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自从意识到浩然对姐姐的心思，灿灿就觉得浩然对自己越来越苛刻，说话也越来越难听。总是拿姐姐跟自己比较，凸显自己的幼稚和无知。浩然越比较，灿灿的逆反心理越强。灿灿觉得，他一个人呵护他的白雪公主就好了，凭什么让全世界都去呵护他的白雪公主！灿灿开始恨起浩然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差到极点，一触即发。
    为了缓解心头那莫名的难过，也为了避开浩然那颗炸弹，没过几天，灿灿就约着雅茹和皮蛋去毕业旅行了。因为正值装修市场的旺季，做建材生意的何志国和董淑芳忙得不可开交，索性就遂了灿灿的心愿。倒是皮蛋，好不容易高中毕业，跟雅茹的地下恋情终于可以见光了，正想利用上大学之前这个暑假再给感情加加温，十分不愿意跟灿灿去旅行，确切地说，是十分不愿意灿灿给他当电灯泡。但是雅茹心疼灿灿，她知道浩然对灿灿，是偶像，是寄托，是精神支柱。现在这精神支柱不在了，灿灿怎么能熬得过去。所以雅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要陪灿灿。剩下的皮蛋，要么看着女朋友跟着别人跑，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过暑假；要么就带着一个灯泡四处走走。左想右想，还是带着女朋友出去走走的好，最多到时尽量忽略灿灿那颗灯泡好了。于是，三人就这么风风火火上路了。
    因为旅行是在灿灿的心血来潮下仓促上阵的，所以三个人都没做任何计划。最后还是雅茹选了普陀山作为目的地，一来，离上海近，有什么事还可以随时回家；二来，雅茹以前跟大人去过那里，可以当半个导游；三来，那里有很多寺庙，还能吃斋饭，雅茹觉得可能通过这种清苦的方式能转移灿灿的注意力，淡化灿灿的痛苦。三个人从上海坐上船，颠簸着向普陀山驶去。灿灿有点晕船，越坐越难受，身体难受，连带着心理更难受了，不禁恨起浩然来。要不是因为他，犯得着这么折腾么，还连累着雅茹一起受累。
    正在心里给浩然画小圈圈的时候，手机响了。灿灿低头一看，心想说曹操曹操到，居然是浩然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浩然，和风细雨地问候她，问她在干吗。灿灿不情不愿地说“坐船”。浩然愣了三秒钟，又问了一句“干吗？”灿灿更大声地回答“坐船！”电话那头的浩然立马严肃起来，开始问怎么回事。灿灿说要跟同学去旅行，已经在途中了。浩然赶忙问，“何叔叔和董阿姨同意你去吗？”灿灿心里更不爽了，“他们都同意了，怎么了？”浩然似乎有话要说，然后又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问：“小锦快回来了，她上午打电话，说到时让你去机场接她。你出去旅行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她？”灿灿一听，更不高兴了，“我出来玩，我爸妈已经同意了，难道还要告诉全世界？再说了，有你给我打电话这会儿功夫，你完全可以跑趟机场去接我姐啊，程锦那么一丁点事，何必扯上这么多人呢？！”浩然一听灿灿的话越说越难听，索性不再跟她硬碰硬，只好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把手机挂掉了。
    雅茹给皮蛋使了使眼色。俩人赶忙岔开话题，分散灿灿注意力。因为中间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灿灿感觉没过多会儿，船就靠岸了。于是收拾好心情，就跟着雅茹和皮蛋一起下船了。盛夏的普陀山，郁郁葱葱，时不时有海风吹来，灿灿整个人都舒缓下来，直赞雅茹选的地方好。作为三人旅行团队的唯一男性，皮蛋自然要跑前跑后，把饭店、酒店什么的全安排好了。三人在酒店稍作休息，就跑去大排档吃海鲜了。
    皮蛋张罗着，几乎把店里能点的海鲜品类全点了。雅茹抱怨他不该点那么多。皮蛋不服气，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旅行，说什么都得尽兴。瓦数极高的灿灿，装作没听到，四处张望着等海鲜上桌。无聊中，浩然的电话又到了。灿灿把嘴一撅，还是接了起来。一旁的皮蛋和雅茹看到灿灿的表情，大概就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然后双双把耳朵竖起来。
    “正在吃饭……住酒店，已经订好了……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同学跟我一起……放心吧，没事的，有男同学跟我们一起住……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我妈知道，她都同意了……男同学怎么了，你没跟女同学出去玩过吗……程锦是程锦，我是我，你要看不惯，就别管我了行不……不回去！他们回他们的，你们玩你们的，你们别打扰我，我就很开心了！……”那头好像还在说什么，灿灿就愤愤地把电话挂掉了。雅茹和皮蛋对视一眼，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恰好这时海鲜陆续上桌了，于是就塞给灿灿一只大螃蟹，转移她的注意力。
    谁知灿灿反而主动开口了：“你们说浩然怪不怪，管得也太宽了，嫌我跟男同学出来玩，”说到此，然后愧疚地看看对面被打扰的一对热恋情侣，“还说换成我姐决不会这样。你们说，我爸妈都没觉着怎么着，他倒是上纲上线了。再说我姐怎么做，我还不知道吗，他犯的着老拿来跟我比吗？他要是想拍我姐马屁，直接对她拍就好了，老是拉我垫背干嘛！看吧，他肯定还要拿这去跟我爸妈打小报告。这下回去又要挨骂了。”然后沮丧地撅起嘴。看到灿灿不开心，雅茹连忙安慰她：“灿灿，别太担心，浩然以前对你最好了，总是护着你，不会去跟叔叔阿姨告状让你挨骂的。”灿灿听完，不光没释然，反而更难过了：“雅茹，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他现在对我很不好。他喜欢我姐姐，现在故意疏远我，讨好我姐。我好难过……”说完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灿灿一哭，雅茹和皮蛋就慌了，皮蛋直怪雅茹说错话，没事扯那个沈浩然做什么。雅茹也不甘心，就跟皮蛋一来一往地拌起嘴来。这么一闹，饶是再美味的海鲜，都会没了胃口。于是没吃一会儿，三人就回酒店休息了。
    第二天，三个人起个大早，就跑到千步沙海滩去看日出。夏日的早晨微凉，但是丝毫不影响三个人的兴致。看到太阳喷薄而出的那一刻，灿灿无比激动，也十分十分想念浩然。那一刻，灿灿想，要是陪在身边看日出的是浩然，该有多好。灿灿拿出手机，迅速拍下那壮观的一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发给了浩然。
    看完日出，三个人开始了愉快的普陀山游览之旅。百步沙、千步沙、梵音洞、磐陀石等等，大大小小的自然景观，都没落下。普济禅寺、法雨禅寺、慧济禅寺等等，神圣的寺庙也都一一看了过来，中午还在寺里吃了斋饭。虽然清苦，但是那种神圣的氛围让灿灿觉得格外难得，整个人好像都静下来了，心好像也得到了洗涤。在南海观音大佛下，灿灿看到很多人在拜观音，灿灿不解。雅茹跟她说，因为大家都说在南海观音大佛下求子很灵，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了。于是，灿灿拉着雅茹也要拜。雅茹说，你现在拜太早了。灿灿心想，如果我有子了，那说明我已经嫁给浩然哥了，因为我只愿意嫁给浩然哥。灿灿越想越美，就拉雅茹一起拜。雅茹边拜边嘀咕：“观音菩萨，我只求瘦身，我旁边这人才求子，今天拜您的人很多。可您再忙，也千万别指偏了噢……”听得灿灿一脸黑线。
    普陀山风景旖旎，鸟语花香，山石林立，海浪钟声……一天下来，三个人玩得都很开心。但是整个普陀山景区并不小，即使三个人走走停停，一天下来，也都累坏了，也饿坏了。所以一下山，三个人直奔酒店。
    回到酒店，三个人刚准备做第二天桃花岛的行程计划时，灿灿接到董淑芳的电话。董淑芳要灿灿第二天马上回家。灿灿原以为是浩然告了状，董淑芳隔着电话来抓她回家。没想到，原来是程锦和程云要回家。
    灿灿刚玩出兴致，哪里肯轻易回家，所以就向董淑芳撒娇：“妈，我都没出来玩过，第一次出来，就让我再玩几天嘛！这才出来一天。程云和程锦什么时候见不成，也不差这两天。”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没大没小，要喊哥和姐！”训完灿灿，董淑芳直奔主题，“你爸让你赶紧回来。你哥出国那么久，都两年没回家了，你姐也半年没回来了，明天他们回上海，你也赶紧回来。”
    灿灿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自由：“他们又不是明天就走，我晚两天回去，不一样吗？妈，让我再玩两天，只玩两天好不好？”
    董淑芳：“你知道什么？你哥明天要带女朋友回来。所以咱们一家要团聚。这是人家姑娘第一次到咱们家来，你躲在外面在像什么话！”
    灿灿：“妈，程云又不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干吗这么紧张？再说了，他换过那么多女朋友，谁知道这个能处几天。说不定我还没回去，人家又换了呢……”
    董淑芳没等灿灿说完就开始训她，“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有这么说哥的吗？”然后话风一转，“这个女孩不一样，是你程姥爷他们都见过的，以后说不定就是你嫂子了，你赶紧回来，把关系处好。另外，你姐也回来，明天浩然也会来咱们家，他们俩说不定也能成。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在外面像什么话。赶紧回来！你要不回来，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记住宝贝，坐明天上午最早的船回来啊。妈给你做好吃的。”连哄带吓，没等灿灿反应，董淑芳就挂掉电话。
    灿灿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又黑一阵。董淑芳的嗓门很大，所以之前的对话，雅茹和皮蛋都听得一清二楚，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等灿灿先开口。沉默之后，灿灿抬起头来，视死如归般地说：“是杀是剐，也就那样了。我明天回去。等沈浩然亲自判我的死刑。你们也听到了，明天他和我姐，可能要挑明了。既然这样，我就直面打击好了。死得快，超生得也快。”灿灿说得越是若无其事，雅茹越觉得灿灿难过，搂过灿灿，说：“我陪你一起。”皮蛋酝酿的计划被灿灿打破，虽然有点失望，可是也不忍心看灿灿伤心，跑到跟前，把手搭在雅茹和灿灿肩膀上，说道：“灿灿，我们陪你。咱们一起回。”灿灿不同意。但是雅茹和皮蛋都很坚持。于是灿灿抱着两个人嚎啕大哭，感慨有这样一起长大的死党，很幸福。
    虽然同意回家了，但灿灿还是磨蹭着选了下午的轮船。灿灿想，既然改变不了必须回家的命运，那就越晚回越好。所以，灿灿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果然，两年多没见的程云、还有一个漂亮姐姐、半年没见的更有气质了的程锦，以及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浩然，都在了。何志国也回家了，在跟程云和浩然聊天。董淑芳在跟阿姨一起准备晚餐。美女姐姐在跟程锦聊天。看起来其乐融融。灿灿甚至都有点觉得自己的出现破坏了这种和谐。
    灿灿进门后，浩然第一个站起来，接过灿灿手中的行李，一言不发放好以后，又坐了回去。程云看见灿灿回来，扯了扯嘴角，说了声“回来了”，就扭过头继续跟何志国聊天。倒是程锦跟灿灿不客气，一把拍在灿灿头上：“死丫头，挺能折腾啊！我不早就跟你说我要回来了嘛，你还往外跑，枉我给你带回来那么多好吃的，你都不去接我，白疼你了！”灿灿捂着脑袋抗议：“别打头，会打傻的！”程锦又弹了弹灿灿的脑门，还挑衅地说：“你以为你聪明啊！小傻瓜！”没等灿灿反应，便把灿灿扯到美女姐姐身边，给做起了介绍。原来那个美女姐姐就是程云新的女朋友，叫陈丹妮，是程云在美国的校友，很厉害，还是斯坦福商学院的MBA呢。灿灿虽然讨厌程云，可是这个美女姐姐很和善，对灿灿也很温柔，所以灿灿一下子就喜欢起她来，还在心里嘀咕，程云的品位终于随着学历和年龄的增长而提升了。以前来家里找程云的那些姑娘，那都什么人啊，连小太妹都有，啧啧。灿灿一边在心里嘲笑程云，一边不由自主地去看程云。然后，好像有心灵感知似的，程云也望向灿灿。这一望可把灿灿吓了一大跳，生怕他看到她在嘲笑他。
    没一会儿，家里的阿姨和董淑芳一起把晚餐准备好了，非常非常丰盛。有程云最爱吃的清蒸多宝鱼、程锦最爱吃的红烧肉、浩然最爱吃的油焖大虾，就是灿灿最爱的菜统统没有。灿灿很不高兴，心想，这到底是谁的亲妈啊。
    要入座时，董淑芳叫程云，程云叫程锦，程锦叫浩然，浩然又请美女姐姐。氛围极为融洽。就是没人理灿灿。灿灿更加不高兴了。落座后，浩然拿出一个礼盒，还没来得及说话，董淑芳就抢先问他是什么东西。浩然说是一条手链。董淑芳恍然大悟，连忙夸浩然聪明，连小锦喜欢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程锦坐旁边，脸都红了。浩然脸也红了。董淑芳和陈丹妮都开起两个人的玩笑来。
    正值青春期的灿灿，根本不想掩藏自己的情绪。全程黑着脸扒拉着饭。别人问她一句话，她就不疼不痒回几个字。没一会儿董淑芳就看不下去了，就数落了她两句。灿灿更觉没有面子，便顶撞起来。浩然看不下去，也加入到数落灿灿的队伍中。还让灿灿向程锦学习，要有礼貌，尊敬长辈，多考虑一下别人。别人说灿灿还没关系，或者让她向其他什么人学习也没关系，但是浩然正是灿灿心中烦闷的那根导火索，程锦就是导火索附近的火源，如今这根导火索自己引火上身，自然轻而易举地就把灿灿点燃了，爆炸了。
    灿灿“啪”地把饭碗放下，直接质问浩然：“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老看我不顺眼？既然这么讨厌我，就别来我家了。我家又没求你来！”何志国一听灿灿这话说得没大没小，就训斥他。因为何志国的嗓门本身就大，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灿灿觉得自尊心完全被这一屋子人践踏了。眼里都开始有泪花了。但是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索性扔下碗筷，愤而离席，夺门而出。剩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极为尴尬。程云也开始抱怨浩然：“你说你好端端地惹她干什么。给大伙儿添堵。”董淑芳和程锦怕浩然多想，就替浩然说话。浩然站了起来，说：“我去找找灿灿，大家别担心。丹妮也别见外，灿灿从小跟我们打惯了，所以没事的。你也别客气，多吃点儿。我先出去了。”董淑芳和程锦赶忙附和浩然。末了，程锦还嘱咐浩然，能劝得动灿灿就劝，劝不了就别管她了，灿灿像驴一样倔，晾一晾她就好了。浩然点点头就出门了。
    浩然出门后就四处寻找灿灿，没过一会儿，就在小区花园的秋千上发现了灿灿。虽说夏日的夜晚，人们愿意在户外乘凉。可现在是饭点儿，小区都是别墅，人本来就少，所以就看见空空荡荡的花园里，就灿灿一人在那荡着秋千。浩然一边心疼灿灿，一边又觉得好笑，果真还是孩子气。在秋千上晃悠的灿灿，一边在心里恨着浩然，一边懊恼自己跑出来的时候不该那么匆忙，起码带上手机和钱包。这下好了，甭说雅茹在十公里外，就是皮蛋住得近，也得有三四公里，再看看自己脚上，还登着一双拖鞋。灿灿想，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于是绞尽脑汁，想怎么能找到外援，收留自己一晚上。
    正在冥思苦想时，身后传来咳嗽声，灿灿警惕地转过身。发现居然是浩然。灿灿白了浩然一眼，没理他，开始荡起秋千来。浩然也不急，反而推起灿灿来。灿灿的火腾地又起来了，就从秋千上跳下来。这一跳，反而吓倒浩然了，就吼她不要命了。灿灿反倒不急了，十分严肃地跟浩然说：“浩然哥，我一直很尊敬你。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总是看我不顺眼，我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即便是真有地方得罪你了，你就不能看在程锦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么？何必跟我一直过不去！你对所有人都很宽容，为什么对我就这么过分呢！”然后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只听浩然一声叹气，无可奈何地说了声“傻姑娘”。然后捧起灿灿的脸，双手给她抚去泪水。灿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诧异时，浩然低下头，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