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灿灿虽然离毕业还有大半年时间，但是杂志社已经把她当成三分之二个员工来用了。另外三分之一？还要睡觉啊。同事们都说，在别的地方，最多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在他们这里，女人就直接当牲口用了，男人？当两头牲口用。灿灿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笑得差点岔气。同事们现在对灿灿都很和善，连开玩笑都不避讳她了，她总算有了一种融入到大集体的感觉。
    程云说她是自我感觉良好。人家分明给她的是实习工资，糊口都不够。每当程云这样说时，灿灿总是下巴一抬：“你听过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没有？人类需求从低到高，有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我现在已经直接达到了最高境界——自我实现。这种满足感，你不会懂的。你呀，现在最多处在受人尊重的层面。”程云宠溺地看着灿灿，摇着头笑笑说：“你呀抬高了我，我现在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得不到满足。”然后冲灿灿色迷迷地眨眨眼睛。灿灿顷刻间就会红着脸，佯装生气地瞪瞪程云：“你，你，不理你了！”
    程云觉得灿灿学校和杂志社两头跑，非常辛苦，就劝她去考个驾照，给她买辆车。灿灿想了想，没答应。以何志国的性格，灿灿大学毕业前，铁定不会同意她买车。如果程云给她买车，怎么跟她爸妈解释，又很麻烦，索性就别折腾了，等两人关系可以公开了，再考虑这些也不迟。程云知道何志国一向对灿灿要求很严，心疼灿灿，把她揽在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没关系，以后嫁给我，咱爸就不会再管你了，到时你想怎么造就怎么造，都由着你。”灿灿回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问程云：“说话算数？”程云弹弹她脑门儿：“说话算数！”
    虽然程云不能帮灿灿分担身体上的劳累，但是他会尽他所能，帮助灿灿在工作上快速成长。他一有时间，就会认真读灿灿写的报道，给灿灿指出她的不足和应当改进的地方，每当这时，灿灿都会拿小本在旁边记下来，记完之后又用崇拜的目光望着程云。不仅如此，灿灿的很多采访对象，都是托程云给约到的，用程云的话说，她最大化地开发了他的朋友圈。
    灿灿自己也很努力，竭尽所能挖掘新闻，开发有价值的采访对象，但凡灿灿熟悉的，向超、程峰、林沐阳等等，这半年都被她“骚扰”了一圈。这些好朋友，也都很给力地帮了她，向超都把自己的采访秘笈、黄金通讯录分享给灿灿，条件就一个，以后灿灿发了报道，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要做首家转载；程峰也很给力，帮灿灿把互联网金融公司“扫”了一圈儿；林沐阳已经找到心怡的律师事务所，也把他的一些科技领域的客户作为采访对象介绍给灿灿。
    这些鼎力支持灿灿的好朋友中，怎么能少了柴欣然？虽然她比灿灿大了四岁，可是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是特别投缘。每次欣然看到灿灿，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妹妹，这个妹妹乐观、开朗、美丽、体贴。所以，当灿灿请求她帮忙约欣然老板的采访时，欣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要知道，欣然所在的公司，运营的可是全中国最火的社交网站，说有数百家媒体等着采访，毫不夸张。
    采访那天，灿灿早早到了欣然的公司。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灿灿在会议室等欣然。都说互联网公司充满活力，这话不假，灿灿发现公司的员工都很年轻，看起来跟她年龄差不多大。会议室的布置更有特色，直接将游戏中的场景搬了出来，有花园、有农场，有秋千，有帐篷。灿灿大开眼界，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也是快乐的吧。
    灿灿正在摆弄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欣然到了会议室，她笑着跟灿灿打招呼。灿灿抬起头来。有一瞬间，灿灿以为眼前这个人不是欣然。因为，面前的欣然，比两个月前她见到的欣然，至少瘦了两圈。虽然看起来更精神，可是灿灿总感觉，眼前的欣然少了些什么，灿灿想不通。但是有更重要的工作等着她，所以她先把这些放在脑后。
    灿灿先把带过来的杂志递给欣然：“欣然姐，这是我们的杂志。我目前负责人物版。比起新闻类版块，人物版虽然时效性差了些，但是可以给老板们更多的发挥空间，让他们把公司和产品讲透。另外，还有一个好处，我们的人物版，是可以上封面的噢。”
    欣然接过杂志，发起呆来。灿灿顺着欣然的视线，看到她在盯着封面，就向她解释：“这是我同事上周对陆思宇的报道。他是目前几家互联网巨头公司中最年轻的产品总监，从去年到今年连升三级，还获得了总裁特别奖。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物。跟我一样，也是上海人呢。”
    欣然笑笑，收回心思，顺带把杂志也收好，就让灿灿等着，她去叫老板。没过一会儿，她老板来了，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穿着T恤和牛仔裤，带着眼镜。一见灿灿，就很随和地跟灿灿握手，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灿灿从未做过这么轻松的采访，整个采访下来，灿灿长长舒了一口气。老板的风格，和他们网站一样，给人的感觉是轻松的，快乐的。
    快乐……刹那间，灿灿明白，此时的欣然比彼时的欣然，少了什么？是快乐。欣然很不快乐。
    灿灿利用欣然送她出门的间隙，试探地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周毅？欣然默不作声。灿灿赶紧岔开话题。电梯门关上那一刻，欣然不知道对灿灿还是对自己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
    灿灿听到，十分难过。
    接下来几天，因为要赶稿，灿灿就没去杂志社，专心在家写报道。周四的傍晚，家里来了不速之客——童雪。童雪看到是灿灿开的门，有些诧异，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直接问灿灿：“我哥怎么不在家？”灿灿心想，这话应该我问你啊，来之前不知道给程云打个电话吗？但是，按年龄论，她得管童雪叫姐姐，不能太不礼貌，只好客气地说：“还没下班。”
    换成别人，要么就给程云打电话，要么就先走了。结果，大小姐直接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灿灿看她也没有跟自己交流的意思，就走进卧室给程云打电话，把童雪来的事情告诉他。本来程云还要加班，接到电话，也摸不准童雪来要干什么，只好交代完工作，先回家。
    灿灿听到程云要回来，很开心，挂掉电话，就走进厨房准备起晚饭来。正在看电视的童雪大跌眼镜，居然跑到厨房，看灿灿做饭。她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灿灿：“你会做饭？”灿灿翻翻白眼儿，心想这不废话么？童雪来了兴致：“把我的那份也一起做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吃晚饭。”灿灿忍不住开口了：“你跟程云还真有一点像，就是都不客气。”童雪笑了：“我很少看见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做饭，有些好奇不行啊？再说我也不亏待你，我过几天出去玩，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带给你就是了。”灿灿瞟她一眼，看起来也不像很有心机的人，就是脾气臭点，爱摆大小姐的架子，就对她摇摇头，说道：“算啦，多你一份也不嫌多。你去客厅等着吧。程云一会儿就到家。你站这儿，我更施展不开。”
    童雪笑笑，刚要退出厨房，又折了回去，瞪大眼睛：“你，你在这住？”灿灿点点头，做好了被童雪指指点点的准备，结果她居然听到了：“偏心！我哥太偏心了！我也要搬过来住！”
    正在切菜的灿灿，手一滑，险些切到手指，不满地瞪瞪童雪：“你放着自己家山清水秀的大房子不住，跑这里来挤着干吗？”
    童雪来了兴致，靠在厨房门口，双手环抱：“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多局促啊，还要被大人们管着。住在这多自由啊。我一会儿就跟我哥说，我也要搬过来！”灿灿拿她没办法，索性专注地做饭。
    半小时后，灿灿的饭菜刚做好，程云就到家了。程云跟童雪打过招呼，就帮灿灿收拾厨房。童雪再次目瞪口呆。她帅气的哥哥，居然会下厨房。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童雪若有所思，这两人看起来怎么这么默契。还来不及思考，童雪就被程云招呼到餐桌旁坐下。
    童雪一边吃，一边夸灿灿手艺好。灿灿不想一个人居功，害羞地说：“是程云教的好。”程云宠溺地看看灿灿，给她夹菜。童雪再次目瞪口呆，说：“哥，你偏心，你为什么只给灿灿夹菜？我才是你亲妹妹。”程云突然意识到好像露馅了，迅速收拾好情绪，咳嗽一声，板着脸问童雪：“说吧，来这有什么事？”
    童雪被程云这么一问，就忘了刚才她要问的问题，赶紧说正事：“是这样，爷爷让我来告诉你，周六去相亲。”正在吃饭的灿灿，突然被卡住，激烈地咳嗽起来。程云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赶紧给灿灿递水。
    童雪继续说道：“是爷爷战友的孙女，一个叫什么什么什么的。”程云笑了：“到底叫什么？”童雪扒拉一口饭，说：“哎呀，我忘了她叫什么了嘛。总之跟我年纪差不多大，她父亲是一个什么部委的一把手。她好像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是什么什么大学，好像还不错。”程云彻底笑喷了：“你提供的这是什么情报啊？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然后好像意识到某人正不满地瞪着她，赶紧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跟爷爷说一下，我现在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就不去相亲了。”
    童雪急了：“不行。爷爷交代我必须完成任务。我不管，我反正把消息传达给你了。你必须去一趟，哪怕应付一下。不然爷爷不让我出去玩。”然后指指灿灿：“你帮我也劝劝我哥，让他好歹去一趟。不然我不给你带礼物。”
    本来听到程云要去相亲心里就很不爽的灿灿，听到童雪还给她下达任务，眼睛瞪得不能再大：“我？我？他去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口直心快的童雪，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哥就听你的话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灿灿和程云都有些心虚，双双低下头。
    还是程云，迅速化被动为主动，问童雪：“你要出去玩？去哪里玩？去多长时间？”
    好不容易凑合着完成任务的童雪，听到程云问她的旅行，迅速兴致勃勃：“我和周毅，下周去青海湖。你们有什么礼物需要我带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亲情优惠。”
    听到童雪和周毅一起出游，灿灿想到柴欣然，心里不是滋味，沉默下来。程云也看出灿灿情绪的变化，嘱咐童雪注意安全之类的，就岔开话题。
    临走，童雪再三叮嘱程云，无论如何周六都要去见一趟那个姑娘，好让她完成任务。程云支支吾吾地推着她出门。然后童雪想到了什么，就抓住程云胳膊：“对了，哥，我也要搬过来住。你不能偏心，我也是你妹妹，不能只让灿灿住，不让我住。”程云一听，头都大了，赶紧把她轰出门。
    童雪走后，程云赶紧给童家打了个电话，说了无数个理由，童老爷子就是雷打不动，勒令他周六必须去见王家那丫头。程云烦恼极了，他和灿灿的关系还没来得及公开，就来了这么多麻烦，唉，想着，还是赶紧把公司的D轮融资做完，再处理这些事情吧。
    这天晚上，程云讲了无数个笑话逗灿灿，灿灿还是不开心。最后，程云举着右手向灿灿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无论别人塞给我什么人，我都不会见异思迁。否则，否则就让我一辈子都逃不开你的手掌心。”灿灿白他一眼：“你想得美。”
    程云见灿灿笑了，这才舒了一口气。灿灿窝在程云怀里，若有所思地说：“怎么办，欣然姐和童雪，都是好女孩儿。我明明知道她们陷在漩涡里，却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办？我最恨周毅这种脚踩两只船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要是遇见这样的人，宁可孤独终老。”程云亲亲灿灿额头：“别愁了。一切有我。我会尽快找周毅聊聊，让他早日做个了断。”
    最终，程云还没能见到周毅，麻烦就来了。
    在童雪和周毅去青海湖游玩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两人游玩的照片，被人贴到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两人骑行的照片，有游湖的照片，有骑马的照片，有许愿的照片……都是高清大图。换作平常人，这些照片扔到网上，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可是童家和周家都身处要职，童雪和周毅的身份就很特殊。往上对两人的关系做了各种角度的解读，有人猜童、周两家要利益联姻；有人扒童雪和周毅两人的学历、工作；顺带着就扒出两个人的奢靡生活，说什么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浑身名牌；更有甚者，还将两人游玩时开的公车给曝了出来，一时又引发公权私用的大讨论；事情发展到后来，网上甚至都有人开始扒童灏的政治作为和程云的身世、背景。
    程云十分恼火，他给周毅打电话时，灿灿就在身边：“周毅，网上的照片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那么不小心？现在牵涉面越来越广，必须赶快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让灿灿感到意外的是，周毅好像比程云还生气：“照片的事情，最好去问你妹妹！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毕竟也会影响周家。我会尽快通过我父亲的渠道，处理好舆论。这点你大可放心。”还未等程云说话，那边就先挂了电话。
    灿灿也有些生气，就对程云说：“他惹出来的麻烦，干吗还这么拽啊？他要不脚踏两只船，能有这破事吗？”程云看着灿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程云带灿灿去了童家。不出所料，童家也是一片大乱。两人到的时候，童老爷子和童灏都在训斥童雪母亲。童夫人看到程云他们去了，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招呼两人。许是想支开灿灿，童夫人就说：“灿灿，童雪在楼上，也有罚她闭门思过，你上去看看她，也劝劝她，让她别闹情绪。”听闻，童灏又训斥她：“你还惯着她。她都闯下这么大的祸，你还怕她闹情绪。要我说，她就应该好好反省。”
    灿灿一听，全是人家的家务事，不能多听，赶紧上楼去找童雪了。敲门的时候，童雪还以为是家里人，又吼着：“别烦我。”灿灿吓了一跳，赶忙说：“我是灿灿。”门这才开了个小缝。
    看得出来，童雪一定被数落得不轻。眼睛都肿了，一看就哭了好长时间。灿灿安慰她，很快就过去了，上传照片的人如果被揪到，一定好好揍他一顿。童雪停顿片刻，说：“照片是我发到网上的。”
    “什么？”灿灿大跌眼镜。
    童雪一脸平静地说：“虽然我被骂了，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早就知道，周毅还跟一个叫柴什么的姑娘纠缠不清。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忍了，但是我忍不下去，我就想知道，那个什么欣然的，如果看到这些照片，还能不能跟他平静地交往下去？我倒想看看。”
    灿灿很难过，两个都是好女孩儿，两人都没有错。那么，究竟是谁错了？于是，她也恨起周毅来。不过，周毅处理事情的果断利落，倒让灿灿刮目相看，等她和程云离开童家时，网上所有关于童雪和周毅出行的照片，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只是从此之后，很长很长时间，灿灿再未在聚会中见过柴欣然。灿灿想单独约她出来，每次她都会找各种理由婉拒。再后来，打欣然的电话，语音提示已经是空号。偶然听程云提起，柴欣然和周毅已经分手。灿灿很难过，这么好的朋友，就这么失去了联系。另一方面，她又为柴欣然高兴，对她而言，这，总算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