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王国

第2章


  刘庆找到管筇,深深一揖,道:“先生一言,救我全家,请受学生一拜!”管筇慌忙搀起,笑道:“此乃圣上天恩,王府福祉,老朽岂敢贪功!”
  刘庆又是一揖,道:“学生还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小主公不必客气,请讲。”
  “学生年岁尚幼,暂不宜之国。六安那边,该如何治理,先生可有何高见?”
  管筇捻须一笑,道:“小主公恐怕有所不知,自先帝孝景时始,朝廷便对诸侯国的政权、军权加以限制,国中一些重要的职位都是由朝廷派员担任。王国的丞相自当今圣上起改称‘相’。各国的相都是由圣上钦点。新封的诸侯王在尚未成年不能之国之前,通常都是由国相代为署理国政。估计派往六安之相现在应该已在赴任途中了。因此,您眼下无需操心国政,且安心读书便了。按大汉律,诸侯王满十八岁便可之国就任。届时,有你操心劳神的日子哩!”
  “十八岁?那我还得等上十年呢!”
  “怎么,这就急了?”管筇笑道:“诸侯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哟!”
 
                  

  六安,古称六(音lu),上古时曾被禹置为皋陶后裔之封地。故六安城又有“皋城”之称。“六”在春秋战国时属楚,一度曾被吴所占,故有吴头楚尾之说。楚汉战争时,楚王项羽曾封英布为九江王,建都于六;后英布叛楚归汉,汉高祖刘邦又封其为淮南王,仍都六。英布再次反叛被杀后,刘邦又封自己之少子刘长为淮南王,先仍都六,后迁都至寿春。刘长谋反败露,死于押送途中后,孝文帝念其同为高祖骨血,法外加恩,将原淮南国一分为三,分封与刘长之三子:刘安为淮南王,刘赐为庐江王,刘勃为衡山王。孝景四年,景帝又将刘赐改封为衡山王。此时之衡山,即“六”之地也。
  “六”之地位于江淮之间,东接庐州,西通中原,南倚大别群山,北连徐、扬二州,区域广阔,地形复杂,既有山区,又有畈区湾区,且有淮、淠两大水系交错环绕,形成南山北水之态势。在军事上可进可退,可屯兵休息,亦可倚山顺水四面出击,可谓兵家必争之地也。当年的英布、刘长和如今的刘安驻此地而生异想,恐与此难得之地利有着必然之因果联系。
  淮南王刘安与衡山王刘赐原曾兄弟反目,多年来互不往来走动。然而刘安一直胸怀异志,蓄谋反叛。元朔五年秋,衡山王拟赴京觐见,途经淮南国时,刘安一反常态,对刘赐亲爱有加,说了许多肺腑之言,使得刘赐大为感动。二人终于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当刘安提出发兵反叛之图谋时,二人心有灵犀,一拍即合,很快达成共识,并商量部署了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谋反计划。
  然而未待刘安兄弟动手,远在京都的武帝早已洞察秋毫,成竹在胸,稍作部署,便势如破竹、举重若轻地粉碎了这两个叔叔的反叛阴谋。刘安、刘赐见大势已去,心知自己罪在不敕,断无生望,便在府中自尽身亡了。
  尽管取得了反叛乱的重大胜利,可武帝并不轻松开心。淮南衡山之地,自英布始,已有三任、四位诸侯王阴谋反叛,其中有三位还是血脉相连的皇室宗亲。这不能不令他痛心疾首。
  前几天,太史令司马迁将他新撰的《史记》的几个篇章让他审读。这位老夫子在《列传?;淮南衡山》的结尾处中写道:“《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叛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剽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对于司马迁这位老夫子关于“六”地“俗薄”,自古易乱的见解,武帝颇不以为然。他倒是觉得自古以来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叛乱者,主要是这些人拥有了叛乱的条件——广阔的疆土和强大的军队。以往的帝王们总是把平安的希望寄托在这些诸侯王的忠君意识上,从而忽视了人的原始欲望的诱惑力量。每个人,尤其是男人,都是有着强烈的权力欲和统治欲的。只要有条件,每个人都会蠢蠢欲动,意欲称霸天下,黄袍加身。因此,要想真正实现长治久安,就必须消除那些意欲作乱者赖以作乱的条件。尽管目前还不能完全废除分封的祖制,但至少必须有效地加以限制。前不久,朝中有人向他提出了一项十分有意义的建议,那就是颁布“推恩令”。所谓“推恩”,即在中央政府分封诸侯的基础上,提倡在诸侯国内再次对王室子弟进行分封。这样,既体现了“皇恩浩荡”,又会有效地削弱、分解诸侯王的力量,使少数诸侯王在图谋不轨时受到制约和限制,至少使他们力量一时难以集中,形不成气候。此外,他还在景帝削藩固本政策的基础上,增立了十多条具体制度,对诸侯王加以限制。如:诸侯王不得窃用天子仪制;诸侯王置吏需依汉制,不得逾权;诸侯王无天子虎符不得擅自发兵;诸侯王不得在其国内私自煮盐冶铸;诸侯王不得擅爵人、赦死罪;诸侯王不得收纳亡人,藏匿亡命;诸侯王当定期入朝陛见贡献;诸侯王不得私交外戚,不得与诸王私晤;诸侯王不得私自出境;诸侯王不得对朝中大臣私行赏赐等等等等。不仅如此,他还制定了“左官”、“阿党”、“附益”三法,有效地孤立、限制诸侯王,将诸侯王的行为置于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官吏甚至包括民众的层层监督之下。他还进一步缩小了诸侯王的封地,在各诸侯国之间建立一些直属中央政府管辖的郡县。这样一来,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那些诸侯国周边的郡县就会报告中央政府,而各诸侯国之间由于有郡县的阻隔,也难以串通和缔结联盟。在这样的情况下,谋反的成功率几乎为零。试想,谁还肯去干要担极大风险却完全没有成功希望的蠢事呢!
  其实胶东王刘寄蠢蠢欲动、参与谋反的事他早有所察,只是一来刘寄只是参与者,不是主谋;二来只是作了准备,并未实施;三来这位十二弟与他多年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四来当事者已死,且并未造成恶果。何况淮南衡山一案如无限攀扯株连,不仅会影响天下政局的稳定,而且于皇室脸上也无光彩。鉴于以上四点,武帝决定对胶东王网开一面,装聋作哑,非但未加追究,反而予以抚恤加恩。但愿刘贤、刘庆兄弟能理解他的这番良苦用心,能知恩图报。好在胶东一带并无乱迹。六安国新置,比原先的衡山国又小了一圈,西北有九江郡,东南有庐江郡环抱,且国中文有傅、相,武有有中尉。何况刘庆乃八岁小儿,十年八年内尚难亲政。如此看来,这块古之乱地,应该不至再生事端了。
  武帝从未见过刘庆,但倒是听说这位小侄天资聪颖,灵慧多才,三岁能诵《诗》,五岁能解《书》,七岁能替乃父起草奏对,深受刘寄厚爱,将来其文才应不在淮南王之下。但愿他不会像淮南王那样做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傻事来。
 
                  

  元鼎六年(前111年),三月。
  在徐州通往寿州的官道上,五六个身穿盔甲的武士护卫着一辆四轮双辕车缓缓前行。车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老者虽身着布衣草履,却神态飘逸,自有一种仙风道骨;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隆额高准,眉宇间藏有一股英武之气。这一少一老不是别人,便是六安王刘庆和他的师傅管筇先生。
  “先生,咱们出来有五日了吧?”
  “嗯,算上今日,是五日了。”
  “唉,屁股都坐疼了!当初我说骑马,您偏要坐车。这车走得像蜗牛似的。要是骑马,恐怕早到了。”
  管筇淡淡一笑,道:“那哪行,不合礼数的。您是王爷,得像个王爷的样才行。”
  “这条官道好像还是前朝秦始皇时修的。他要是不修这条道,走不了车,还不都得骑马?”
  管筇翻了一下眼皮,道:“那也不行,您得坐乘舆。”
  “天哪,那就更慢了!”
  “这是规矩。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您说,六安国到底有多大?”
  管筇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有五个县,怕也有百万人口吧。”
  正说笑间,车忽然停了下来。刘庆撩起车帘一看,只见一帮衣衫褴缕、蓬头垢面的人在车前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位年岁大的领头者见车上有人露面,忙挤上前来,一边连连作揖一边道:“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都快饿得不行了!”
  刘庆道:“我们行路之人所带干粮也不甚多。”便冲朱然道:“去,拿些铜钱来,让们买些吃的吧。”
  “多谢多谢!这位少爷真是菩萨心肠,将来一定会升官发财的!”
  “住口!什么‘少爷’,这位是……”朱然正要说明,被刘庆挥手止住。刘庆起身下车,冲那位领头者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弄成如此模样?”
  领头者回道:“我们是衡山人,我们那里遭了灾,没法活了,只得跑出来逃荒。”
  刘庆心里暗暗一惊,问道:“衡山不是十年前就改置为六安国了吗?”
  那领头者一脸不屑地道:“什么六安国?听说王爷是个娃娃,还不知在哪儿戏耍呢!把个王国让给相爷瞎胡弄,今天这个税,明天那个捐,动不动就抄家抓人,弄得咱老百姓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里还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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