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宽阔的草坪，爽朗的笑声……是加州带给灿灿的第一印象。从前的一切烦恼和不快，似乎都变得遥远。灿灿强迫自己迅速开始新的生活。
    学校要到8月底才开学。虽然在程云的指导下，灿灿的英语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托福考得也还可以，可很少有出国经历的她，担心语言成为留学的障碍，所以提前到语言学校进行突击。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她也在有意无意逃避着什么。
    现在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周围的一切都新鲜而陌生，灿灿压力比较大，语言学校的功课也并不轻松，所以灿灿渐渐放下心里那种难以释怀的情绪。只是面对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同学，灿灿偶尔也很想家。
    两周后的一个中午，灿灿下课，从教学楼往外走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灿灿以为是一同上课的同学，就微笑着转过身。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灿灿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都合不拢了。对方也笑笑：“怎么，不认识我啦？”
    灿灿上一次见柴欣然，还是去年11月采访她老板时匆匆一见。时隔八个多月，中间又经历周毅和童雪的种种风波，灿灿差点以为再没机会见到欣然了。没想到，居然在异国他乡遇见了这个一拍即可的“邻家姐姐”。看得出，欣然非常意外，也很高兴，灿灿就更别提了，激动得把欣然抱得紧紧的。
    欣然听到灿灿收到隔壁大学商学院的offer，非常高兴，对灿灿竖起大拇指：“当年我就对周毅说，灿灿绝对很优秀，一点都不比程云差。”不其然地提到周毅，欣然有些尴尬，意识到兴奋过头，不过她是真的为灿灿骄傲。灿灿听到程云，整个人也不太好，但是意识到欣然是为她开心，赶忙笑笑，转移话题，问欣然也是来深造的吗，因为据灿灿所知，欣然已经拿过国内名牌大学的硕士学位了。
    欣然笑笑：“美国读书多贵啊，我可没那么多钱。我读的是一个月的美国游学课程，只是上午有课，下午就四处逛逛，边旅游边学英语，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吧。回去还要找工作。对了，我辞职了，你知道了吧？”
    这个消息倒是让灿灿震惊。据灿灿所知，欣然的公司可是非常有实力在美国上市的，她又想到去年采访时，欣然老板的自信与果断。难道这中间又有什么变故吗？
    欣然长叹一口气，说：“一言难尽。好啦，咱们好不容易摆脱烦恼，就别再追苦思甜啦。”灿灿点点头。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多了陪伴，灿灿和欣然都开心许多。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国内的人和事。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
    在国内的人，过得并不快乐。因为灿灿的不告而别和董淑芳的守口如瓶，程云很难过。白天还可以用繁忙的工作麻木自己，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灿灿那种蚀骨的思念就会让他不知所措。程云看着床头的相框，是他和灿灿在红螺寺山顶的合影，那时的灿灿还有些抗拒和他亲近，脸上是羞涩和呆萌的微笑，而他自己，眼中的幸福和快乐则满得要溢出来。
    程云抚摸着照片中灿灿的脸，想她现在应该在上课吧，不知道她的英语能不能适应美国的生活，还有她体质弱，到了陌生环境，千万别生病。程云躺在床上，回忆他和灿灿的点点滴滴。有好多个夜晚，两人相拥而眠，他抱着灿灿，却又不能动，身体压抑得难受，灿灿让他回屋一个人睡，他又不愿意。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宁可忍受生理上的难受，也要和灿灿躺在一起，因为那是温暖。他渴望灿灿的温暖。
    姥爷和舅舅甚至父亲都找过他，都希望他和王紫嫣在一起。程云知道，这应该不止是他们三人的建议，都说知恩图报，他也很感激王家所做的一切。可是，他心里有灿灿，已经没办法再接受其他人，而且紫嫣是个好姑娘，他也不希望辜负她。所以在一个午后，程云把紫嫣约了出来，跟她说抱歉，说他有爱着的姑娘，没办法跟她结婚。本以为小姑娘会生气，没想到小姑娘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uncle啊，我本来一直纠结，要怎么跟你讲，没办法跟你在一起。我有男朋友，我好爱好爱他。可我爷爷和爸爸都不同意。现在好啦，你这里的危机解除了，你也帮忙劝劝我爷爷，他一直很欣赏你，你劝他，他应该能听得进去。”这下轮到程云不知所措了，他怎么感觉自己中了小姑娘设的圈套。
    到了程家，程云索性豁了出去，直接说他爱灿灿，非灿灿不娶。舅舅很震惊，连连说“不可能”、“不可能”。倒是程老爷子，思量再三，竟然没反对，完全出乎程云意料。舅舅替程云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程峰跟灿灿在一起，老爷子不同意，程云这里，反而倒同意了呢？”
    老爷子叹口气：“何志国对云儿有恩。一直把云儿当亲生儿子对待。云儿理应回报何志国。虽说薇薇跟何志国是夫妻，可云儿跟何志国、跟灿灿都没血缘关系。既然云儿对灿灿有心，我们为什么还要反对他？我程家也不是忘恩负义、捧高踩低的人。”见老爷子都没反对，舅舅也就默不作声了。
    童灏那里，本身都觉得亏欠程云。王紫嫣的父亲又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小女儿以死逼他，说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所以就不再干涉小辈婚姻，任他们自由发展吧。所以童灏也就不再催程云。
    一路绿灯，并没让程云开心多少。现在全世界都同意灿灿和他在一起。可这个灿灿，却跑得无影无踪。他怎么开心得起来？好在公司各项业务进展得非常顺利，照这个发展速度，应该明年就能启动IPO（上市）了。他长叹一口气，这几年他肩负了太多责任，独独忽略了灿灿。希望公司上市后，他腾出时间和精力，全心找回灿灿，不惜一切代价找回灿灿。
    一个月后，欣然的课程结束，要回国了。灿灿很舍不得欣然，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须要走的路和必须要面对的人生，再不甘，也要分别。
    灿灿送欣然到机场。值机的时候，欣然接到一个电话，看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欣然看看灿灿。灿灿不解，就朝屏幕看去，看到“程云”俩字，灿灿脸色变了。欣然是一个聪明的人，很快收拾情绪，接起程云电话。出乎她的意料，程云居然是“挖”她去工作，原来程云的公关总监怀孕后，就辞职回家生宝宝了，可程云公司正是发展势头最猛的时候，媒体追逐正盛，正需要公关这个岗位。焦头烂额之际，程云听到消息，柴欣然从原来单位辞职了，所以第一时间就想把她给挖去。欣然的工作能力，在业界也是有口皆碑的。
    欣然并没有当即答复程云，只说人在国外，不方便细聊，等回去后见面再详聊。程云欣然应允，挂掉电话。欣然静静地看着灿灿，等着她说些什么。灿灿一看躲不过，就说：“欣然姐，在国内的时候，我跟程云闹了一些不愉快。我来这里留学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读两年书，麻烦欣然姐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吧。”灿灿是个快乐的人，可她提到程云的口气和表情，让人觉得很难过。欣然想，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灿灿都是她的好朋友，好妹妹。
    欣然走上前去，拥抱灿灿：“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还有，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是你的好朋友。再见，灿灿。”灿灿很感动，很不舍，可还是微笑地跟欣然挥挥手。
    回到国内，欣然还是接受了程云的邀请，加盟云视网络，担任公关总监。同期入职的，还有皮蛋，皮蛋也毕业了，签到程云公司，做运营专员。程云试图从皮蛋身上得到灿灿的消息，可皮蛋一脸茫然，他是通过程云才知道灿灿留学的事情。他很难过，曾经一同长大、密不可分的三人，雅茹和灿灿都出国了，没留下只言片语，都抛下他远走高飞了。程云看皮蛋那失落的样子，想他也是真的没有灿灿的消息吧。没想到，灿灿居然这么决绝。
    8月底，灿灿开学，交学费时，灿灿一阵肉疼，果真如欣然所说，在美国读书、还是读商学院真是太奢侈了。她知道，董淑芳手里并没有多少钱。之前没预料到灿灿留学，一身骨气的董淑芳，不想让何志国那堆亲戚说她当年为了钱才嫁给何志国，所以把财产和绝大部分存款都甩给何志国。可灿灿一年的学费就耗去大半的钱，母女俩难免有些压力，灿灿想去找何志国要钱，可董淑芳死活不同意，说再想办法，让她好好上学。灿灿明白母亲的骨气和良苦用心。她长大了，理应开始替母亲分担压力。
    几经周转，灿灿打听到之前实习的网站正在找驻硅谷的记者，她的学校就在湾区，又有做记者的经历，加上这个岗位只是驻站记者，不需要坐班，发稿压力不大，于是她迅速联系向超。向超他们也很吃惊灿灿居然到美国留学了，正发愁从哪里去找这么个人顶上岗位，没想到灿灿就从天而降了。双方一拍即合。只是灿灿请求，只用英文名发布新闻，而且不能把灿灿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向超听着灿灿这天马行空的要求，又一想对新闻本身并无影响，就答应了她。
    就这样，灿灿一边努力地读书，一边做着驻站记者，忙碌而充实。驻站记者工资并没有多高，但是比之前在杂志社实习已经高很多，所以灿灿渐渐有了小积蓄。当董淑芳收到灿灿打给她的第一笔钱时，当时就哭了，一方面觉得让灿灿受苦了，一方面又欣慰，灿灿长大了懂事了。
    时光荏苒。一年后的夏天，云视网络不负众望，登陆纳斯达克。灿灿得到这一消息，并不意外，程云和Michael组成的团队，都是精干型，技术、产品、运营、市场样样都做得很好，公司上市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柴欣然组织大批记者，浩浩荡荡从国内追随程云带队的一众高管，到纳斯达克敲钟。因为灿灿驻扎在美国，所以向超直接通过微信将灿灿介绍给了柴欣然。这时，柴欣然才知道硅谷大名鼎鼎的记者Candice居然是何灿灿！这个灿灿，在知道她去程云公司上班后，居然对她守口如瓶。
    欣然打电话抱怨灿灿不够意思时，程云刚好从旁边经过，用好奇的眼神看看她，欣然赶紧压低嗓门：“别说了，你必须得去纽约采访，你忍心看我去求别的记者吗？你给别人写那么多稿子，为什么到我这就不写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是不？”说到这里，欣然有意无意地瞟瞟程云，正好看到程云也在看她，赶紧转过身去，继续低声苦口婆心地劝灿灿。
    柴欣然这些举动，程云都看在眼里。他有一种直觉，电话那头的人，他一定认识！而且，他还有强烈的预感，柴欣然知道灿灿在哪里。柴欣然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汉子，这一年，公司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电话特别多，她的嗓门并不低，天天不是跟记者求选题，就是求记者不要写……可偏偏，总有那么几个电话，她正高谈阔论着，一看到程云，就赶紧压低嗓门，跑到会议室去接。听说柴欣然从上家单位辞职后，去过美国一段时间，所以，好几次，程云都抱着侥幸心理，想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灿灿。
    程云也想过，找董淑芳要灿灿的消息。可一年来，不光何志国在董淑芳那里频繁碰钉子，连程锦套了很多次都套不出灿灿的消息。有几次，程锦想念灿灿，对着董淑芳潸然泪下，可董淑芳还是咬紧了牙关。
    柴欣然费尽心思和口水，灿灿还是毅然拒绝了去纽约采访的事情。最后，无奈之下，欣然只能再次找向超推荐其他记者，带着去了美国。这一年来，欣然在程云身边工作，陆续也看出一些苗头，她经常看到程云一个人的时候对着手机发呆，偶尔几次，欣然看到，手机里全是灿灿的照片。她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那种蚀骨的思念。程云思念灿灿，非常辛苦。她通过微信告诉灿灿这些时，灿灿都会转移话题。有几次，看到程云那种孤独，欣然差点忍不住要告诉他灿灿的行踪。只是最后，想到灿灿的请求，只能忍住。真希望他们，无论发生什么，还是早日化解误会才好。
    8月1日那天，程云带着一众高管和骨干员工，浩浩荡荡地涌进纳斯达克，一起去敲钟。当天，程云在纽约的一些朋友与合作伙伴，也到场为程云庆祝。其中，就有陈丹妮。一些自媒体和微博上，甚至写出花边新闻，新闻中放大敲钟的照片，放上程云和陈丹妮在纳斯达克的合影，纷纷调侃，这个年代成功人士流行邀请前女友敲钟，“上市不约前女友，纵使英雄也枉然；上市不约前女友，长使英雄泪满襟”……柴欣然看到这些八卦新闻，简直哭笑不得，转发给程云，恭喜他登上娱乐新闻。程云看到这些新闻，简直要吐血。
    陈丹妮去现场，程云之前并不知情。她跨过程云，直接联系了Michael，Michael本着帮人挽回一段感情胜过七级浮屠的原则，就告诉了她时间地点，还帮她瞒着程云。原以为程云这两年过得苦闷，看到昔日恋人，必然会非常开心；尤其看到程云满含期待，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搜寻时，Michael更坚信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只是在距离敲钟还剩两分钟、陈丹妮出现在程云眼前时，他看到程云眼中期待的小火苗，反而渐渐暗淡下去。伸手不打笑脸人，到现场的朋友，都被程云招呼着聚在一起，和他们一起敲钟，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敲钟仪式当晚，陈丹妮和她父母，一起邀请程云吃饭。程云有意拒绝，但是陈丹妮父母毕竟是长辈，和程家、童家都有很多年的来往，无奈之下，程云答应赴约。饭桌上，程云明了，陈家这是有意修复陈家和童家、陈家和程家的关系，甚至期待他能和陈丹妮重修旧好。如今童灏平稳着陆，程云又成为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CEO，也难怪陈家又来找他。程云当然看得出，陈丹妮对他还有感情，可是经历这么多事，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心里再放不进其他人。饭局结束前，程云对着陈丹妮父母鞠了一躬，坚定地说：“伯父伯母，感谢你们的厚爱。我有女朋友，只是她最近在生我的气，我要尽快去找她道歉，让她嫁给我。”一席话说完，陈家二老脸色明显发白，人家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能再失身份，只好就此打住。可陈丹妮明显不想放弃，抓着程云的胳膊，难过地问他：“你就这样放弃我们的感情了吗？可我们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之前分手，也不是因为我，是我爸我妈……”眼看着陈丹妮越说越多，陈家二老赶忙拽着陈丹妮匆匆离去。
    半小时后，微博和论坛上又出现程云的八卦消息：“科技新贵有望与昔日恋人复合”、“云视网络CEO上市当晚拜见岳父岳母”、“八一八程云和女友陈丹妮的背景，皆为红三代”……程云看着别人转发给他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想着柴欣然看到后，又要抱怨他了。
    只是，这么多人都能看到消息，灿灿难道就看不到吗？她可是答应过自己，陪自己同甘共苦，有朝一日公司上市，她也要跟着敲钟。说得真好听，到头来她就是这么陪的？他不信基督不信佛，可早上敲钟前，他把上帝、佛祖和观音，挨个求了一遍，祈祷他们能听到他的心声，把灿灿送回他的身边。他拼命在人群中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可直到敲钟仪式结束、直到他接受完所有媒体采访，他都没能看到那个身影。她，失约了。程云越想越难受，回到酒店就一个人喝起酒来，直到醉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