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纪

夏季，闷热的空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如同天然桑拿房让人流汗不止。卧室里，象牙白色墙壁上的方形挂表嘀嗒嘀嗒向前走。已经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安静的空气里仅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弥漫着钟表运作嘀嗒声和笔尖在纸面上的飞快写字声。
    家里人都已经睡了，只有白雪还在写日记，在睡前写日记，这是她的习惯，尽管今天一天并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记录下日期，写上几句简短粗糙的话语之后就合上日记本。日记本的封面是粉色的塑料卡纸，上面印有一支纯白色香水百合，还有一句简短的语录，日记本是用白色铁线圈装订的。
    关了灯，就躺下，可是真的能睡着吗？白雪左侧睡，右侧睡，平躺睡，数绵羊……无论她用什么办法，思绪就是一刻都不停歇地胡思乱想。即使疲倦，闭上眼睛也就不再疲倦，即使安眠，梦里的可怕梦魇每夜都会找上门来。这样持续已经有一年，一年她都无法好好睡觉。可怜人还不如闷热的空气，沉闷又安静，像个死尸。
    白雪闭上眼睛，忍耐到实在无法忍耐的时候就睁开眼睛，赤脚下地按日光灯的开关，吊扇拧三级风。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墙壁上的白色日光灯，渐渐看得昏黄，渐渐看得模糊，渐渐看得发暗，也不眨一下。她看着眼前的昏黄咯咯地笑，她说：“你以为你是鱼缸里的小金鱼啊。”
    眼球看得发酸发涩，白雪却像个木偶一般表情麻木，呼吸也减慢似乎真的像金鱼一样。昏黄发暗的视线里，她不清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好像有一个人的面孔，模糊不清却知道她在狰狞地笑着。她疯狂一般大声说：“你看看你啊，你什么都不会，你什么都做不好，你什么都不能，你简直是个累赘。哈！不对！你简直比累赘还要更加累赘，你是一个废物，废物！哈哈哈……”
    日光灯下，白雪的面目开始变得如同那个模糊面孔的她一般狰狞，她感到呼吸困难喘着粗气。睁开双目，不过是个虚无的梦而已，又梦到狰狞面孔，又被她吓醒了。是常事，可白雪还是因为恐惧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对着膝盖小声嘀咕着，反驳梦里的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才不像你说的那么没用！你是错的，你不过是要吓唬我，要打垮我，我才不要被你打垮。”
    她的反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表情好像着了魔：“我才不会被你打垮。我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感到难过，我知道我有点悲观，还有点软弱，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犹豫一下，吸一大口空气继续说：“我一直一直期待将来有一天一切能好转起来，可是我不知道那一天离我究竟有多远，或许我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该怎么办？我需要人帮助我，可是没有人能帮助我。我感到无助。”
    不知怎地，白雪愈加抱紧了缺乏安全感的身体，是无助还是眼睛酸涩，她的眼角流出一滴泪。
    她轻轻地说：“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然后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