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爱上养女 初爱,轻于流年

第41章


噢……姑娘! 
  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噢……姑娘! 
  那天晚上有月亮。 
  我想我并没有真正地喝醉,因为我做了梦,我梦见了一个眼睛能看见的小女孩,在黄昏中独自行走到黑夜…… 
  她躺在一片芦苇荡子里,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有一双鱼尾巴。那条鱼尾正在分裂,我看见她痛苦的样子。 
  这里不是大海,怎么会有美人鱼呢?我大喊着,这是童话,这是个童话…… 
  她望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里流出了泪水。 
  并没有人对我说:“带我走吧,离开这个童话。”我心里知道这本是小荻要说却没说出来的,在她内心隐藏了多年。 
  我对着那个女孩子莫名地流泪。我说我带你走,她突然笑了起来,说:“你不能相信这里的一切。我不是小荻。” 
  是吗?我迷茫地看看周围,这是哪里呢?恍惚错落的景象,完全不能被确定。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鱼尾变成了一双美丽的小小的白腿。恍惚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平底的小白布鞋,纯白色,只有唯一的两根娇俏的粉红的细细长长的鞋带是装饰和点缀。她弯下腰认真系好它们,纯棉布的白裙子边缘不小心碰到了地面,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不自觉地跟着她,也许她知道,也许她并没有发觉。 
  她茫然站立在路口的桥头。河面反射夕阳橘红色的余晖,水波荡漾,亮晶晶的光片调皮地闪烁。她不动,发着呆。风把她散着的长头发吹到脸的一侧,遮住她的眼睛。透过黑色发丝的缝隙间看到小河对面,那是茂密的梧桐叶连成一片蓊郁深翠的绿色。 
  她没有方向感,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分辨东西南北。没有自理独立能力,无法掌控任何局面,生活是一团糟糕凌乱的毛线球。 
  提前进入夏天的傍晚,炎热。柳树长长的枝条垂落在半空,静止不动。无风,还没有蝉鸣。阳光逐渐退色,暗淡,暮色开始笼罩。她抬头张望,没有其他路人,除却偶尔几只飞鸟掠过,世界仿佛凝固的胶片,在她一个人的暗房中,浸泡在药水里慢慢显影。那完美的画面使我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出现在某个电影场景中。 
  她不知置身何处,她盲目行走,她白色的棉布裙已经被汗水浸湿。 
  清晰地听见路一侧河水畅流的欢快歌声,哗啦哗啦。她低下头寻找,看见它们向前奔流,似乎永无止境。她想起来,小的时候曾经沿着河岸奔跑,用力地大步奔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筋疲力尽。她听见水流淌的声音,引诱一个小小的姑娘。那一年她是五岁,穿粗线蝴蝶花毛衣、带蓝花的黄裤子和小红绒面布鞋,扎短短的羊角辫。 
  现在抬头看,和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样,依然望不见尽头。我还记得我常常站在河边大声地背《春天》,轻易得来的快乐随着绿色的风在水面上流转。她一定记得那朗朗的读书声,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来到小河边……一个脏兮兮的孩子从记忆里走出来,她对他甜甜地笑。他是谁?一脸坏笑的孩子在她的笑容里瞬间融化。 
  她当然认得这条河流,被春意温暖的记忆里,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孩子。也许是关于春天的触觉,虽然我不全懂小荻的另一面,但我知道,她就是小荻,为什么不承认呢? 
  穿过树林那一条落满寂寞的小径,闻见甜蜜的花香,她终于看到了那参天古树和满目的郁郁葱葱,繁花锦簇。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这是她儿时的天堂,是她没有具体记忆的乐园。她看得很贪婪,好像要记住所有的颜色和光,当然还有那难以再现的快乐,那个早已远飞的哥哥。 
  我像一块疾病般地站在这里。阳光恍惚,她依靠在树上,低头看地面,默默无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夜幕降临,在树影里她看见点点灯火。 
  她匆匆地往回走,到了街口,一群孩子跑过去,她找那个光头的男孩子。她总是一个人跑在人群后面,远远地不靠近他们,有点孤单,但是倔强。她跟着他来到他家的门口,那棵大树下。 
  夜色里她又看见那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子。家里的门锁着,进不去了,妈妈不在家,也许是下地还没回来,也许是去了姥姥家,他背着书包坐在家门前的地上,眼噙泪水。 
  他掏出铅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在墙壁上写下:妈妈,你快回家吧,我想你了。 
  那一天他一直在家门口树下坐着,谁也叫不走他。他又累又饿,奶奶来了,爷爷也来了,但是他一步也不离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孩子过来陪着他,说:“哥哥,你饿吗?你为什么不走?” 
  他说:“妈妈不要我了,走了!” 
  他不走小女孩也不走,最后两个孩子趴在一起睡着了。奶奶一直在远处守着他们两个,并没有把他们叫醒。等妈妈回来他们已经睡熟了。 
  现在那棵树还在,她看到了那曾经的一幕,时光变得黏稠、恍惚,童年和现在混合在一起。她蹲在大树下,把头埋进膝盖任眼泪无声地落下。 
  我轻轻地在她的身后叫她:“不要哭,小荻,那只是一个梦。”她并没听见,不理我,轻轻地哭泣着。 
  夜色更深,我看不见她的脸。她好像另外一个人,我心里开始疼痛,你是谁? 
  她仰起头,用泪眼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是不是小荻? 
  我再次靠近她。她开始害怕,抱紧自己的双臂,问:“你是谁?”我听出她的声音,她就是小荻。 
  我说:“我是白阳,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哥哥。” 
  她不知道我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她转忧为喜,但是突然脸色大变:“不,我要的是以前的哥哥。你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 
  没有夜风,没有泪水,眼眶荒凉,干燥,寂静。 
  我觉得心疼如刀割,可是突然间说不出声音。她慢慢地离开我,我们之间的时空突然间裂成两半。 
  她轻轻唱起歌,来不及送她一程,来不及问她什么算永恒,甚至来不及哭出声。 
  我就是来不及说一声我爱她,我就是来不及送她一程。唱歌止痛,唱啊唱啊唱,绵绵不断。 
  不记得是在哪里,没有时间,也没有地点,或许是我记错了,错了,总觉得犯了一个错误。曲终人散,灰姑娘从梦中醒来,是一个梦中的梦。 
  忽然间回到小城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童年如一个蝉蜕,从身上脱落,痛入骨髓,女孩子,小荻,然后好像一阵旋风…… 
  城市的上空钟声回荡,穿行。伸开手,闭上眼睛,仰起脸,我无声地祈祷:无所不能的主,上帝,请她带走我。 
  寂静,无声,沉闷,没有一丝的风。所有的一切都坚不可摧。 
  那个童年还没有完全蜕下来。女孩子,一半是小荻,一半是一个陌生人,在惊慌中奔跑……雷声轰隆。天是黑的,阴沉沉,看不清乌云有没有聚集。风忽然很大,卷着地上的塑料袋子呼啸而来。她跑,迈开双腿用力奔跑。听见我的叫声她突然站住,我大喊着:“小荻,小荻,等等我。”她终于停住了。她的头发被吹得纷乱。 
  我却忽然间发现自己成了空气,无法靠近她。她也对我视而不见,似乎看不见我。从前并不是这样子,从前她可以听见我任何声音,而现在不能了。 
  暴雨来临前的十字路口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屋檐下白色的水柱像是透明的帘子,阻隔她和世界相互面对。她抱紧双臂,隐约有凉意。时间缓慢前行。她想世界是不是中了魔法咒语,被凝固。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雨越下越大,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一只黑猫从雨中跑过来,缎子一样明亮光滑的皮毛,眼睛像是皎洁的月光。黑猫跑过来凶狠地望着她,猫说话了:“你是一条鱼,你知道吗?” 
  她茫然失措,她点点头。那只黑猫鬼笑着,离开了。我在大雨中喊叫:“是桥,那只猫就是桥。”她听不见,失神落魄地望着街心的水涡,一个个泡沫,涌起,碎裂…… 
  她不是小荻?也许是,我不能确定。我心疼这个蹲在屋檐下挨饿的女孩。 
  我忽然想这可能是一个陌生人的梦,不是我的,或许是小荻的梦,或许什么都不是,是一个臆想。我们无法相遇,或许是我的梦进到她的梦里面。 
  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会停。她有一点担心。她还没有走完要走的路,没有把所有往日痕迹寻觅到手,没有把记忆完全清除。她没有完成她的告别,她不能甘心。 
  屋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是个矮小的男孩子,是桥,他回来了。她和桥彼此相对,她那么安静自若。一如当初在葬礼上,小荻冷冷地站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冷眼旁观。桥是死后的复活——所有访客对他因车祸而死没有任何悲哀,只有虚假的痛哭。我看出来了当时人们变形的微笑——小荻望着桥出神,现在她并不怕他。她的难过别人也看不懂,没有人看到这个女孩碎裂失血的心。 
  我知道这个雨夜出现在她面前的桥只是自己的幻觉,我看到了小荻的眼神,她想拥抱他,想要给他温暖和安慰。他不顾一切想要拥抱她。两个人同样孤独,也同样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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