯，身板儿比以前壮了不少。黑色T恤牛仔裤，简单地很，只是胳膊上的肌肉和胸肌轮廓都太扎眼，她眼神儿很快就在这两个地方逡巡了一圈儿。
    和两年前相比，这小伙儿从高瘦变成了高壮，成熟男人的风韵都在细微的变化里。
    她走过苏澈身边，还递了个眼神儿给苏澈，无奈苏澈个子太高，视平线在她头顶上面，愣是没接住这眼神儿，惹得洪丽雯眉头一皱，心里真窝火了。
    当初就没能钓上的鲜肉，这两年更有型了，但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她一向觉得这帮小伙儿怎么也耐不住对成功的欲望，没想到还真在苏澈这儿被撅了面子。
    柳晏注意到洪丽雯的举动，心底泛起一阵恶心，表情维持着，潇洒走近苏澈，说：“你怎么也在这儿？”
    “刚从15楼的健身房下来。“苏澈看柳晏主动来说话，也就应着，但说实在的真觉得还是别再有什么交集好。前几天揍了柳晏，他一丁点儿都不愧疚。这人这两年变得真是，说出来的话都够欠的。
    柳晏看苏澈还跟以前一样，一副从容又诚恳的模样，竟有几分恨意。当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小子又撞见这种事还装看见似的。还不如上来就挖苦讽刺他，来得痛快。
    “我上回碰见你，忘提了。“柳晏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状似随意地说：“我前些日子见了一回方含章，她找我来谈片约。”
    苏澈听了没当回事儿，方含章干制片的，可不就是得找演员谈这些事儿。
    “她比以前还难对付，以前是强势，现在是无欲则刚了。”柳晏悠悠地说完，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接着说：“你俩分了也好，咱们这种职业烂七八糟事儿一堆，她还不定怎么嫌弃的。你这种散漫的性子，也给不了人家姑娘幸福。上回你不还给白真真出头呢么，看来是换了目标了。满好的，还是找个圈儿里的，互相祸害就得了。”
    苏澈倏地抓过柳晏的领子，手臂上肌肉愤张连青筋都鼓起，可他抿着嘴又松了手，摊开手掌平了一下柳晏的衬衣。
    “我和方含章的事儿，谁都没资格说三道四。你也少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的。”苏澈眼尾挑起，突然而至的杀气，“你少拿幸不幸福的这种话吓唬我！我自己女人自己追回来，她有我罩着，幸福有我给。”
    说完眼风像刀一样甩过去，切在柳晏心上直发凉。这一刻，柳晏的后脑勺跟挨了一闷棍似的，当真被他这气势震住了。
    等他回过神，苏澈都已经走了。转过身看向那个高高的背影，他自嘲又恼火地笑着，侧身歪在了旁边的墙壁上。VIP包厢这一层的走廊空无一人，饶是他在外面光鲜亮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竟然落拓得像个丧家之犬。
    他突然一脚踢上墙根，低低的一句脏话骂出来，真他妈不知道怎么就活成了这样。过了半晌平静下来，整了整衣服，才进包厢。
    柳晏推门就愣了，立在桌子前的可不就是苏澈的背影，怎么这小子在这屋。他脑子转了一下，心底一声闷响，反应过来，苏澈这是也来见投资方和制片方来了。
    苏澈挪开一步，回头看了柳晏一眼，也是一惊，但很快垂下眼皮，沉吟了几秒，一抬头就带上了微笑，说：“实在对不住，我还有工作，我得走了。”
    秦暔知道苏澈和柳晏这俩人交情早完了，坐在圈椅没做声，瞪了杨易一眼。把苏澈给招到这儿来的人，还能有谁，还不就是他。
    杨易也是心塞，他哪知道柳晏会跟着金主一起来。还不是怪老板没跟他说一声儿。他一看这气氛，硬着头皮连忙站起来，也笑着跟在座的几位老板说场面话，一边儿说着一边虚揽着苏澈外门边儿带。
    沈佳音本来就心不在焉的，正因为她公司演员江瀚的事儿着急呢。勉强来赴这个早就订好的局，偏偏秦暔的人整出那么大幺蛾子来，气得她直拿眼睛横秦暔。
    况且，过一会儿她妹妹和方含章估计就该来了。她可不想着让苏澈赶紧走得了，虽说年轻人这点儿事儿没什么磨不开的，但总归不想一屋子绷着的气氛，那还谈什么生意。
    眼睁着这一屋里，洪丽雯和她前夫何安钦都坐在圆桌旁，门口杵着洪丽雯的金丝雀柳晏，这就已经够尴尬的，快别再来给她裹乱的。
    “我说，这什么意思？“洪丽雯看着把人往外带的杨易，朗声开了口，笑意吟吟地说：“咱们不就是来敲定男主角的吗，这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怎么就要走了？”
    一句话，说得屋里其他人都咬住了牙。除了一直坐在主位上没动声色的顾唯，老神在在地看着这帮人各怀鬼胎。
    何安钦皱着眉，一句话啐过去：“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了！人家顾总的生意，你来插一脚，也没看看有没有插脚的地界。”
    秦暔一看何导这暴脾气，也暗道一声不好。他还以为文娱圈里混的，早对男男女女之事不太有贞操度。这才敢把洪丽雯给叫来谈加磅投资的事，看能不能争取到制作权。哪想到这何导自己在外面祸害女人无数，还对前妻这点儿事儿算是介怀。
    “咱谈的可都是买卖，你顶多不就是算是个拿钱打工的！“洪丽雯眼睛一横，满是鄙夷地冲自己前夫说：“一亿多的生意，我看顾总怎么也得找人共同承担风险吧。”
    这话冲着顾唯去了，顾唯手腕一转，晃了晃手里的紫砂茶杯，大红袍的口感甘醇，给这帮人喝可真是糟践了。
    “谢洪姐关心——”顾唯虽然在辈分上算是比洪丽雯差了一辈，但生意场上不都是往年轻了喊，他虽然叫得客气，但说出的话可够噎人，“我自己的生意，我自己看着办。像我这种纨绔子弟，赔光了也还是有家里兜着。我看，大家也别伤了和气，就让苏澈来吧。”
    “诶你——”洪丽雯生生把要出口的话咽下去，吞了一口气，眼神锁着顾唯。
    苏澈听到这话，立刻看了柳晏一眼，俩人对视了。柳晏眼神里不光是愤懑，还带着些耻辱感。苏澈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也有些心软，觉得实在在这屋里待不下去了。
    杨易站在一边儿不敢说话，直往自家老板那里递眼神儿。可秦暔光顾着跟沈佳音互相揣度，哪能顾得上他。
    “顾总果然是个会挑人的！”只有何安钦这个二愣子又暴脾气的不怕死，一拍桌子一跺脚，大快人心似的说：“我跟编剧还讨论来着，这男主角啊，还会得找个气质干干净净的来。”
    一句话，暗戳戳地把柳晏给骂了。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沈回音倒还镇定，立刻站起来说：“我是拿钱办事儿的，我都听顾总的。”
    秦暔心里大骂自己阴沟里翻了船，当初还觉着柳晏搭上洪丽雯是给自己带资源来的，哪想到能出今天这段子。
    他瞅了沈佳音一眼，导演是她请的，怎么看怎么像是这精明女人给他做了个扣。
    秦暔给杨易递了个眼神儿，杨易接着了还是跟之前似的，说着抱歉的话，一边看表一边急哄哄地要带着苏澈走。这场合，总归是少一个算一个。
    “秦暔，你把我叫来，就是让我听这些话来的？”洪丽雯被打脸成这样，当然不悦，她哪里是生气柳晏失了角色，她是生气秦暔说有笔好买卖，可现在这局面怎么回事儿，这不是让她来给人看笑话么。
    秦暔被问得说不上话来，随着脑子打转，眼神儿也不停在这几个人身上转，想怎么把这个局面给平了。他的目的就一个，给他的子公司争取到一个作品打响名号，谁投资都一样。如今洪丽雯的面子不好使，那他还不如去抱顾唯的大腿。
    “大家都冷静吧，这多大点儿事儿呀——“一直没说话的柳晏突然开了口，脸上堆着笑，“我俩都一个公司的，都是秦总带出来的。苏澈演技也好极了，谁演这戏都能成。这不是还有各位保驾护航呢么？”
    沈佳音本来在暗骂沈回音又拉着方含章去哪儿疯了，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耍脾气不来了。一听柳晏这话，倏地抬眼看了过去。这话说得可真够圆滑，不愧是能混到这位置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光是表明自己大度不在乎，还垫下了话，谁演都能成，那就是角色捧人，不是在于自己有多大本事。这样一来，苏澈演火了是应该的，演不好那可就是自己废物，捧都捧不上去。
    苏澈心里明镜似的，当然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也不含糊，应了句：“那就谢谢前辈谦让了，我一定尽力。各位，我真的还有通告，这已经要迟到了，我必须得走了。”
    他说完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也不管谁都是什么脸色，转身大力拉开门，就走出去了。
    厚重一扇木门被他推得一阵风起来，缓缓合上的时候，从门缝里传出愤怒嚣张的女声：“柳晏，你什么意思？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我帮你争取角色，你倒好——”
    楼道紧头是急慌慌往这边儿走的方含章，她刚接到沈回音的电话，说是找到电视节的工作人员了。本来沈回音说要来的，这下子又突然不来了，还她白等了半天。
    方含章看见苏澈刹住了脚步，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又抬步接着往前走。她不奇怪苏澈出现在这里，奇怪的是他怎么像就要离开的样子。难不成她迟到那么久，他们都已经谈完了。
    苏澈大步朝她走过来，脚底生风，T恤被速度带得往后贴，他胸肌和腹肌的轮廓瞬间明显。远远看过去，都能分明感觉到整个人精壮无比。
    方含章被他这扑面而来的气势震住，脚底慢了下来。这是怎么了，像是生气似的，一股子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苏澈抓过方含章的手，带着她转了九十度，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里，脚底的地毯吸走了她踉跄的鞋跟声音，可他手上的劲儿太大，捏得她骨节生疼。
    “方含章，你别进去！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别进去！“苏澈弓着背，凑近了方含章的脸，和她平视着，一脸严肃地说。
    他一这么认真，方含章当然不适应。但还是更关心到底什么情况，转脸往包厢那边看。
    苏澈抬手把她脸托回来，手掌就从她下巴滑落到她肩上，皱着眉头，说：“里面打起来了，你别过去瞎搀和！“
    “什么？“方含章也皱了眉，又朝包厢的方向看了一眼，扭过来朝苏澈问过去：“到底什么情况？都有谁在？怎么打起来的？”
    苏澈听她这一串连问，闭上眼无奈地吸了口气，再低头看着她，又是严肃脸，说：“你别管，反正没必要跟他们折腾去。你赶紧走！”
    方含章被他的动作带着，就要被推向往电梯那边。她挣开苏澈的手说：“沈佳音都跟我说好了，我不进去，放她一个人在里面应付那帮妖兽，怎么能行啊？”
    “她应付得好着呢！”苏澈又伸手按上她的肩膀，拧过来她面朝的方向，推着她走。
    “苏澈，你别耍脾气！“方含章真急了，眉头紧锁，可没能挣开苏澈，这回他是真使了挺大力气的。
    “方含章，别我干什么你都以为我耍脾气！“苏澈很快地说出这句话，带着点恼怒，说完又叹了口气，缓了两秒才又看向她，目光紧锁她的眼睛，说：“总之，我在的时候，我不可能让你过去出头！前两次那是我一时糊涂了，绝对不会有第三次！”
    他的语气很奇怪，方含章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着他还二十出头时那种少年的固执，可分明又带着严肃认真，和霸道。
    这回是真拧不过他，方含章此刻知道了这一点。
    这样强势的样子，就像琴弦捱着心尖震动，整个胸腔里都是回声，五脏六腑大概都被震碎一遍，找回理智后才能再长好，供血到大脑。
    “好，我知道了。”方含章语气突然软下来，整个人都松了气力，软下来。
    苏澈看她突然的转变，一愣。慢慢地手上松了劲儿，却没有放下来。
    “我不过去了，我这就走。”方含章说着拿掉了苏澈还在她肩上的手，很轻巧，然后就转身走了。
    “诶——”苏澈反应过来，看见电梯门已经开了，长腿迈过去。
    方含章站在电梯里，看着用手挡着电梯门的苏澈，没什么表情地问：“还有事儿么？”
    “诶不是，你怎么——”虽说她回国之后就一直都这样挺冷淡的吧，但他刚刚才爆发那样一通，她怎么能恢复那么快。苏澈想着，竟然都觉得自己委屈了。
    “没事儿，我先走了，你松手吧。”方含章按了一楼，又按了关门键，“咱俩别一起走，狗仔无孔不入，免得被拍了怪麻烦的。“
    苏澈一听，无奈地闭了下眼睛，松了手。看电梯门终于合上，她消失在门后。
    真是没想到，狗仔竟能成了方含章疏离他的利器。苏澈突然想起来柳晏跟他说那些话，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咬紧牙关攥住了拳。
    除了他死皮赖脸跑去她家，她每次都这么飘然远去，就好像，真的是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