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程云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矛盾中。他有女朋友，陈丹妮，还是不错的结婚对象，两人之间也并未产生大的矛盾。而灿灿，却又像童年记忆中的酸枣一样，酸得让人直咧嘴，却又欲罢不能。程云苦恼。前进一步，灿灿对他并未有别的想法，一直以来灿灿的身份都是他的妹妹，可以预见的是，将荆棘满途。后退一步，和陈丹妮安然结婚，一切都将如世人所见，圆满。只是程云不甘心，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忍受灿灿不在眼前的日子，更不太能接受灿灿跟其他男人携手而去。
    在程云烦恼纠结时，灿灿迎来了大学的第三个寒假。距离浩然和程锦结婚，已经一年。这一年，对灿灿而言，十分十分漫长。在不断撕开伤口、又不断舔砥伤口中，灿灿觉得日子过得无比孤独。在好多个深夜，灿灿还是会想念浩然，想念她永远逝去的初恋。灿灿累了。
    灿灿想家。但是，灿灿怕见到浩然，更怕见到程锦。自从上次在程云家不欢而散后，灿灿再未见过浩然和程锦。上次见面突然，灿灿来不及做任何思想准备，所以反而没时间去紧张。现在，灿灿已经意识到，程锦可能已经知道她和浩然的过去，所以再让灿灿做足思想准备去面对程锦，灿灿觉得很难，很难。更艰难的是，如今程锦怀有身孕，这彻底浇灭了灿灿心头最后那丝微弱的希望。无论浩然因为什么选择程锦，现在程锦都已是浩然最重要的人，那里再没有何灿灿的位置。
    灿灿没有回家。她向董淑芳撒了谎，说要实习。其实，寒假时间太短，根本没办法实习，她没好意思向之前实习的单位开口。另外，她刚跟程云闹过矛盾，也不好意思再找程云。于是就一个人闷在学校。图书馆也放假了，灿灿只好整天窝在宿舍看书。偶尔烦了，就一个人背上包去逛北京的老城区。反正，在哪里都是孤独，灿灿安慰自己，习惯就好。
    程云徘徊在情感的岔路口，想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想通，最后索性对自己说，顺其自然吧。程云不知道灿灿寒假怎么安排。因为刚被灿灿顶撞过，也不想白白贴上去个热脸，所以程云转而打电话给董淑芳，看似日常问候，实则为了打探灿灿近况。原以为灿灿已经回上海，哪知董淑芳却说灿灿还在北京，就在以前实习的单位帮忙。这确实让程云蛮意外的，灿灿这丫头确实还蛮上进。
    于是，某一天程云心血来潮，跑到灿灿实习的网站去串门，拜访他的老朋友，也就是网站的总编辑。拜访完之后，程云佯装参观，在总编大人的陪同下，踱步到科技频道的区域。因为程云也算IT界有名的后起新秀，大家都认识他，所以远远地都跟他打招呼。向超更是热情，直接跑到程云跟前，问他什么时候再让灿灿回来实习吧，大家都很喜欢灿灿，也很想念灿灿。
    程云一惊，问：“灿灿没在这里吗？”向超摇摇头，一脸茫然。聪明如程云，迅速就明白了什么，赶紧客气地说道：“灿灿还没到大四，很多专业知识都不懂，也麻烦你们照顾她了。等她把专业底子打得再扎实些，再来实习。不然就怕她给你们添乱。”然后程云笑笑，开始和大家热情地交流起行业信息和观点。
    出来后，程云直接开车去了灿灿学校，等到了灿灿宿舍楼门口，才打电话给灿灿。灿灿接到程云的电话也有点意外，毕竟从她上次偷偷在程云上班的时候，搬回宿舍，程云和她再没联系过。两人都有些倔，又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又都带着气，索性，谁也不理谁。
    灿灿犹豫间，接起电话。“你出来。”程云言简意赅。灿灿有些纳闷，反问道：“出哪里？你在哪儿？”程云咬咬牙，说：“你们宿舍楼门口。”灿灿有些震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在宿舍，他来干什么，但又不得不听程云的，乖乖走出宿舍。
    看到程云，灿灿还不大情愿地说：“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程云望着眼前这个两周没见的小丫头，头发凌乱，睡眼惺忪，下巴还尖了些，睡衣领子从羽绒服里冒出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跟他说话。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程云又好气又无奈，用力揉揉灿灿杂草般的头发，问她：“都放假了，你为什么不回上海？还骗你妈说在实习？”
    灿灿想着程云的问题，没有回答，却转而问程云：“你怎么知道我在宿舍？”
    程云双手插头，翻翻白眼儿：“那你还能去哪儿？”
    灿灿被程云噎住了，的确无处可去，但是心里又表示不服，就说：“那我也有可能出去逛街啊，要不就在教室上自习啊。”
    程云反问灿灿：“事实是你已经站在这里了，还要那么多假设干什么？”说完，程云自己倒是笑了，他也不知怎么的，直觉灿灿就在宿舍，所以电话都没打就杀过来了。不过灿灿说得也对，万一她不在学校，他就扑空了。不过他怎么能在灿灿面前示弱呢。这丫头现在愈发倔了，不想办法把她往回压压，以后可怎么降得住她。想到这里，程云再端详灿灿，发现自己确实有点想她。
    程云语气柔和下来，问灿灿：“说说，怎么没回上海？你不想咱爸他们吗？”
    灿灿低下头，脚尖戳着地，想了片刻，说：“我有事，还没忙完，忙完再回。”
    程云多聪明，哪能看不懂灿灿那点小心思，不过他心疼灿灿，所以也不戳穿她。程云拍拍灿灿的头，说：“我在这等你，你进去收拾收拾。”灿灿抬起头，不解地问程云：“去哪儿？”
    程云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是我去那了。现在快过年了，学校已经没多少人，你一个人在这住，不安全。”灿灿说：“不会啊。我很多同学都还在学校，秀秀也在，她出去打工了。晚上都会在宿舍，会跟我作伴儿。还有小林老师，他也还没走。所以不会不安全啦。哥放心吧。”
    这下程云更不放心了，说什么也要把灿灿带走。起初灿灿不情愿，程云就威胁她，如果不过去住，就告诉董淑芳她撒谎了，让董淑芳把她押回上海。
    灿灿左右权衡，觉得面对程云，还是比面对程锦和浩然更容易些，只好答应。但是灿灿还有些犹豫，就对程云说 ：“哥，我过去住会不会打扰到你？我特别怕给你添麻烦。”程云翻翻白眼：“我什么时候嫌你麻烦了？”灿灿底气不足地小声说：“那你老是批评我，不是嫌我麻烦吗？”程云戳戳灿灿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那是嫌你烦吗？作为你的长辈，我是在关心你。”
    灿灿提高音量纠正程云：“错了，咱们是平辈。”程云笑笑：“你也知道是平辈，那还给我摆架子。一点都说不得，才说了没两句，不是顶嘴，就是离家出走。”灿灿要吐血，怎么成离家出走了。
    还要再辩驳什么，就被程云给打断了：“快去收拾吧。你看看你，都大中午了，还这幅样子，像什么话……离过年没几天了，你先简单收拾收拾，剩下的等过年回来再说。我们公司下周去巴厘岛团建，到时你跟我一起去。等从巴厘岛回来，我们再一起回上海。”
    原本灿灿还想再做最后挣扎，一听到可以出去玩，顿时双眼放光，扯着程云的衣服，激动地问：“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带我去？”程云点点头：“这下可以去收拾了吧？”灿灿蹦起来搂了楼程云的肩，甜甜地说：“谢谢哥！你等我，十分钟搞定！千万别走啊。”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去收拾，留下一个略微有些脸红的程云。
    程云看着灿灿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哭笑不得，心想年轻孩子们的情绪变化也太快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程云掏出手机，拨了一组号码：“Rebecca，是我。下周去普吉岛，再加一个人……不是陈小姐，是我妹妹……不用从公司费用出，我自己来付……对，就那么操作。其他不用。你再问问旅行社。有问题再联系我。好的，bye。”
    挂掉电话，程云回忆今天醒来后发生的一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匪夷所思。不知怎么的就跑去门户网站半日游，又不知怎么的就来到灿灿宿舍楼门口，然后又不知怎么的就答应让灿灿跟公司一起去团建……程云一直是个很理智的人。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压根儿不是他的风格。
    想来想去，问题就出在灿灿身上。她要乖乖地在他那里待着，他也不会发生这么一连串的神经质行为了。嗯，都怪灿灿。不过他不后悔。一想到那个有点像沈浩然的牧羊犬还留在学校，他就不淡定了。
    不过，他该怎么跟他合伙人解释灿灿的临时加入呢。几个星期前，他和公司另一个合伙人高管Michael商量，今年公司业绩不错，不光融到了新一轮投资，公司收入更是突飞猛进，已经达到盈亏平衡。这对一个创业还不满三年的互联网公司来说，能做到盈亏平衡，已经是相当出色的业绩了，投资人非常满意。因为产品不断优化，用户也非常满意。因为用户不断增加，广告主更是非常满意。程云和合伙人虽说比较理智，也不轻易骄傲，但是，对目前的业绩，也基本满意。所以，程云跟合伙人商量，计划组织全员赴巴厘岛团建，犒劳员工，也鼓舞士气。合伙人Michael是程云斯坦福的师弟，和程云配合得十分默契。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安排起浩浩荡荡百来人的集体出境游。Michael嫌公司女员工太少，漂亮女员工就更少了，所以问程云要不要让员工带上家属特别是女朋友一起参加。程云笑Michael，说：“这是公司团建，不是你泡妞的时候。都别带家属了，这样同事之间才能更好地互相了解。”Michael只好同意了，不无惋惜。现在程云自己带灿灿去巴厘岛。显然与他之前定的政策相违。所以怎么向Michael解释，他有点拿不准。
    程云还没想好答案。灿灿已经收拾完毕带着大包小包出来了。程云快步走上前，接过灿灿的大包小包，问灿灿：“不是让你简单收拾收拾，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灿灿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片刻，说：“有给姐买的礼物。还有给宝宝准备的礼物。”程云明白了，宠溺地揉揉灿灿头发，说：“急什么，小锦还有半年才生呢。”话虽这样说，程云心里却是高兴的，他特别害怕小锦和灿灿因为浩然变得疏远甚至对立。现在看到灿灿对她姐这么上心，程云很欣慰，昨晚跟小锦通电话时，她也很惦记灿灿，还拜托程云好好照顾灿灿。看到她们姐妹俩，依然彼此关心，彼此惦念，程云终于放心了。
    回到家里，程云接到助理Rebecca电话，说旅行社反馈，因为临近春节，正是海岛游的旺季，他们在巴厘岛入住的酒店，已经没有多余房间了，没办法临时订到房间，问程云怎么办。程云说知道了，等下午回公司再定。
    安顿好灿灿，程云朝灿灿要了护照，就回公司了。最终经过助理和旅行社的努力，酒店方面，帮程云跟另外一个客人协调，对换了房型，将原来的大床房换成了套间。灿灿的巴厘岛之游，才算顺利落定。
    出发那天，众人在首都机场集合时，看到随程云一同出现的灿灿，所有人都心领神会。Michael干脆悄悄把程云拉到一边，问程云：“你什么时候换女朋友了？都不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我可是每次有艳遇，都第一个告诉你啊。”程云捶了Michael一拳：“瞎说什么呢？灿灿是我妹妹，她寒假没什么事做，又刚结束期末考试，压力有点大，所以想出来走走。她费用自理。你就当她是自由行好了。”然后将灿灿拉到Michael跟前，做起介绍。Michael看到灿灿很漂亮，又是妹妹，别提多开心了，连声说：“咱妹太漂亮了。她的费用不用你管，我出。Charles你也太小气了，咱妹一直在北京，你怎么就没带她去咱公司转转？”众人听到Michael这样说，都很开心，原来不是女朋友啊。
    男员工们和Michael想法一样，灿灿的加入，可算是弥补了女员工数量的短板，虽说还不能让男女比例达到平衡，但已经是很意外的惊喜了。对于女同胞来说，他们不再带着敌意和品评来看灿灿，说不定灿灿可能是她们未来的小姑子，现在正好可以向她打听神秘的老板。所以，一众员工，纷纷对灿灿报以笑脸。灿灿简直受宠若惊。
    值机的时候，程云拿过灿灿的护照，拉着两人的行李，和Michael一起排队。Michael抢过灿灿的护照，翻了起来。突然像意识到什么，就问程云：“我说，Charles，不对啊？你姓程，灿灿怎么姓何？我记得你妹妹叫程锦啊？”程云无奈地看着Charles那一脸求真知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和程锦跟我妈姓，灿灿跟我爸姓，有什么问题吗？”Charles有点想不通，但是又觉得程云说得有道理。只好闭嘴了。这时程云和Michael排到柜台。Michael将灿灿和自己的护照，递给工作人员，说：“一起。”程云一把夺过灿灿护照，对工作人员说：“这两个坐一起。他那个随便。”Michael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对程云说：“人家也要跟咱妹坐一起！”程云笑笑：“你还是自己坐吧，你平时不是最怕吵了吗？灿灿就是特别吵的人。”Michael对程云翻了个大白眼，悻悻地说：“那我去找你的Rebecca，我要和她坐一起。”
    起飞后，程云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递给灿灿，让她睡会儿，说要飞很长时间。因为不到凌晨5点就起床了，此刻更是困意袭来，灿灿二话不说，接过毯子就睡过去。程云看到灿灿入睡得这般速度，又是哭笑不得，只好给灿灿拉拉毯子，然后打开电脑认真工作起来。
    老板比员工辛苦的地方，就在于员工有喘息时间，而老板却不能停滞不前。想到这里，程云回头看看，Michael哪里在跟Rebecca聊天，他也在认真地盯着笔记本屏幕。这也是他选择和Michael联合创业的原因之一，他热情，开朗，却又极为认真和努力，只是Michael特别讨厌应酬，程云邀请他回国创业时，Michael让程云再三保证决不让他去应酬各种关系，才答应回来。其实程云也不喜欢应酬，只是为了公司需要，他不得不站到台前。几年下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公司有条不紊地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