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守身如玉

我是康泰。李康泰。该从什么地方说呢？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生日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好像是感情不怎么好，但是离婚一年之后曾经想过复婚。我弟弟的妈妈，就是我的继母怀孕了，那时候在那个闭塞的乡村，这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于是迅速结婚，他们两个想要复婚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我爷爷奶奶是跟我最亲近的人。这一辈子，我除了对杜若溪无能为力之外，最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回报的爷爷奶奶，没有让他们看见我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小的时候，我总记得奶奶给讲的故事，我躺在她的腿上，什么都不做，闭着眼睛就好，静静地享受，那是一段很安逸的时光。后来渐渐长大了，明白了一种距离。比如说，为什么过年的时候，我的爸爸只给我弟弟买新衣服，比如说为什么我的爸爸从来都不像是抚摸弟弟那样的抚摸我，比如说，为什么我不能常常见到我的妈妈，比如说，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是不在一起的？我真的很好奇，有的时候也很难过。
    渐渐地地长大，渐渐地开始接受。接受这一切，我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是我的依靠，我也是他们的依靠。
    阿若，有的时候想想就觉得心痛，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空白，和我们这么多年的错过。我觉得好像从我一出生的时候，杜若溪就在我的身边，天天甩着大鼻涕，扎着两个小辫子，一翘一翘的，像个小傻蛋。我很小的时候很讨厌她，天天傻呵呵地笑，还爱粘着我。我刚开始是比较讨厌她的，脏，还爱笑。长得那么丑的一坨，天天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但是杜若溪小的时候是真的很彪悍，虽然我们两家离得近，但是不总见面，她总是挪着两条小胖腿去找她的国辉哥哥。有一次，一个大男孩，至少是比我大，一下子就把我推到了，寒冷的冬天，想来抢我的爬犁。没等我说话，杜若溪上来就给那个男生一脚，好像是母鸡护着小鸡的姿态。我看着一跳一跳的那两个小辫子，心里想，也挺可爱的嘛！
    后来渐渐上学了，有一段时间，我的记忆好像是空白的，只是记得天天国辉帮着带若曦，带她上学，带她放学，有的是时候还背她。她呢，好像个小公主一样，享受着这些待遇。那个所有人说起来都非常驴性的国辉，只有在阿若面前才是亲切的，没有任何棱角的。
    好像是四五年级的时候吧，我开始和阿若一起上下学，我见过国辉是怎么对阿若好的，我不想比他差，虽然现在阿若不用我背了，可是每次放学值日，都是我在做，她歇着就行了。书包有的时候也是我给她背着，常常是我前面挂一个，后面挂一个。我的书包里永远有一把伞，我知道阿若心粗，从来都不记得拿伞，所以我总是防备着，不想让她被雨淋着。
    于红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个意外，我相信对于阿若也是。有人说，男人要做的两件事，就是保护住自己怀里的女人和脚下的土地。对于小学时代的阿若来说，重要的就是她背后的我和手里的食物。我永远记得，她和于红打起来的时候，眼里凶狠地神色。好像要将于红撕了一般。我担心阿若吃亏，也担心老师会对阿若有意见，所以我吼她了一声，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光，我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啊，我难道就应该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吗？可是我奶奶说过的，在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打架的时候，最先呵责的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亲密的人。我也这样做了，因为对于来说，阿若才是亲密的人。
    初一的时候，有个男生就在我的身后说了一句：“卧槽，杜若溪的胸真大。”一瞬间，怒发冲冠。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生气过，在我心里，阿若是不可比拟的。所以我回身就给了那个男生一拳。后来几个男生一起，将我打得……现在想想都想笑。我怎么会被打得那么惨。我听见阿若的惊呼，然后看着她撸着袖子就要上，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没见过这么傻的女孩子，男生打架也要上。好在老师及时来了，我就是被打得比较惨吗，胳膊都被大骨折了。之后的一个月，还挺好，享受到了不一般的待遇。阿若同学，天天给我端饭端谁，就差不能跟着我去厕所了。
    之后的生活似乎是没有什么变化，当然是在我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动之前。在我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前，即便是我的家庭生活不是很圆满，虽然我没有爸爸妈妈疼爱，但是我觉得我的生活最起码不会让人失望，可是在我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都是丑恶的。我爷爷奶奶很健全的时候，家里人就曾经为房子的事情大打出手。我曾经对奶奶说过，那个房子，我可以不要的。既然家里人都那么反对，就把房子的钱分成几份就好了。看着他们相争我真的觉得很痛苦，不值得，也没必要，将来等我可以独立的时候，我可以自己赚来。可是奶奶不同意，奶奶说，那是她留给我的，这一辈子，她能留给我的也就是这个房子了。奶奶心里，我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可是即便如此我也长大了不是吗？
    奶奶去世的那天，我跪在灵前，我一直都没有哭，即使哽咽，可是眼泪也掉不下来，在我的亲人面前，我却觉得像是陌生人一般。知道若曦来了，她就那么看着我，大眼睛水汪汪地蓄满了泪，我知道她的心里肯定是在想我怎么办，我想对她笑笑，可是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那是种比亲人更加依赖的一种心情。可是这种感觉知道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知道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脆弱只有在面对阿若的时候才能流露出来。那时候的我正好失去阿若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不是没有过别的女人，可是再没有哪个女人像阿若一样，能让我放松，能给我安全感，能让我毫不犹豫，能让我奋不顾身。终究还是去找她了，我知道她在c市，当个小记者，我也知道这是她的梦想，这是她从小就想做的事情。我们两个曾经说过，要一起当记者，要当那种有良心的记者，揭露这世间一切，不正当的事情。可是最终我食言了。我对着当初自己预想的生活轨迹越走越远，可是阿若还是那样，在一条路上走到黑，傻呵呵地，不管前路有多危险，她都那么傻，都不怕。
    在阿若面前，我有时候是自卑的，她那么阳光，那么明媚，好像生命中没什么阴暗的，可是我呢，从小就是不幸福的，就是沉默寡言的，就是有些病态的。这种病态在我踏入社会的那一刻格外的显现出来。那时候什么都没有，想要活的体面，想要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难，太难了。我是不怕吃苦的，可是我不愿意这样一辈子无望的吃苦下去，最终和阿若越来越远。所以在我舅舅被黑社会砍伤之后，我毅然自己独挑了那帮人。全身都是伤痕，数不清，半年不能下地，可是也也因为这次耍狠斗勇让我声名鹊起。当然有许多人想要拉我入帮会，也有许多人想要除我而后快，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比较灰暗的一段时间。孤独，绝望，封闭，阴狠。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想起来阿若，觉得想念她都是一种侮辱。
    阿若说，让我给她写信。可是我怎么敢？怎么能？一来是怕仇家找到她，另外，我真的能让她看见我这个堕落的样子吗？能吗？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那次是我替大哥杀了人，着急要去国外。大哥说最好是快走，越快越好。他可以去旅游，也可以去念书，继续深造。可是要走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若，我的傻姑娘。那时候她念大几来着，总之还是一身傻气，还是不会打扮自己。相比于这几年见过的女人简直没有可比性。可是一张嘴的那股阳光劲，好像直接把阳光塞进了身体里，暖暖的，充满活力。
    一夜的时间，不长，但是足够想清楚很多事情。就这样让阿若好好地生活下去吧，不来打扰她，让她像个小太阳似的温暖，将来可以找一个疼她护她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不会是我，怎么就不能是我呢？侧了侧身，拥抱了我的姑娘。那一夜没睡，她在身边怎么睡得着呢！
    现在都记得我走的时候，阿若眼泪汪汪地样子。拽着我，小时候依赖我的感觉又来了。可是不得不走了，大哥来电话催了好多次，我知道大哥看重我的原因。他没有儿子，看重了我的稳和狠，想要送我出国留学，学会经营管理，回来之后将他的公司洗白，然后成为体面的商人。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我要娶他的女儿范萱。
    我同意了。
    不得不同意。当时的情况就是不同意就是死，大哥怎么会容忍他的女儿受到拒绝 ，或者干脆说是他自己受到拒绝呢！
    那天走的时候，我是打算和阿若做诀别的。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还是硬着心肠推开了阿若。也推开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十年啊，如果……如果我当时能够回头看看阿若，如果我能够再强大一点，或许我们两个之间都没有这十年的分离，以及这以后无望的生活，那种绝望，那种空洞。
    范萱是跟着我去留学的。她是我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的女人。她，骄纵，骄纵，骄纵。还有呢，偶尔也会对我体贴一点，更多时候都是让我无可奈何，每当这时候，我都是格外的想念阿若。
    第一次是范萱强迫我的。在我的咖啡里下了药。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热情，看着范萱，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阿若的脸。我疯狂地亲吻她，疯狂地，带着这些年对阿若的想念，以及对命运的无可奈何。那一夜的激，情，那一夜的沉浮。
    醒了之后，看见自己床上的范萱。美不美？美，可是一点都不心动。藕一样的手臂搭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却只有厌恶。起身到窗前抽烟，烟拿出来了却得得瑟瑟的没有点上。第一次，我恐慌了。范萱在身后抱住了我，我想狠狠地给她一个嘴巴，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为了唾手可得的权势，我放弃了我的阿若。当初有没有机会全身而退，有，可是我下意识地想着唾手可得的富贵。想着即便是同意娶他的女儿总还有回还的余地。总想着当时如果不答应就是死。可是今天我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是。我为了自己的欲望，为了自己的贪念，放弃了我的阿若。我怎么这么混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之后的每一次，习惯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是就这一个女人。
    直到多年以后，当我踏上故土，想要去寻找我遗失的美好的时候，我才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年我失去的是什么，不单单是陪伴这么简单。
    不说了，夜已经深了。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从漆黑到天明，其实用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