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拿阿楚的命去换?”江太太的气息弱了,只有怨,没有恨。
“叫她嫁程嘉瑞她不愿意,要找个衰人自甘堕落,我这个做父亲的养她十八年,早已经仁至义尽,也该是她为这个家牺牲一点。”
牺牲一点?一条命都赔进去,还有多少个一点点?
江太太咬紧牙,问:“你投多少保险金?”
江展鸿答:“一亿五千万,不多也不少,够你们下半生花销。”
他低头叹气,把江太太扶起来,又要与她推心置腹,“用阿楚去换我也不舍得,原本打算让安安签字,但谁知道她会突然间同人私奔,根本找不到人影。阿楚要怪就怪她阿姐,她替她阿姐去,怪不得我。”
江太太双手遮脸,靠在江展鸿肩上失声痛哭,“我的阿楚……我可怜的阿楚…………”
就将你换成珠宝、手包、豪车、礼服……永永远远陪在妈咪身边…………
双姝岛。
楚楚吃过药睡到午夜才醒。
睁开眼发觉身旁无人,当下四顾,发觉肖劲搭两只椅半坐着睡在床边。
衣服也不见换,深夜行军似的捡一块平整土地就能闭眼,唯有睡梦中紧锁的眉心透露他连日来的疲惫。
楚楚的心柔软至极,他仿佛是万能药,月下半片影已足够治愈她一身伤痛。
她翻过身想要仔仔细细观察他,谁知他敏锐至此,一点点悉索响动就令他睁眼,警惕地搜寻她身影,直到撞见黑暗中她水光透亮的眼与甜蜜诱人的笑——
他也便只剩下笑了。
“怎么样?感觉好一点没有?”肖劲站起身,端一杯温水到她嘴边,扶着她喝过半杯水,“饿不饿?想吃什么?”
楚楚嘴角含笑,深深看他。
他面微红,有些无措,“我脸上有问题?”
“你还会做饭?”
“会。”
“那我要吃盐水鸡、红烧海参、椒盐濑尿虾。”
他拧着眉毛,发愁,“我只会做简单的,我给你煮一碗面好不好?”
她靠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笑够了板起脸,“不好。”
“这个时候也不好叫老徐起来……”
她拉住他手臂,轻轻说:“我不饿,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伸手探她额头,发觉她高热已退才放下心坐到床边,“你说——”
“又不是阿sir请喝茶,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严肃?”
“可以。”嘴上讲可以,面上仍是老样子,一点不放松。
楚楚无法可想,又要玩老一套,“我累了,你扶我躺平好不好?”
但凡她开口,他几时讲过不好?当即扶住她小心翼翼向后靠,等她顺利躺好,两只手却如藤蔓一般缠上来,紧紧抱着他不许他离开,“我要你躺下来陪我——”
“阿楚……”他口中有万般无奈,全为她。
她却不听,“我手疼,坚持不了多久,你就算可怜可怜我。”
“唉……”明知她借机要挟,他仍然不忍心拒绝,只能依照吩咐办事,小心谨慎躺在她身边,而她最懂得寸进尺,无需提醒,下一秒就贴上来,头枕在他臂膀上,右腿搭在他腰上,惊得人一动也不敢动。
隔了许久,等到两个人相互适应——她从他身上汲取巨大安全感,而他学会屏气凝神保持冷静。
窗外风大,几乎要盖过楚楚的声音,“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楚楚要被他气笑,“拜托,我还没有讲清楚问题,你可不可以晚一点再回答。”
肖劲说:“无论问题是什么,我的答案都一样。阿楚,我永远不会责怪你。”
她听得怔怔入神,一方面感动,一方面又在想,原来肖劲也会讲情话,且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心中被温情灌满,她忍不住抬起身去亲吻他,吻过他被海风吹得干燥的唇,又因太过小心的情绪而浅尝辄止。她眨着眼,一双瞳仁晶亮泛光,“世上再没有人会比阿劲更爱我——”说完整个人都扑在他胸口,迫使他从侧躺换成仰睡。
他轻拍她瘦削的后背,低声应,“世上再没有人甜的过你。”
甜过他一生所有快乐事。
她躺在他身上,听他胸口心跳声,止不住感叹,“你怎么突然间开窍?满口甜言蜜语,是谁点播你?孙警官吗?”
“是我自身反省。”他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久远故事,“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后悔,知道你被绑走那一刻我就开始后悔,万一你……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阿楚讲过,也……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那你现在说,我每一个字都背下来。”
他低头亲吻她发顶,舌尖与胸腔共鸣,震得她耳膜发痒,“阿楚……”
“嗯?”
“我爱你——”
她屏住呼吸,张嘴咬住右手食指,一声不吭。
他继续说:“我想你承认,我比想象中脆弱太多,有些东西多重我都能扛,有些事情……不要讲承受,连想也不敢想。”
“阿楚,不要离开我——”
“好……”她应承他,已然带着哭腔。
“怎么哭了?”他心慌,想要翻过身看一看她的脸,但她不答应,轻轻按住他,他便无计可施。
缓一缓,楚楚说:“我一生最大幸运就是遇到你……”眼泪模糊双眼,她坚持说完,“否则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幸好有你,我爱你,永远爱你。”
“嗯——”
又听她吸一吸鼻子,提出要求,“所以我们现在开始脱衣服好不好?”语气自然而然,仿佛在讲,我们现在去楼下吃饭好不好?
☆、第55章 童年
第五十五章童年
肖劲无可奈何地笑,“手不疼了?”
“疼。”她灰心丧气,老老实实枕在他胸上,“就知道你不肯答应,但还是要多问一句才肯死心。”
“你还小……等你长大……”
“长大是多大?要等到长成eup才够?噫……你好咸湿。”
“等你到二十岁。”
“还好漫长…………”
肖劲说:“不远了。”
她好心提醒,“我怕你年久失修。”
肖劲答:“你放心,一定是宝刀未老。”
两个人一阵笑,笑过之后仍难掩落寞。
她仍在脆弱的年岁,承受过的痛苦与煎熬无法在一夜之间抹去。楚楚从他身上下来,换个姿势,侧躺着,依旧窝在他臂弯之内。
“我其实……我其实天天月月都好像要爹地爱我……”
肖劲收紧手臂,抱紧她,听她讲,“六岁起每天都去钢琴老师家中报道,每天练足三个钟头,全都为得他一句好,摸摸我的头夸我说,阿楚真是好犀利。”
“其实我笨得很,读书比其他同学都费力,你都知道的啦,天天都要去上补习班,拿时间拼天分,惨不忍睹。但不过最后能换一张体面成绩单,能换爹地一点笑我都好开心好得意。”
鼻尖微酸,她停一停,缓过这一阵才继续,“从前住在三百四十平小屋的时候还很好,不知道从几时起,爹地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再怎么努力都白费,但又不愿意死心,到现在还在为他找理由,笃信他一定是被逼无奈,一定不是……一定不是处心积虑要我死……”
“可是我心里都明白,他骗我说是财产赠予协议,其实是保单,他要拿我的命去换上亿保险金,到死都不愿意跟我多讲一句话……”这一段父女情,有时候更像是一段永无结果的恋爱,她想一个愚昧至极的老妇,苦守寒窑,生于幻梦,至死都未放弃,“至少我明白,有些人,无论你做多少努力,他都没可能分一点点爱给你。”
她讲着讲着,变成哭中带笑,自我解嘲,“我跟你讲,还有更傻的,我十六岁生日吹蜡烛许愿,祈祷上帝大发慈悲,希望爹地能够好好爱我……”
“结果哪一样成真?圣诞老人同生日愿望没差别,都是骗人的鬼话,亏我还去信,真是蠢……”
忍不住,耐不得,泣不成声。
“其实我真的很爱他……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做错了什么?我在破房间里想了好久,想不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逼得他这样对我…………”
“不关你的事。”他将她收拢在胸前,用尽全力拥抱她,“不是你的错,阿楚,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承担任何事。”
“可是我给你惹麻烦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在岛上过一辈子,你迟早要回去,爹地他们也不一定不会放过你……”她心中从来清晰明了,“怎么办……我好像在哪里都是麻烦精,最好把我丢进海里喂鲨鱼,这样大家都开心。”
“又讲傻话。”他笑着安慰她,“总会有办法解决,你相信我,嗯?”
“又是‘嗯’,你每次没话可讲的时候都用这一招。”
“那请问江小姐今次是否中招?”
楚楚在他胸前来回蹭,把眼泪擦干,瓦声瓦气地提要求,“我现在有免疫呀,你要加多一招才可以。”
“请江小姐赐教。”
“我要你亲我。”仿佛是要一颗糖、一件新衣,讲出口半点羞涩都没有,有的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肖劲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低下头含住她柔软鲜嫩的唇,似含住一颗牛奶软糖,衔起来在舌尖打转,轻轻地舔,重重地吮,吻过天荒地老,吻到呼吸渐乱。他不自觉生出雄性生物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及破坏欲,粗糙有力的手指穿过她乌黑浓密长发,迷乱中揉着她后脑将一双唇向上压,向前送——
是月光催生缠绵,是夜色撩动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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