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她低头，顺着缝隙瞥见了自己交错的手指，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浅浅地嵌到手心的肉里，留下淡淡的痕迹。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而她似乎能透过盖住脸部的红纱隐约看见摇曳的烛光。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她要成亲了——还是和一只……一只毛猴子。这可不是一般的猴子！这是那六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在随唐僧西行后毅然放弃了成佛，回到这花果山过日子——然后娶她。
  柒沉想自己的脸是不是与自己的喜服一样红艳艳的了。
  虽说猴子们成亲没有什么礼节，孙悟空却还是吩咐小猴子们做了衣裳，并且学着人类的样子在外面大摆筵席，与猴子们喝酒吃桃。柒沉觉得他肯定嫌这些礼节繁琐，但是为了她还是像模像样地办了一场。不过他们不能拜天地，也没有高堂，所以只是两个人互相鞠了好几躬——柒沉本来就紧张，这样一下头晕眼花，当时几乎脚下没站稳摔在地上。
  然后她就被送到了后山的一个小洞穴里，在这个床上坐好了——等着——等着孙悟空回来，然后她就不敢想下去了。她怎么就嫁给一直猴子呢？她浑身都怕痒，被他一身毛蹭到岂不是得缩起来？啊呀！
  她的脑子里刮着风暴，耳朵里的鼓点敲得更响了，就连外面迫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孙悟空一进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幅场景。柒沉一身红艳的喜服在烛火的映衬下柔和了些却仍然分外显眼，而她人挺得笔直，僵硬得仿佛雕塑，却在微微颤抖。他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看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柒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无数种可能性构思了个遍，却都不敢细想，完全没有意识到孙悟空的接近。等她感到有一只手隔着头纱摸上了她的脸后便立刻吓得魂不附体，一声尖叫哑在嗓子里，身体颤抖的更厉害。
  红盖头被随意地掀了下来，在一片红色的装饰中是孙悟空贴的极近的脸。柒沉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脸涨得通红，眼睛只敢低头看手。
  孙悟空才不管这些，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看手作甚？看我。”
  柒沉把眼睛瞥向一边，仍是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她思索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回来，卯足了勇气看向他。
  “看了又怎样？”她的声音已然因为情绪激动带了颤音，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捏住了下巴，紧接着是唇齿相触，呼吸里充斥着果酒的香气。舌尖扫过贝齿的感觉让柒沉脸上温度骤然上升，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像是光是这酒香就让她喝醉了一般。她的手不禁握紧了两侧的被褥。
  吻还在加深，而柒沉觉得自己头晕的要命。
  就......这样沦陷吧。
☆、番外二
  冉玉仍然可以清晰地记得紫霞说自己要离开天界，去凡间游历的那一天。他瞬间感到有些无助和迷茫。
  “可是，你走了，我怎么——”谁来给他想办法，让他和灵清偶遇啊！即使是作为天将，拥有者远高出普通众仙的法力，碰到这种问题他只能挠头。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紫霞扯出一抹微笑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你等两三个月，我肯定就回来了。”
  “那么久！”他瞪眼，“那我岂不是——”
  “别犯傻！照我之前说的做！我不是帮你列了个单子吗？”紫霞看着冉玉束手无策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感情方面这么不开窍，我真是不懂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灵清的......”
  “天蓬告诉我的啊！”他略带得意地说，忽然发觉对面的紫霞脸色发黑。她像是憋了一会儿气，又放松了下来。
  “天蓬那家伙......”她念叨着，“算了，既然你现在是真心喜欢灵清，就好好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事情。她最喜欢吃百花仙子做的枣糕，配上桃花仙子酿的花蜜。还有杏花酒，不过是酒仙酿的杏花酒......这些平常都不太容易吃到的，若是你能给她带上一份，她肯定特别高兴。我想想——其他的之前都告诉过你了。你可以多去找她，她喜欢在百花园逛游，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了。”
  冉玉还想多说些什么，但是紫霞语速极快，丝毫没有给他插嘴的空隙。但是他隐约感觉对方的脸色不是很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样，灰蒙蒙的一片。他吸了吸鼻子，最终没有说话。
  “你还是回去吧，前面就是南天门了，不用送我了。”紫霞忽然顿住了脚步，眼神带笑，却莫名飘来一股冷意，“要是被士兵误会，以为你要私自下凡，就不太好了。”
  这是个拙劣的借口，南天门的士兵都认得他冉玉，也知道他的为人秉性，怎么会误会？但是当时的冉玉也没有再多想，只是祝福了几句，愿她旅途一帆风顺，目送着她走远，便转身回去了。
  现在的冉玉总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儿傻。他也知道自己有些依赖紫霞，但是更偏向于对亲人的依赖——紫霞向来十分靠谱，帮他出谋划策，一旦没了她，总觉得边上少了什么，脑子也一下子不灵光起来。也许紫霞对自己是一个母亲一样的存在？呸呸呸，这个想法太诡异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冉玉成长了一些去看过去的回忆时，总是会叹气。
  他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早早发现紫霞可能喜欢自己的端倪。他为什么没意识到天蓬的那句话压根儿就是个玩笑——只不过他当了真，后来竟真的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根本不该喜欢的人，惹出了这些祸事......
  他还记得有一天他带着枣糕和花蜜去找灵清时她几近崩溃的样子。而当时他还以为是紫霞和他开玩笑，告诉了他错误的消息，对她埋怨不止，想着要等她回来责备她一番。
  然而她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人再听说过她的下落。只是灵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常常见他就绕道走。
  冉玉急了，害怕灵清以为是他害了紫霞——毕竟自己是最后在天庭见过她的人。他很郑重地找酒仙要了一壶杏花酒，找到了灵清，询问她紫霞的下落，希望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突然凶狠起来。
  冉玉急了：“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看见她的人，但是我没有害她啊！”
  灵清的手握紧又放开：“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她是被我推入破魂阵的。”
  冉玉仿佛觉得千百道天雷在头上炸起，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好像有成群的蜜蜂飞过，蛰得他脸都要膨胀起来。他的喉咙仿佛也肿了，话全都卡在里面说不出来。
  “......什么？”手里的酒不受控制地滑落，碎在地上，一室的杏花香。
  “她已经魂飞魄散了。”灵清的样子仿佛死人。
  “可是——你们——”
  “是她背叛我再先！”灵清忽然吼了起来，“是她！她明明知道我已经喜欢了你几千年......为什么又要——我——”
  她自己跑开了，留下冉玉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模模糊糊间想明白了些什么，但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被灵清的话炸的支离破碎，任他怎么呢伸手去抓也抓不住。
  紫霞......不在了？
  灵清......喜欢自己很久？
  紫霞......背叛灵清？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他逐渐明白了过来。自己惹出了大乱子。紫霞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了。
  铺天盖地的内疚，根本不是泪水能表达的。
  他在后悔中过了这么多年，从当初那个有些幼稚多话的冉玉变成了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冷清样子。天知道他有多高兴看见紫霞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了一缕魂魄，也完全不记得那段往事——他只希望可以尽一切补救。
  他努力压下了紫霞还活着的消息，又在发现灵清意识到紫霞活着之后立刻把她带走。
  紫霞的性子已经变了——原来她是个内向而有些冷淡的人，处事不惊，现在却有些咋呼，常常犯傻，到时像他当年的样子。他偶然听菩萨说，这是因为她只剩下三魂只剩下一魂，原来的性格去了大半，余下的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具体经受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一一偿还。
  当他听说灵清下界去找紫霞，恐惧忽然铺天盖地而来。难道这次又要......？他不敢去想。等他赶到时紫霞看起来安然无恙，他刚松了口气，才从她那里听说灵清已经来找过她的事情。她本来想害她，却自己掉进了阵法里。
  冉玉当即就想两巴掌呼上自己的脸。他还是没用——总是躲不过这样的结局。如果单凭他自己的力量，紫霞估计又要死一次——而现在灵清死了——
  是她自作孽吗？可能吧，但是自作孽的源头不仅仅是她自己。
  至于紫霞......他应该为她庆幸有这么一只猴子陪着她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了，只能故弄玄虚地说了一番话，告诉她自己的心结已经解开，让她不要再为此事多做烦恼。
  但是实际上是怎样？他也不知道。
  
☆、番外三
  这天，孙悟空正在教小猴子们使用兵器。柒沉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是因为招式有趣，而是因为有的猴子耍起武器来实在是太搞笑——尤其是有几只刚刚有自理能力的小猴子——手里的木剑、木刀直往自己脸上砍，还自己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