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南河

庄庄赶到的时候，浩俞正站在在超市门口，发丝上已经沾了些许的雪花。
    庄庄捏了捏他的手，冻得几乎没有温度。
    见到她来，浩俞咧开嘴甜甜的笑了笑，叫道：“庄庄老师。”
    庄庄板起脸，将他拉进超市：“不是告诉你在超市里等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将围巾解下来给浩俞围上，又将手套递给他，然后买了一瓶热牛奶给他暖手后又走出超市，去了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来，然后领着他回了小屋。
    走进屋里，一股暖气迎来，便不像外面那么冷了。庄庄将感冒药调好兑水搅拌均匀后然后递给浩俞：“把这些喝了。”
    浩俞听话地喝下。
    庄庄将杯子放好后，这才细细注意起浩俞来。他的脸被冻得发红，鼻子也有些发红，但眼眶也有些红红的，让人分辨不清他是否哭过。
    庄庄默默走去将杯子洗净，浩俞也不像之前一样活泼乱窜，她再次坐回床上，这才试探着开口：“你哭过了？”
    浩俞默默吸了吸鼻子，他把头埋的很低，过了很久很久，庄庄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今天爸爸回来了。”
    庄庄默了一会，说：“你爸爸回来看你，你应该开心。”
    浩俞摇摇头，眼泪溅在地上，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浓浓的鼻音里是止不住的难受：“我听见了爸爸正在打电话，他要送哥哥出国……时间已经定好了，哥哥好不容易对我改变了一些态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出来找庄庄老师了……”
    庄庄骤然一惊：“你是说……沈浩南会出国么……”
    浩俞抽搭着声音点点头。
    庄庄忽然听见这个消息，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半天，她才说：“那么……你哥哥知道这件事情吗？”
    浩俞点点头：“爸爸后来也给哥哥通知了这件事，我是听到他给哥哥打完了电话，才跑出来的。”
    庄庄又问：“那么，你哥哥同意了？”
    浩俞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按照哥哥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爸爸态度强硬，只说了一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挂了电话。”
    庄庄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见浩俞哭的惨兮兮的模样，安慰他说：“你哥哥脾气一向不好，没人敢强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也许他不会离开你的。”
    浩俞摇了摇头：“爸爸做决定一向不喜欢问别人的意愿，不管是谁也不能违背，自从妈妈去世，哥哥便一直很讨厌我，也讨厌爸爸，总喜欢和爸爸对着干。但爸爸毕竟是爸爸，他怎么能反抗的了……我懂哥哥，他虽然恨爸爸，但一直很希望有爸爸的关怀。因为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庄庄微微皱着眉，没有说话。
    浩俞吸了吸鼻子，又难过地低下头：“爸爸很少回家，家里能陪伴我的只有哥哥……以前哥哥在家时，他总对我冷冰冰的，嫌我麻烦，总是骂我，吼我，不准我哭，不准我笑，不准我动静太大……当初妈妈生下我就死了，是我害死了妈妈，没有我之前，哥哥是全家人的骄傲，他和妈妈感情非常好非常好，可是，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死了……”
    他眼泪越积越多，庄庄递来的卫生纸也晕染了一大片，还是不停的涌出眼泪，声音微颤：“这么多年，哥哥一直很辛苦。但是现在，他好不容易能自在一些，随心一些，爸爸却还要强迫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庄庄轻轻叹了口气，她重新取来卫生纸，一边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一边拍着他的背：“并不是你害死了妈妈，知道么。你可知道你妈妈因为有你的到来，有多高兴吗？全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你也给你的母亲带去过欢笑与幸福，纵使这段幸福很短暂，但你的妈妈终归是爱着你的，你的哥哥当得知有你的存在时，也一定是期待而支持的。你妈妈的死也并不是因为你，相信你妈妈也不愿意你以这样的想法否定自己。”
    浩俞怔了怔，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还满是泪痕：“真的吗？”
    庄庄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浩俞又低下头：“可是，哥哥一直很讨厌我。”
    庄庄拍着他的背：“你哥哥一直很爱你，你一定不会相信，只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浩俞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
    庄庄又说：“你哥哥是个性格很别扭的人，不愿直接表达对你的关心，但私底下却是个很善良的人，对待一个陌生的孩子和一只流浪猫都怀有爱心，何况是他的亲弟弟呢？”她见浩俞微微睁大了眼，又说：“只是他以前不懂事，加上一时无法适应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飞扬跋扈惯了，渐渐以这种冷漠的态度对待你来掩饰。其实他一直很关心你的，不是吗？”
    浩俞睫毛微微颤了颤，庄庄没成想到，他听了这话，竟然“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任庄庄怎么劝也没劝住。
    直到苦累了，浩俞才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擤了擤鼻子，才抽抽搭搭地说：“我一直以为哥哥很讨厌我……我没想到……哥哥原来这么关心我……”
    哭着哭着，他又停不下来：“哥哥要是出了国，该怎么办……”
    庄庄叹一口气：“有不出国的希望吗？”
    浩俞愣了楞，继而，神情有些不肯定，但还是摇了摇头。
    庄庄擦着他的泪：“既然没有希望，为什么不放宽心接受这个现实呢？”
    “可是……”
    “我知道你会舍不得，你哥哥也不愿意。但事情成了定局了，不是吗？”
    浩俞又断断续续抽噎起来。
    “你哥哥会去多久呢？”
    浩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么，要是真的舍不得哥哥，你也可以去看他。不会见不了面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浩俞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大概不会很久，你哥哥就会出国了，这段时间你多陪陪他，他没有说话的人。”
    浩俞泪珠子又滚落下来，点点头：“好。”
    庄庄笑了笑：“傻孩子，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怎么哭成这样。”
    浩俞抬起头问她：“难道庄庄老师不会想念哥哥吗？我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对我改观了些，巴不得哥哥天天都在我面前。”
    庄庄怔了怔，没成想这小破孩会这么问，她抿了抿唇，站起身来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浩俞这才记起自己连晚饭也没吃，揉揉肚子，擦了擦眼泪和鼻子这才和庄庄一起走出了家门。
    浩俞对着色泽鲜明又香味明显的米粉垂涎不已。
    他们二人各面对着一碗米粉，浩俞边吃边说：“庄庄老师，这么晚了，你也没吃晚饭吗？”
    庄庄看了眼面前的这碗米粉，她本没有吃晚饭，点了一份又觉并不很饿，勉强动了动筷，故意怪罪说：“还不是看你吃的香，还想再点份宵夜。”
    浩俞红着眼睛和鼻子，吃吃笑了几声。
    大概因为还只是个小孩子，心性很单纯简单，因为一些事哭，安慰了一会之后释怀了些，就会因为其他事笑。
    过一会儿，浩俞看了看外面纷扬的雪花，出神地问：“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干什么。”
    庄庄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外面：“不知道。也许在外面，也许闷在家里呢。”
    浩俞打起精神，他吃完一筷子米粉，猛地抽开凳子站了起来，底气中天地说：“我希望哥哥现在能开开心心的，哥哥出国发展是好事，我也不会再哭了，我是个男子汉！”
    庄庄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她点点头：“这样想就对了。”
    浩俞又猛地坐下来继续哧溜溜地吃米粉。
    昏黄的路灯下，雪飘舞的越发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