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到了程云家里，程云指指其中的一个房间，说：“你就住这间吧，以前小锦就住这。她回去以后，我就把这房间做成仓库了。你先凑合住一晚吧，我明天再找人收拾收拾。”灿灿往里瞅瞅，果然是仓库，除了床和衣柜外，还有跑步机、山地车、球拍、以及数不清的鞋……灿灿不自觉地嘟了一下嘴，想抱怨几句，但是又想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可不是在家，哪能挑三拣四，随便凑合一晚得了。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冲程云点点头。
    程云见灿灿没什么意见，转身把两人的行李箱拉到书房，往地上一扔，就去厨房倒水喝。灿灿追到书房去拿行李，一看，尼玛，更乱。真看不出来，这衣冠楚楚的人，自己家里居然这么邋遢，跟她都有一拼。唉。不对，还不如她。灿灿拉着行李走出书房的时候，程云正端着水走出厨房，灿灿问程云：“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姐住这里？我一次都没来过！”程云充满讽刺地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小锦在做什么？你那会儿在忙着谈恋爱呢吧？哪儿有时间关心小锦？”灿灿看着程云那看似斯文的表情、听着程云噎死人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我姐都没嫌我呢，你怎么管这么宽！”然后，电光石火间，灿灿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望着程云：“你都知道了？”程云迅速调整表情，耸耸肩：“知道什么？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你不累我都累了，这一天折腾的。”然后打着哈欠就要走进他的卧室。
    灿灿扔下行李箱，迅速跑到程云身边，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望着程云：“你都知道了对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程云装作吃惊的样子，问灿灿：“知道什么？你在说什么？”然后摸摸灿灿的头，不解地说道：“不对啊，也不烧啊。你这是犯困了，别胡思乱想，快去睡觉吧。乖啊。”然后轻轻拍拍灿灿头，转身又要离去。哪知灿灿用尽全力拽着程云，程云的胳膊根本就抽不出去。程云看到灿灿十分坚持，心想，今晚别想好好睡觉了。
    程云又尝试性地扯扯袖子，果然如他所料，灿灿根本不为所动，只要程云没给她正面回应，灿灿会拽一晚上的，程云坚信。程云放轻声音，对灿灿说：“你想知道什么？得，别站着了，坐沙发上。”拉灿灿坐下后，程云靠在沙发上，手撑在头后面，双腿交叠，对灿灿说：“问吧。”灿灿垂下头，抬起头，又垂下头。再次抬起头时，灿灿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用极慢的语速问程云：“我，和浩然，你，都知道了，对不对？”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程云，像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程云有些不忍。屋里陷入长时间的静谧。许久，程云也像下了很大决心般，点点头。
    灿灿垂下眼，抿抿双唇。再度开口，灿灿的语调已经恢复正常：“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云沉默片刻，回道：“最近才知道的。”灿灿又问：“你怎么知道的？浩然跟你讲的吗？”程云说：“不是。我观察你们俩的相处方式，猜到的。”灿灿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又追问道：“姐姐知道吗？其他人知道吗？”程云摇摇头。至此，灿灿才彻底放心了，然后对程云说道：“哥，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和浩然哥不会再联系了。我不想姐姐知道后难过。”程云揉揉灿灿的头发，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不要难过。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吧。”灿灿点点头，然后揉揉眼睛，回房间去了。
    灿灿走后，程云的睡意消失殆尽。只好给自己倒杯红酒，在书房处理起工作来。在回复邮件的间隙，在品红酒的片刻，程云对灿灿充满了歉意。
    第二天，灿灿醒来时，时钟已经指向十点钟。灿灿觉得疲惫不堪，因为凌晨四点才睡着。灿灿走出客厅，发现程云已经上班去了。手机里有程云刚刚发来的短信：“我今天要上班，你自己在家弄点吃的。楼下有超市。”灿灿去厨房转转，发现还真是一无所有，白瞎了这么大一个厨房。于是灿灿收拾好自己，拉起行李，打了个车回学校了。
    晚上，灿灿早早在食堂吃完饭，就窝在宿舍的小床上看起了韩剧。寒假的宿舍楼，空空荡荡的，灿灿觉得很惬意，不吵不闹，也没人打扰，就像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一切烦恼和纷争都被隔绝了。当灿灿正在被剧情感动地稀里糊涂时，手机响了，是程云打来的。灿灿接起电话，刚想问什么事，电话那头倒先发问了：“你在哪儿？”语气还很冲。灿灿有点莫名其妙：“我在宿舍啊？什么事？”那头有些吃惊：“你回学校了？”灿灿回答道：“对啊。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程云回复道：“没事。注意安全，早点休息。”然后就挂掉电话。搞得灿灿一头雾水。心想，他又犯什么病了。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继续沉浸到韩国青年男女的爱恨情仇中。
    一周后，程云又跑到灿灿学校接灿灿，要去姥爷家过元宵节。这次灿灿欣然前往，因为车上多了一个人，是灿灿许久没见的陈丹妮。她居然还没跟程云分手，哈哈，这次程云这家伙还蛮痴情的。灿灿虽然讨厌程云，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陈丹妮，所以见到陈丹妮后，灿灿很开心地抱了抱她，还一个劲儿地喊“丹妮姐”。陈丹妮也大方地楼楼灿灿。看得程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程家后，果不其然，程峰那家伙就在门口等着，颇有喜迎猎物光临的意味。所以，从进程家大门，程峰就跟灿灿杠上了，一会儿说灿灿你胖了，我要让阿姨给你一把新凳子，我家凳子年头都比较久了，被你坐塌了就坏了；一会儿又说，灿灿你今年没在家待几天，是不是你犯什么错误，被你妈打出来了啊；一会儿又说，灿灿啊，你们学新闻，是不是还要练习爬树的本领啊，要不你以后混狗仔队被打可怎么办啊；一会儿又说，灿灿，我怎么听说你们学校的宿舍楼闹鬼啊，你见过吗……灿灿心想，这个世界上有种生物，天生就带着让人讨厌的气质，程峰显然就是这物种中的一员，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你恨不能马上掐死他。
    因为这次有陈丹妮在场，所以程云包括程家上上下下，不，除了程峰，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陈丹妮身上。所以即使程峰把灿灿气炸，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最多用筷子敲敲程峰的头。即使如此，灿灿也很欣慰，毕竟，别人最多用手拍拍她的头，对程峰可是用筷子敲，显然更惨烈。
    程家上上下下都关心程云和陈丹妮的婚事。陈丹妮害羞地一笑，说：“就听程云的计划吧。”程云笑了笑，说道：“先不急，等明后年，公司业务稳定了，我也找到合伙人能分担业务时，再考虑结婚的事也不迟。”程老爷子似乎很满意，就点点头。这时，角落里的程峰又发声了：“丹妮姐，你可不能干等，咱云哥，每年的心思都不一样，每年的品位也都不一样，他这口头期权可没准头，你可得及时套现啊。”程老爷一听，就怒了，骂程峰说得是什么混账话。程峰妈妈赶紧在旁边打圆场，说：“丹妮，小峰也不知道随谁，这嘴没个把边儿的，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小云也别往心里去。”程云和陈丹妮相视一笑，都说没关系。灿灿瞅瞅程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程峰对着灿灿做做鬼脸，也不往心里去，就大吃起来，还给灿灿使劲儿夹菜。灿灿心想，这人，心可真大。
    吃过晚饭，程云舅舅留程云住下，说有事要商量。陈丹妮见状，就称家里还有事，要先回去，然后叫家里司机来接了，还说可以顺路送灿灿。灿灿一看这情况，也得抓紧走啊，就要搭车离开。谁知程峰说话了：“丹妮姐，你家远，就不麻烦了。一会儿让我爸司机给灿灿送回去就好。”程峰妈妈也连忙赞同。灿灿一看，那也不好意思再蹭车了，连忙附和程峰。听到大家都这么说，陈丹妮只好独自先走了。
    灿灿想打出租车回学校，刚要开口告别，程峰抢先说话了：“妈，这么晚了，灿灿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再说，现在叫王叔过来送灿灿，送完王灿灿叔再回家，更麻烦。还是我直接把灿灿送回去吧。他们学校也不远，半小时就能打个来回。”程峰妈点点头，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程云也跟程峰说：“小峰，那就麻烦你送灿灿了。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灿灿，你回学校后，一个人别乱跑，现在还没开学，学校人少，你要当心一些。”灿灿点点头，就被程峰揪着出门了。
    上了车，灿灿也不想搭理程峰，就闭着眼睛装睡。程峰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瞥灿灿，看她紧张地缩在副驾驶上装睡，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于是又忍不住逗灿灿。程峰说：“灿灿，你说你跟程锦一同掉水里，程云会先救谁？”果然灿灿就睁开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瞪了程峰一眼，说道：“你这不是有病么？这是什么问题！”程峰笑笑，说：“你要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你是不是不敢想象？”灿灿“切”了一下，回答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程云当然是先救程锦了嘛，程锦是他亲妹妹嘛！”程峰想想也是，这问题没难度，然后又给问题做了升级：“如果你和程云一同掉水里，你说程锦会先救谁？”这回可难倒灿灿了，程峰瞥见灿灿真的皱起眉头思考起来，不由地大笑起来。灿灿才意识到，她又被程峰给戏弄了，就要掐程峰。程峰连忙说：“危险！危险！”自己却笑个不停。
    没一会就到灿灿学校了。灿灿跳下车，头也没回地就要进宿舍。程峰也赶忙下车，拽住灿灿：“你生气啦？再怎么说，我送你回来，你得说声谢谢吧？”灿灿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然后就要进宿舍楼。程峰没放，继续扯着灿灿说道：“谢得也太没诚意了。你真的生气了？好啦，别生气了，我发誓，你们仨无论怎么样掉水里，我都先救你，这样行不行？”灿灿白了程峰一眼：“谁稀罕你救？你才掉水里呢！讨厌！你慢点开，到家后给我短信。我回去了。”程峰一看灿灿多云转晴了，才心满意足地放开灿灿。
    灿灿回到宿舍，发现已经有室友归来了。灿灿宿舍共有四个人，两个来自浙江，一个来自湖北，何灿灿来自上海，所以也算得上来自五湖四海了。提前回来的是梁文倩，她家在汉口。灿灿跟她打招呼，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她说因为有亲戚开车回北京，所以就一起搭车回来了，然后话锋一转，问灿灿怎么提前回来了，还问刚才送灿灿的帅哥是谁，还是开豪车的噢，然后冲灿灿意味深长地一笑。
    灿灿捶了她两下。掏出两包程峰妈妈给的零食，递给文倩。文倩笑得更诡异了，说：“想用零食封我的口？哈哈，我不会轻易被人收买的。”灿灿撕开包装，用食物堵上文倩的嘴，说道：“瞎说什么，是我的一个表哥。”原本灿灿想说，是我姐姐的表弟，但是那样文倩会更好奇，解释起来会更麻烦。灿灿不想同学对自己的家庭刨根问底，所以干脆守口如瓶。
    果然梁文倩对灿灿就没了兴趣，反而对程峰起了兴趣。问灿灿：“他是你很近的亲戚吗？”灿灿想，程峰是我亲姐姐的亲表弟，关系还算近吧，就点点头。文倩又问：“怎么以前没见他找过你？”灿灿啃着零食，说道：“他啊，每次都跟我打架，我烦他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让他在咱们这久待呢？今天要不是这么晚了，我才不要他送我呢。”灿灿刚想问文倩寒假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手机响了，灿灿一看，是程峰打来的，看来真不能背后议论别人。
    灿灿没好气地接起来：“喂，什么事？”程峰回复道：“我到家了。”灿灿不解：“到就到呗。你找我什么事？”程峰再次回答：“我到家了。”灿灿急了：“到就到了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没事我就挂了。”那头的程峰更委屈：“你不是说让我到家后告诉你一声吗？我现在就是在告诉你啊。”灿灿晕倒。她好像确实有提过。不过她就是随口一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客气，谁知道这个程峰别的事儿上都不当真，偏偏拿别人客气的话计较不停。灿灿只好按捺住不满，说道：“到家就好。谢谢你。你休息吧，晚安。”然后挂掉电话。
    电话又响了。灿灿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接起电话就咆哮起来：“你到底要干嘛啊？还有什么事啊？”那头一愣，说道：“你到学校了吗？”灿灿吼道：“废话，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吗？明知故问。是不是晚饭吃太多了？”对方不解：“什么意思？”灿灿没好气地接道：“吃饱了撑的！”片刻之后，对方隐忍着说道：“我是程云。”
    灿灿糊涂了，从耳边拿开手机，放到眼前一看，晕，还真是程云。灿灿的态度立马发生180度转变，恭顺地说道：“哥，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没看清。还以为是程峰。对不起。我已经到宿舍了。”程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说：“到了就好。你早点休息。下周末我再去看你。”灿灿乖乖地点点头：“好的，哥，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