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始

无战之城──河末城(下)(杰尔
    世界上有东南西北四大陆，烈日城是位於北大陆偏东侧，要找蓉儿的父亲白风，要坐船约二至三周的时间才会到西大陆。所以我们要先前往北大陆西南方的沿岸城市，才能搭船到西大陆。
    离逃出烈日城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我们为了缩短路程而走在森林里。而艾洛贝希因为先前受到的打击太大，因此一觉不振，一心只想着替蓉儿报仇，除了没日没夜的练剑之外，就是独自一人沉溺在谁也无法介入的回忆中。
    这个情况下的艾洛贝希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所以只能由我和奥赛勒轮流去捕猎丶采集，来煮食物给他吃。
    现在我正在煮着一头刚捉到的羔羊。它身上裹了一些奥赛勒采到的香料，架到柴火上烤，已烤得表皮金黄香脆，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奥赛勒在一旁猛吸着弥漫在空中的香气，我自己也快流口水了，只有艾洛贝希对这阵香味毫无反应。他只专注的在练剑，眼神充满杀气，彷佛面前正站着他的仇人，纳欧兹。
    我翻转了下架上的羊。这色泽，差不多了！
    「来吃吧！羊烤好了！」我唤着。但是他仍继续满是杀气的练习，对我的叫唤充耳不闻。
    「哥！你的厨艺不愧是全烈日最好的，太好吃了，只要每次吃到你煮的东西时，就觉得当你弟真好啊！」奥赛勒那小子早就撕下一大块，满脸陶醉的啃着，这家伙就只有在吃东西时最主动了。
    「你这句话没必要每一餐都讲！而且照你的说法，就是说平时你都认为当我弟弟是很不好的吗？」我翻了个白眼，握紧拳头让手指关节格格作响。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识相的赶紧又埋头啃着肉。
    「算了，这次先放你一马，去叫艾洛贝希来吃吧！」不变的只有这小子，都还是一样一脸的不正经。
    他走向艾洛贝希，但是站了好一段时间他都没发现身後有人，只顾着把手中的剑狠狠劈向前方的空气。我们无从干扰，只能站在後方看着他，等他稍微静下来後再叫他来吃。
    眼看他越打越激动，最後发出了一声怒吼，剑刺入地，瞬间向前爆去一条长长的裂痕，直碰到一棵大树才停下。裂痕停止延伸後，宁静了一秒，而後整棵树轰然爆开，变为一堆木屑和木片。
    喷溅出的碎屑飞得很远，其中一片不巧刺到了奥赛勒身上。
    「呜啊啊！你在干嘛呀！没注意到有人吗？你未免也练得太专注了吧！痛死我了！」奥赛勒边将碎片拔出边叫着。
    「对不起，我没发现你们在这里。有事吗？」艾洛贝希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我们。
    「快来吃点东西！我把羔羊烤好了。」我走回火堆旁，拿起一只羊腿递给他，他在我对面坐下吃了起来。
    我也切下一块羊肉，品尝自己的手艺，在食材匮乏的情况下，烤羊和在城堡里做的其馀菜肴比起来丝毫美味不减，让我还算满意。
    吃归吃，我们还是要讨论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已快走到这座森林的尽头，接着就是九死一生的狼星高原，所以要想想是否得绕道，还是要继续前行。
    「我们之後要怎麽走比较好？我们有两个方向可选择，选择一：横越狼星高原。选择二：绕道走会经过很多城的路。不过我个人是建议绕道走，这样才不至於冒着赔上性命的危险。」我说。
    「当然是绕道比较好，虽然走狼星高原会很刺激，但是我认为还是保命重要。而且咱们也不赶时间，你说是不是，艾洛贝希？」奥赛勒首先说出看法。
    「我想走狼星高原！」艾洛贝希的回答令我们无比震惊。
    「你说狼星高原？我们真的不赶时间，没必要冒这麽大的危险！」奥赛勒惊叫。
    「难道……你要藉着高原的险要环境磨练自己？」我恍然大悟。
    「嗯，没错，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不可以！」我和奥赛勒异口同声的回绝，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虽然狼星高原不能说是北大陆最可怕的地方，但是也是十人进去仅有能二人幸存的夺命之地。
    世界上主要的四大族：天族丶魔族丶兽人还有吸血鬼族，其中的魔族和天族是两千年前分别饮下恶魔和天使血液的人类。相传当时因为一场大战──诺托瓦之役，所有人类分成的两大阵营僵持不下，苍生处於水深火热中。於是当时曾存在的天使和恶魔便各选择一个阵营来帮忙，让人类喝下自己的血增强力量，自此世界上已不再有「人族」的存在。
    喝下天使血丶恶魔血的人类子嗣就是现在世上为数最多的天族与魔族。烈日除了我们兄弟两之外其馀的人就都是天族。而次多的兽人则没有人知道起源和确切的出现时间，只知道我们天生有着动物的一些特徵，如尾丶耳丶鳞等等。吸血鬼族则是自远古时代就一直存在的种族，数量极少，却很强大丶寿命最长可达上千年之久，只是他们通常因为厌倦了过长的岁月而自尽，要不然就是死於战场，因此真正活到千年以上的吸血鬼是少之又少。
    这个狼星高原，听说就是恶魔还存在时的所在之地，所以里面的妖怪才会特别强大。现在鲜少有人会想踏入，除非真的是强者中的强者才会想去闯闯。
    「除了我个人想增强实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绕路走慢太多了，这至少要多上一倍的时间。」他说。
    「艾洛贝希，你怎麽这麽赶啊？你好像很急着要到秋夜城耶！」奥赛勒问。这家伙几日来似乎只是乖乖跟着我们走，对於秋夜城及蓉儿的父亲没有什麽想法，大概是想着：艾洛贝希去哪我跟就对了。虽然我也是因为艾洛贝希的缘故而朝秋夜城前进，但是不会像这头猪一样，没头没脑的只知道一路跟在我们俩屁股後面，不知到底有没有关心我们到西大陆去的意义。
    「蓉儿他们父女俩常常通信，如果突然间收不到女儿回信，她父亲一定会很着急。」他的面色忽转忧伤，放下了手中的食物，道：「音讯全无丶生死未卜，我们总得让蓉儿的父亲尽早知道女儿身亡的消息！」
    他痛苦的闭上眼，像是这麽做就可以隔绝闪过眼前的不堪回忆。看他落得现在这样狼狈，我也跟着难受起来。
    原来他是这麽想的，这麽说也是没错，但是为了赶路搭上自己的命，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但是我们很可能为赶路而受重伤甚至丢了性命，不值得！」
    他低头注视着劈啪作响的火堆，应该正思考着要如何做决定。
    「我们大不了就少休息点丶尽全力赶路，即使是绕道还是可以很快就到西南沿岸的。」
    见我们都拒绝走过狼星高原，艾洛贝希只好点点头：「那就依你们吧！」
    「别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就算不去狼星高原，你自己练也是能变强的。」奥赛勒大力拍了一下艾洛贝希的肩。
    「废话不要那麽多，奥赛勒！快吃你的东西！不许剩下！吃完了就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
    「好啦，哥！」他低声咕哝：「你就是见不得自己煮的食物剩下半点吗？又不是什麽珍馐，吃不完丢掉就好了嘛！」
    「你说什……」他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我又要再次感叹怎麽会有这种弟弟了。
    「吃完了！我要去湖边洗澡罗~~」
    说完，他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欠揍吗？小心我们下次放在架上烤的变成是你！」我对他离去的方向吼着，一转头看到艾洛贝希已经擦着手准备起身，就问：「啊！你吃完啦！今天要早点休息吗？」
    「可能要再练习一会儿，你们先睡，不必管我。」
    「嗯，好吧！但是别太晚睡。」
    这三天都是这样，我和奥赛勒先睡，艾洛贝希则继续练剑，或是坐在地上边看星空边想事情，想得入神。
    他有时候独自一人想事情的样子会让我很忧虑，昨晚我去睡前才看到他表情痛苦的抱着头，好像头痛欲裂的模样，但我知道上前去关心他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只能自己暗自为他担心。
    次日我们一睡醒，发现艾洛贝希神色疲惫的坐在一旁，眼神空洞的望着早已熄灭的火堆，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麽。
    「咳丶咳！你一整晚没睡啊？」我在他背後说到。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这才回过神，说：「梦到了蓉儿丶就醒了。」
    「嗯！」我猜他现在应该不会想提到蓉儿的事，所以就立即转开了话题：「离森林边界只剩不到两天的路程，我们走吧！快一点说不定只要一天就可以出森林。」
    「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奥赛勒沉默了半晌，道。
    待东西收拾好以後我们就上路了，一路上都没有人开口说话，感觉气氛很沉闷。所以奥赛勒首先开口讲了几个有趣的故事，希望我们能笑。
    我们两个都没有笑，我知道他努力想改善气氛的苦心，但我实在笑不出来。不是他的故事不好笑，只是受到艾洛贝希的影响，因为太担心他，所以没心情认真听故事。
    「唉哟！都不捧场，我所有的故事都说完了，你们连笑也不笑一下，真是白讲了。」他嘟着嘴，失望的样子就像是闹别的小孩一样，看得我竟忍不住笑了。
    奥赛勒一脸奇怪的看着我，「哥！我刚刚讲一大堆故事逗你笑你都没反应，现在你是在笑什麽啊？」
    「没丶没事──哈哈哈哈！」我强忍着想收起笑意，但是竟越笑越忍不住。
    这应该没那麽好笑啊？为什麽我却一直笑不停？
    「你好奇怪喔！你是把刚刚听故事的笑意一次忍到最後吗？」他问。
    「不是！」我不爽道。
    「明明就是！不然你干麻笑不停呀？」他笑着把脸凑过来，一副抓到我的把柄，能藉此戏弄我的样子。
    「闭嘴！我笑干你屁事！你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怕被我揍？不对！应该先不要伤你，等哪时盘缠不够了，立刻把你绑给人口贩子，健全的可以拿好一点的价码。」我不再笑了，反而有点恼羞成怒。
    「那你还是打我好了。我才不要被人上着手铐，给色阿姨们盯着看，光想就好恐怖！」他头低低的说着。
    我没有再回应什麽，静下心来一想，我突然有些内疚。他说故事是为了逗我们笑，我却还臭骂他，这好像也太没良心了点。又看到他那麽失落的表情，我更觉得有点过份了。
    「好啦！你不要摆出这种表情，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我真受不了他，但是心一软，道歉的话还是憋不住。
    可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忽然一变，得意的笑着说：「哈！我就猜你过一阵子之後会道歉，猜得真准！你知道了我的苦心，所以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啊？没关系我原谅……哇！好痛！不要打我啊！」
    「你真的皮在痒啊！」我揉了揉拳头，心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如今才有这种弟弟。
    「对不起丶对不起，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停手吧！」他哀叫着。我几拳还是继续落在他身上。
    「你们要吵到什麽时候？」艾洛贝希忽然开口，冰冷的语气中微带怒意，我赶紧停手。
    「赶路就赶路，安静点不行吗？」他说完这一句，就径自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他这几天真的变了，对我们冷淡得非常多，也更受不了我们的吵闹，不对！是「奥赛勒」的吵闹。但是我相信，英明的女神会让他很快恢复的，他这麽好的人，肯定比我更该受到眷顾。
    算了，这一路上就先忍一忍，艾洛贝希的心情和赶路比较重要。
    「他真的生气了吗？」奥塞勒一脸无辜样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们不高兴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笑，能变回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笑，仅此而已。」
    「我知道，但是你安静点就好。失去了蓉儿，他说什麽也很难开心起来的。」我道。
    没有了蓉儿，艾洛贝希现在失去了笑容丶失去了温和的性情丶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说难听一点，只能用颓废来形容。
    蓉儿离开了，我和奥赛勒又何尝不伤心？但是我知道不能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因为我得照顾奥赛勒丶照顾艾洛贝希。蓉儿忍痛医治艾洛贝希的时候，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那时拜托我好好照顾他。
    我答应她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必须抛下自己的悲伤，专心一意的照顾他们，如果连我也像艾洛贝希一般失魂，他们两个绝对照顾不好自己，那叫蓉儿在天之灵怎能安心？
    而奥赛勒一定也很不好受，但是他每天嘻皮笑脸的就是为了让艾洛贝希能开心点，只是都没有用，这几天艾洛贝希都没笑过。
    ◎
    就这样，又过了沉闷的一天後，我们走出森林了。眼前的树木渐稀，隐约可见远方的天空下，有一个庞大的灰影，想必就是城墙了。
    奥赛勒愉快的说：「哈哈！终於走出森林了！接下来要到的那座城好像叫什麽末的。」
    「是河末！」我提醒道。
    「对对对，河末城，虽然是个小城，可是听说挺漂亮的！」他兴奋的说。
    我转向艾洛贝希，说：「到了城里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买几匹马，方便我们赶路。」
    「当然，总之我们要想尽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到西大陆。」
    「那我们快走吧！好想赶快看看河末城喔！」奥赛勒像个外出郊游的孩子般，迫不及待的说道。
    我们跟着奥赛勒雀跃的步伐朝河末前进，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站在河末城门下了。许多人来来去去，跟烈日这种军事城比起来真是热闹太多了。
    再走下去，除了这座城之外还要行经六丶七个城，方可搭船至西大陆。
    这个世界在两千年的诺托瓦之役时，「国」这个体系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一百个「城」。平均每个大陆都有二十多城，各城之间纷乱不休，而河末城是难得没有沾染上血腥的地方。
    今天一睹此地的风貌，果然和那些经过战争残害的城不一样，清幽得仿若世外桃源。
    这是个山城，鸟语花香，古朴的建物与山水融为一体，不带丝毫的作做。道路旁是繁茂的花丛，清雅的满天星就跟河末成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
    房屋都有些年代了，楼层全都不超过三楼，基本上皆以灰色丶米色为主调。而这里最为知名的就是位於城市中心的教堂。不过我们没有时间到那里去看，所以传说中的它有多清丽，我们也无法应证。
    我看了看艾洛贝希，他果然仍一脸冷淡，完全不受美景的影响。我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无奈的气，不只是无奈，还有些许不忍。
    他双眼失神，自言自语着：「蓉儿他曾说过结了婚後，要一起来这里，可是现在──来了，却是我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说，但我还是心痛的安慰道：「蓉儿丶她会看到的。」
    他一脸怀疑的看向我，不语。
    「我是说，蓉儿她其实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心里，不是吗？」
    他意会的微微一笑，我也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等等，他在笑？
    太好了丶太好了他终於有笑容了，想不到我的一句安慰可以让他笑。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微笑，不过至少使我放心多了。
    「你在想什麽事？怎麽一副很开心的感觉？」艾洛贝希奇怪的问。
    「没什麽，走吧！先进城买马。」语毕，我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心情快步进城。
    只是我听见後面那个该死的家伙窃窃私语到：「就说哥最近很奇怪，前天也是这样自己在那边傻笑，又说没什麽，他是出了什麽问题啊？」
    「我不知道。」这是艾洛贝希的声音，感觉不再像前几天那麽淡漠。
    可恶，那小子又皮在痒了。於是我突然停下脚步，後面的两人差点撞上来。
    「哥，干麻突然停下来？」
    「你说呢？你刚刚说了什麽？」没有回头，我背对着他道。
    他战战兢兢的说：「那个……只是问他一些事情……」
    这时我才慢慢转过身，瞪着他，艾洛贝希则摆出看戏的姿态。
    他低下头，咽了咽口水，「好啦……是我多嘴。」
    我抬起手，做出了准备揍人的手势，奥赛勒反射性的闭紧眼，等着接受我这一击。不过他迟迟没感受到任何疼痛，慢慢睁开眼，才发现我根本没打算教训他，所以放心的吐了口气。
    「没时间跟你打打闹闹的，快去找卖坐骑的地方。」我丢下一句话，便招呼他们继续前行。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