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进入十一月，灿灿的忙碌有所缓解。杂志社终于补充了一名正式的在职记者。所以，灿灿有更多时间用来学习。虽说她没打算考研，留学的计划为了程云也已搁浅，但是灿灿从心底觉得，知识是自己最好的武装。
    偶尔，灿灿会回学校。只是，如今大部分同学都忙着实习，学校遇见同学的次数很少。即使少有的几节课，也有很多同学因为各种原因请假。临近毕业，学校关注就业率，老师们都睁只眼闭只眼。秀秀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去工作，她不打算再深造，她还有个弟弟，家里负担比较重，想赶紧工作，分担家中压力。有几次，灿灿在学校遇见秀秀，秀秀还像从前一样，亲密地拉着她说悄悄话，透露学校发生的点点滴滴。在“保研”大战中，素素落败，冉颖获胜，据说两人还曾经历一场波涛汹涌的暗战，冉颖再也不做素素的“跟屁虫”；文倩找了新的男朋友，北京人，据说要通过男朋友的关系留在北京。除此之外，秀秀还和灿灿嘀咕，谁和谁又好了，谁和谁又搬出学校一起住了，听到这些，灿灿心里的不自在稍微少了那么一丢丢。
    12月，灿灿“赶鸭子上架”，参加GMAT考试，考了690分。用培训班老师的话讲，这分数就是鸡肋。因为中国考生非常聪明，700分以上的一抓一大把。想申请知名商学院，低于700分，被录取的概率很低。灿灿并没有多失落，反正她现在也不打算留学了。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做个记者，记录世间百态，见证发生着的历史，现在杂志社记者的这份工作，她就挺满意的。反倒是程云，安慰灿灿不要难过，不留学也好，可以好好陪着他。
    圣诞节到了。灿灿迎来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雅茹因为签证的事情，来到北京。临走之前，雅茹把灿灿约出来。灿灿看到好久不见的雅茹，顿时想起过往的快乐、亲密和友情，她因为皮蛋而对雅茹生出的一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她，还是她最珍贵、最贴心的好朋友、好知己和好闺蜜。灿灿抱着雅茹，抑制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
    雅茹还像从前一样，安慰灿灿。让她坚强。不可避免，两人聊到皮蛋。听到皮蛋在程云的公司，表现得很优秀，雅茹欣慰地笑了，末了又长长叹了口气。灿灿看得出，雅茹还爱着皮蛋，皮蛋更不用说，天天还想着雅茹。灿灿问雅茹，明明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雅茹帮灿灿理理耳边的头发，轻叹一口气说，世上有千万种爱情，能在一起的固然幸运，可太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吧。
    沉默片刻，雅茹话题一转，问灿灿有没有交男朋友。灿灿不知该怎么回答。雅茹以为灿灿还在想着浩然，就劝她，浩然再好，如今已是相交线上愈走愈远的点，忘记他吧，我希望你快乐。灿灿脸有些红，支支吾吾，将她和程云的事情告诉雅茹。出乎意料，雅茹不仅没有惊讶，更没有认为灿灿离经叛道，反而很欣慰地拍拍灿灿的肩，竖竖大拇指，笑着说，行啊！程云跟你很合适，他是一个个性分明的人，喜欢就是真的喜欢，你对他的爱可以不用卑微，不用战战兢兢。灿灿有所不解。雅茹笑笑说，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快乐，我就为你高兴。
    离别十分，雅茹握着灿灿的手郑重地说，灿灿，我就要去澳洲了，再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记得，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快乐。灿灿很难过，很不舍，她紧紧地抱住雅茹，眼泪不受控制再次夺眶而出，说，雅茹，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永远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青春就此散场。无论是否情愿，我们就这样长大。
    雅茹走后，灿灿消沉了好几天。程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灿灿。灿灿依偎在程云怀里，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多么遗憾！如果是我，只要有爱，哪怕全世界反对，我也不会放弃。”程云听到灿灿这轻声却坚定的表白，无比感动，将灿灿拥得更紧。
    11月中旬，北京天气已经转冷。灿灿正在杂志社瑟瑟发抖地准备选题，突然接到她妈妈的电话，说人已经到了首都机场，一会儿去程云家里看她。灿灿有点慌，连忙说：“我在杂志社呢，要不，要不您来国贸这边找我？”董淑芳在电话里夸张地骂她：“死丫头，妈又不是要跟你谈业务，还约到国贸！妈来办事，顺便看看你和你哥。我先过去，你忙完早点回。”然后不由分说挂掉电话。灿灿有点慌。连忙给程云打电话。
    原本是不应该这么慌的。可情况是，程云现在愈发黏着灿灿，只要加班不是很晚，程云都会赖在灿灿床上入睡。所以，此刻，要说灿灿房间没有程云的衣服枕头什么的，灿灿自己都不信。
    灿灿在电话里催程云赶紧回家收拾，说她妈一会儿就到。程云看看表，淡定地对灿灿说：“不用急，从机场到咱家至少得一小时。我还有个会，开完会也该下班了，到时再走也来得及。”灿灿急了：“你得先回去收拾收拾啊。”程云有些茫然：“收拾什么？”如果程云此刻在灿灿面前，她一定会去拍拍他的脑袋。都说他聪明，可跟她在一起的程云偶尔就像小呆瓜。灿灿语速极快地说：“快去把我房间里你的东西都收起来。不然，不然我妈看到，就知道我跟你，我跟你……”程云这才明白担心什么，有些不高兴：“你跟我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你怕什么？至于吓成这样吗？”话虽如此，挂掉电话的程云，向下属交代完工作，还是乖乖回家去收拾了。
    一小时后，灿灿和董淑芳几乎前后脚到达。程云见到董淑芳，毕恭毕敬，格外殷勤。不光董淑芳不适应，连灿灿都有些看不下去。
    灿灿抱着董淑芳的胳膊撒娇，问她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突然就来北京了。董淑芳没理灿灿，笑着对程云说：“浩然公司有事，要来北京，正好我也有点事，就跟他一起过来了。”程云微不可见地皱下眉：“浩然也来了？”董淑芳点点头：“他公司还有事，直接去公司了。”这两年浩然家的公司越做越大，已经在北京和深圳都开设了分公司。程云见灿灿只顾跟董淑芳聊天，对浩然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大反应，也就不放在心上。
    三个人在外面吃过饭以后，灿灿想让董淑芳晚上跟她一起住，程云也再三邀请。董淑芳对程云笑笑，然后拍拍灿灿：“我明天早上还有事，晚上就在酒店住了。”灿灿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她妈了，有些不舍，就抱着她妈撒娇。再不溺爱，灿灿也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董淑芳更舍不得灿灿，就叫着灿灿跟她一起去酒店住。灿灿听了非常开心。某人倒是有些意外，但是又不能拆散人家母女，只能用可怜无辜的眼神瞅瞅灿灿，灿灿装作没看见，高兴地挽着她妈的胳膊离开了。某人心里恨恨的，哼，太无情了。
    第二天，灿灿收到杂志社打来的电话，让她隔天去参加一场发布会，鸿阳地产和某巨头互联网公司战略合作发布会。灿灿一听是浩然家的公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头的主编一愣，以前给灿灿布置任务，她都二话不说就服从。第一次听到她拒绝，还有些意外。主编在电话中苦口婆心：“灿灿啊，你不知道后天的发布会有多重要。这是鸿阳地产第一次在北京市场正式亮相，这意味着鸿阳地产将正式进军北方市场，对于已经趋向稳定的北方地产业来说，这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变数。另外，这两年鸿阳地产大举推进智慧社区的建设，在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不仅如此，鸿阳地产还很会运用互联网思维，将地产营销做得无比出色。这一系列的战略听说就是出自沈浩然之手，他基本就是鸿阳地产未来的掌门人。这次发布会就是他来出面。况且这次发布会主题，还是两个领域的大企业进行的跨界合作。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后天的发布会都非常有价值。你一定要去。”
    灿灿当然不能否认这次活动的价值。但是，她还是尝试着跟主编商量，能否换个更有经验的记者去采访。主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还有些严肃地跟她说，灿灿啊，要记住，好记者不能挑新闻。好记者是，任何时候，只要有新闻发生，就有义务快速冲到第一线。不给灿灿留反应时间，主编就挂掉电话。
    到了晚上，灿灿把这件事情告诉程云。程云已经接到过浩然电话，自然知晓这一切，但还是耐心地听灿灿说完。灿灿很苦恼，她不想跟浩然有过多接触，从内心抵触这次采访。程云怎么能不知道灿灿的想法，他当然也知道灿灿这么做的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他。即便如此，程云还是鼓励灿灿去参加活动。他告诉灿灿，要将工作和个人感情分开，职场生涯中，必然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有些人和事可能会让我们尴尬，但是只要是为了工作做得更好，都不要回避。程云还说，浩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企业领导人，他身上有很多过人之处，他和公司都是公众关注的焦点，所以，无论从商业价值还是新闻价值来看，都很值得采访，他建议灿灿抛开过往，平和地面对浩然。然后，程云拍了拍灿灿的肩，鼓励她放手去做。
    最终，灿灿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了这场发布会。发布会结束后，安排了媒体群访。灿灿很不喜欢群访这种形式，因为每个人都没多少机会问自己想问的问题，别人问的又不一定对自己有用。但是，这一次灿灿却无比喜欢群访这种形式。混在十几个记者中间，灿灿把头低了又低，只希望自己能淹没在人群中。然而，好像是故意的，沈浩然第一个就点《IT商业周刊》何灿灿提问。灿灿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把头低了又低。旁边的记者实在看不下去，就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抬头。灿灿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包括浩然都在盯着她看。灿灿心想，这不是故意的，就是成心的。索性干脆地站了起来，向台上微微弯下腰，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沈总，我暂时没有问题要问。”这下，几乎所有记者都要对灿灿瞥大白眼了，这不明摆着吗，既然没问题要问，干嘛还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呢？灿灿把头挺了一挺，那意思是我就这样了，你们爱咋咋着。
    浩然本想照顾灿灿。听说她现在工作表现得非常好，他也想看看她工作时的状态。可是，他发现灿灿好像误解他了。只好轻轻一笑，示意工作人员继续。
    在公关人员的引导下，群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浩然应对自如，侃侃而谈。在灿灿看来，浩然比程云更善于面对媒体和公众。程云总给人一种冰冷和不可接近的感觉，而浩然却能给人亲切和如沐春风的感觉。比较起来，浩然更讨人喜欢。从小到大，一直如此。灿灿边上的两个姑娘，甚至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人说，你有没有觉得沈浩然长得特别像周渝民；另一个则干脆说，我觉得他长得更像梁朝伟，帅呆了，可惜结婚了，唉……
    灿灿听到有些啼笑皆非。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算不务正业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不务正业的。终于，有记者再三思量之后，大着胆子问浩然：“您或者公司这些年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公关人员觉得问题略偏负面，本想不让浩然作答，准备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浩然却摆摆手，思考片刻，回答：“有一年公司资金链险些断掉，现金流只剩下不到十万块钱。就差一个星期，公司就破产了。后来，就像大家现在看到的一样，公司挺了过来。”
    现场有些沉默，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困难，浩然自己也有些游离。刚才提问的记者继续问浩然：“所以，最难的其实是资金问题，对不对？”浩然摇摇头，说：“其实，最困难的不是现实本身的残酷，而是面对这样的绝境，却不得不做一种抉择。”记者继续追问：“什么样的抉择？”浩然思考数秒，好像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这是一种泛泛的说法。人生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抉择，放在平时，我们可以从容地思考，从容地选择。可是面对绝境，我们就无法做到从容抉择。这样的抉择本身就是最大的困难。”记者竖起大拇指，赞许地点点头：“您现在这么成功，想必当时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浩然反问：“是吗？”然后笑笑，转移到下一个问题。
    网络时代，信息传播得极为高效。程云还没下班，就在网上看到了这场发布会的全程实录，还有视频片断。对于浩然的说辞，程云有些恼火。可是，细究起来，浩然其实也没说多过分的事情。他有些无奈，只能说，还是自己心里有鬼。想着浩然晚上要到家里做客，程云赶紧收拾好情绪，早早下班了。
    晚上，灿灿本来要下厨，被程云阻止，程云叫了丰盛的外卖。三个人吃完晚饭，程云就把灿灿软声软语哄回房间。灿灿今天本来情绪就不太高，没说什么，就回房间了。程云以为她生气了，跟浩然打了声招呼，就到她房间去看看情况。进屋后，见灿灿果然托着腮在发呆，没给灿灿留反应时间，就吻了上去。不一会儿，房间就响起灿灿的喘息声。灿灿推开程云，不满地撒娇：“干什么嘛，人家在构思报道。”程云又亲了一口，弹弹她脑门儿：“还以为不让你见浩然，你生气了。”灿灿白他一眼：“你那么大个儿，怎么心眼儿比我还小呢。我这正发愁报道怎么写呢，今天的活动，都没好好听，不知道该怎么向主编交差。你还来捣乱。”程云笑了：“人就在门外呢，要不我给你们安排个一对一专访？”灿灿狠狠掐了一把程云，然后斜着眼坏笑：“我要真跟他一对一专访，你可不要发飙噢。”程云咬着牙说：“你敢。”然后不由分说，热吻密密麻麻落在灿灿身上，逗得灿灿咯咯笑。程云吻得头昏脑涨中，一想门外还有个电灯泡在那坐着呢，只好不情愿地伏起身，平息片刻，走了出去。
    浩然抬起胳膊看看手表，程云这观察情况的，足足观察了有十分钟还多。他是成年人，哪里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说他也隐约听到灿灿的笑声，程云的叫声，还有灿灿说程云“讨厌”的声音。浩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自己呵护在怀的小姑娘，转眼间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他有些难过，可又无可奈何。
    程云刚坐下，浩然就开口了：“你们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儿。别说家里其他人，现在连小锦都不知道你们的事。你们还打算瞒多久？能公开，就早些公开吧，对灿灿，也好些。毕竟，毕竟她是女孩子。”程云点点头：“我对灿灿是认真的，比任何一次感情都认真。不瞒你说，我也快忍不下去了。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和祝福，我和灿灿也不能踏实地相爱。我比你更想早些公开我和灿灿的关系。元旦吧，到时宝宝百天，我姥爷和舅舅都会去上海，程家和何家都在，我们会告诉大家。”浩然一听，程云已经有了很周全的计划，就不再追问，转而聊起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