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云视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就算在美国，也不是小事。这家代表行业领先水平的科技公司，引发美国业界的广泛关注。灿灿如今作为科技界的半个记者，岂能漏掉这一新闻？所以关注云视网络上市新闻的灿灿，连带着把程云的花边新闻一起收进眼底。
    呵，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花心。他跟王姑娘好了也没几天吧？这么快就回到陈丹妮身边了？也是，之前因为童家，陈丹妮奉父母之命，不得不与程云分手。现在童家没事了，两人破镜重圆也在情理之中。看着陈丹妮挽着程云在时代广场的合影，灿灿觉得两人的微笑格外刺眼。然后又怪自己，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放不下？于是，只能用更加繁重的课业转移注意力，可是，她还是很难过。
    董淑芳也看到了这些花边新闻。与灿灿不同，董淑芳并不相信这些传闻。灿灿走后这一年，程云是什么状态，她比谁都清楚。程云三天两头来看她，起初她并没给他好脸色，也说了决不会告诉他灿灿的消息，让他不必讨好她，可程云依然坚持看她，到后来真的是只为看她，陪她说说话，聊聊天，让她一个人在北京，日子不至于过得孤独。董淑芳心里明白，程云一直想着灿灿，连王家那么好的姑娘，他都拒绝了。
    董淑芳也有些不忍，虽说程云和程锦不是她生的，可这么多年，早已当成自己孩子一般，看他们不快乐，自己也难受。年初，程锦为着她和何志国，居然辞了工作，带着孩子在北京陪她。她当然反对程锦辞掉工作，何况浩然还在上海，再三劝程锦回上海，可程锦依偎在她怀里，对她撒娇：“妈最重要，反正有爸和浩然赚钱，我就来陪着妈。”董淑芳虽然嘴上数落着程锦瞎闹，心里却感动得想哭，这么多年，她的付出终是有回报的。
    其实，灿灿走后，董淑芳一个人住在北京，除了时常惦记何志国，并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董淑芳的商业头脑并不比何志国差，之前她一直建议何志国开拓北方市场，可建材领域地域门槛很高，所以迟迟没有进入北方市场。现在一个人，日子清闲起来，董淑芳反而有了大把时间去逛建材城。这一年，董淑芳不光充分考察了北京市场，连带着周边天津、河北的市场，也有过实地考察，甚至东北都去过三次。灿灿和程锦都说她，越老越卖力，都劝她悠着点。
    董淑芳并不担心自己吃不消，只是担心何志国的身体。他平时就不注意，体重超标，血压又高。现在一个人，也不知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10月底的一个清晨，董淑芳还在朦朦胧胧中，接到程锦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程锦带着哭腔，说何志国突发脑血栓，已经住进医院。董淑芳也慌了，赶紧给程云打电话，程云已经接过程锦的电话，所以两人没有多说，直接约在机场见面。等着登机时，董淑芳不放心，又给程锦打电话，询问详细情况，这次程锦直接哭了出来，说何志国的腿已经没有知觉。董淑芳很着急，想了想，拨通灿灿电话：“灿灿，你爸病了，快点回来吧。对，直接回上海。”一旁的程云听到，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恍如时光已过半个世纪那么久。
    两人中午到了医院。董淑芳冲进病房，抱着何志国就是一阵痛哭。何志国已经半年多没见董淑芳了，也很想她，只是程云、程锦和浩然都在病房，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掉眼泪，只好拍拍董淑芳的背，安抚她。
    董淑芳掀开何志国的被子，仔细检查着，一边揉他的腿，一边问他感觉怎么样。何志国动动，说已经好很多了。程云见状，就数落程锦：“小锦你也这么大人了，干吗把咱爸的病说得那么夸张？让董姨担心了一路。”程锦委屈地说：“哥，你不知道，天亮那会儿，爸给我打电话。我和浩然赶过去的时候，看爸一个人躺床上，动弹不了，我都吓傻了。刚来医院那会儿，咱爸的腿是真的没知觉。”董淑芳也开始帮程锦说话：“小锦没错，我们谨慎点还是好的。”然后转向何志国，数落他：“你也是，这么不让人省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唉。”何志国一脸委屈地对董淑芳说：“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个粗人。你们还都抛弃我躲得远远的？我老了，你们都开始嫌弃我了。”程锦连忙安慰何志国：“爸，我这不在你身边呢吗？妈和哥也都回来了，你就别乱想了，没有人抛弃你。”何志国伸长脖子四处望望：“灿灿呢？灿灿不还是抛弃我跑得老远老远的吗？”
    董淑芳白了何志国一眼：“她那么远，坐飞机都得12个小时。你就别在这挑理了。你自己不注意，还怪到别人头上。还有，是我让灿灿去的美国，也是我让她不打招呼就走的，她回来后，你不许说她。”何志国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孩子们长大了，我得从鬼门关走一遭，才能见上她一面。我哪儿还敢说她？”一听这口气，董淑芳又生气了，瞪瞪何志国，何志国赶紧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遵命，她只要回来，我决不说她，我保证。”病房里其他人，看到俩人这样吵吵闹闹，都笑了。
    鼓足勇气，程云对董淑芳说：“董姨，我去机场接灿灿吧。”董淑芳想了想，说：“她下飞机得半夜了，让她自己打个车过来吧。”看到程云一脸受挫的表情，董淑芳又有些不忍：“那你就吃过晚饭再去机场，不用太早。不然去了也是干等。”听到董淑芳这么说，程云又立马多云转晴，高兴地对董淑芳说：“谢谢董姨。”然后对何志国说：“爸，你好好休息，我回去准备准备，去接灿灿。”然后交代程锦两句，就走出病房。
    何志国看着程云来去匆匆的背影，又叹了口气：“唉，我老头子的魅力还不如灿灿大。”董淑芳塞给何志国一口饭：“你跟灿灿吃的哪门子醋？越老越活回去了。”何志国连忙绽开花一般的笑脸，讨好地对董淑芳说：“是，是，有老婆照顾我，我就满足了。”浩然看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赶忙拽程锦离开，程锦不想走，浩然就说宝宝饿了，董淑芳看看表，赶紧让程锦回家照顾宝宝。出了病房，程锦还嫌浩然拉她离开，浩然无奈地冲程锦笑笑：“看看你，一孕傻三年，你没看出来岳父岳母大人有复合的迹象吗？你还要在那当电灯泡、阻碍他们复合吗？”程锦急了：“我巴不得他们赶紧和好，怎么会阻碍他们呢？”然后才意识到浩然做得对，高兴地挽着浩然回家去了。
    灿灿乘坐的航班晚上11点才会降落，可程云8点就到机场了。他明知灿灿不会那么早出来，可他就是在出口处望眼欲穿地等着。终于，在面前经过无数人之后，他终于在出口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年多不见，灿灿已经长发飘飘，许是加州阳光灿烂，灿灿变黑了，不过也爱笑了，就连她刚出来的那一刻，还在跟旁边一个陌生姑娘谈笑风生。
    灿灿很快看到程云。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她竟然能从人群中迅速找出程云。都过去这么久，程云对她的影响还这么大。她不自觉地摇摇头。然后不其然地想到一件事，几天前，她在学校游泳，游完泳在池边休息时，跟一旁的同学聊天，同学对她的泳技大为赞赏，灿灿无奈地想起，游泳还是程云教的；同学又称赞她的英语讲得很地道，口音也不错，灿灿恨恨地想，这英语也是程云指导的；最后同学又说读过她写的新闻报道，非常不错，灿灿更加无奈，在她新闻专业的道路上，还是有程云的影子。那一刻，灿灿很无奈，在不知不觉中，程云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程云走到灿灿跟前，紧紧地抱住她。灿灿挣扎片刻，发觉有些贪恋这个怀抱。她，其实很想程云，很想很想。
    程云和灿灿到医院，已经午夜。程云本想让灿灿先回家，第二天再去医院。可灿灿不放心，坚持要来医院。到医院的时候，何志国竟然还没休息，董淑芳正在一旁陪伴着。看到两人，董淑芳指指何志国：“老何坚持要等到你们回来才肯睡觉。”然后对何志国说：“看到闺女了，这下可以睡了吧？”何志国搓搓头发：“谁说我在等他们？我失眠睡不着。”灿灿跑到跟前，将头伏在何志国被子上：“爸，我回来了。”何志国鼻子发酸，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你哥带你回家吧。好好休息。”董淑芳瞪瞪何志国：“以后不要再说是兄妹了。别人听到会怎么想？”何志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程云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
    董淑芳让灿灿和程云回家，她留下照顾何志国。可灿灿觉得过去一年，有些忽视父亲，想趁在家的几天，好好照顾父亲，坚持不肯走。最后，程云劝董淑芳带灿灿回家休息，对灿灿认真说道：“灿灿，一切有我。我来照顾爸，决不会让爸出事，相信我。”“一切有我”就是程云的杀手锏，每次灿灿听到这句话，就会缴械投降。程云也的确用事实证明，每次都能把一切处理妥当。
    想着何志国已经度过危险期，腿也恢复知觉，董淑芳略微放心，加上灿灿已经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思量再三，董淑芳带灿灿回了家，程云留守。
    因为担心何志国，第二天天刚微亮，灿灿就跑到医院。她小心翼翼推开病房的门，何志国还睡着。程云也靠在沙发上睡着，面前还摆着笔记本电脑，一看就是又熬夜工作了。灿灿静静地看着程云，一年多没见，现在的程云隐约褪去青春，多了几分忧郁、成熟和稳重。睡着的程云，眉头依然紧锁着。看来他压力的确不轻。这次回国前，灿灿也看到消息，说华尔街正在做空程云公司的股票，比起上市时，现在云视网络的股票已经跌破发行价。甚至专业人士预测，程云可能还面临着被董事会下课的困境。这两年，也难为他了，公司压力那么大，童家还出事了，何家也不安宁，他一个人，是如何扛过这些压力的？灿灿有些心疼程云。
    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注视，程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灿灿，程云的双眼顿时像星星一般洒满光泽。灿灿怕一不小心，就沉溺到那汪深情里，赶紧拉开距离。两人怕吵到何志国，就到走廊上聊天。
    程云先开口：“灿灿，这一年多你过得好吗？”灿灿点点头：“还行。你呢？公司怎么样了？华尔街那边的举动，有应对措施了吗？”程云摇摇头，笑笑，说没什么，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灿灿思量再三，问程云：“明明你的身份就是应对董事会的最佳利器。为何不用？”程云温柔地笑笑：“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上大学时，有一天，我的老师跟我们讲，在恢复高考之前，她一直在卖菜。如果有一天，她什么都没了，还让她回去卖菜，她也能怡然自得，因为她本来就是卖菜的，职业不分贵贱，安心就好。她的人生始终抱着这种平常心，这是我很尊敬她的地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没了，还让我回去编程，做好玩的产品，我也能乐得自在，同样也能养活你和我。这就够了。”然后拍拍灿灿的肩，安慰她不要担心。灿灿沉默片刻，握住程云的手，鼓励他。
    上午，医院来了个不速之客。陈丹妮带着鲜花来探望何志国。何志国一脸不知所措。灿灿和董淑芳的脸色明显不好。最后，还是程锦站出来，客气地接待陈丹妮，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丹妮姐太客气了。跟我哥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爸病了，您都来探望。害得灿灿差点误会我哥。您大概还不知道，灿灿现在爱我哥爱得要命。”灿灿瞪大眼睛，这说的什么话，刚要打断程锦，程锦继续说道：“我哥更是爱灿灿，连命都不要了。”边说边对程云眨眼。程云一脸慈爱地看着程锦。在快刀斩乱麻这事上，他还真不如程锦。陈丹妮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着程云，或者何志国夫妇站出来说程锦在开玩笑，可等了半天，所有人都一脸默然，于是心里也明白一些。可是，灿灿不是程云妹妹吗？程锦当然知道陈丹妮的心思，连忙解释：“您可能还不知道，灿灿和我哥，并不是亲兄妹。他们相爱的事，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我爸妈和我姥爷、舅舅还是都同意了。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要跟您透露一下这个消息。”这下，陈丹妮脸色有些发白，匆匆告别。灿灿有些茫然。
    陈丹妮走后，程锦指指程云和灿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们，有胆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却没胆量吓退陈丹妮。还在那儿彼此猜来猜去、怨来怨去。真服了你们！”浩然见程锦说得过分，赶忙阻止程锦。可董淑芳却开口了：“我赞同小锦的观点。”然后也指指程云和灿灿：“你们啊，就是窝里横。”何志国不满意，刚要张口，董淑芳一个眼神，就让他把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追回自己的老婆，可不能为了程云他们的事前功尽弃，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顾好，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看程云。
    一周后，何志国基本康复，灿灿也要回美国继续学业。程云极力挽留灿灿，让灿灿再给他一次机会。可灿灿还是走了。
    董淑芳见何志国好得差不多了，也要回北京。可每当董淑芳一准备回北京，何志国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要不就是胃疼，三番五次之后，董淑芳也看出何志国的伎俩。索性，董淑芳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何志国究竟想怎么样。何志国支支吾吾：“我，我不想让你走。你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董淑芳于心不忍，对何志国说：“我留下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一切都听我的。”何志国一听就这么点小的要求，他巴不得董淑芳管得他妥妥的，连忙点头。董淑芳本来想去北京退掉房子，收拾收拾再回上海，可何志国死活不同意，他把钥匙交给程云，让程云去收拾。他是怕了，怕董淑芳再一去不复返。灿灿离开后，程云又闷闷不乐，如今看到二老像小孩子一样拌嘴，也乐了。还是程锦比他聪明，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其实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他，有信心给灿灿这种天长日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