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座传说

第一章迟到的列车
    傍晚七点以后，天色随渐昏暗起来。位于市中心的火车站一带，街边商铺的灯光已经亮起，从橱窗里射出的光线照在路面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穿着职业西装匆匆赶路的公司职员，有拎着手提袋的年轻女性，还有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刚放学的学生。站前这条不是很宽的道路上满是过往的人群。
    在路口等候信号灯的汽车已排成一条长龙，不时有亮着前灯的车辆沿着转弯车道疾驰而过。顺着汽车驶过的方向望去，马路两边已经是一片霓虹灯的海洋，从对面某公司办公大楼里射出来灯光将面前这条通向火车站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正值旅客出站的高峰期。站前一条环形道上停满了等着载客的出租汽车。三月初正是学校开学的日子，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旅客也以高校的学生为主。学生们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搭乘出租车返回学校是他们最理想的选择。这些出租车司机们也早就算计好列车到站的时间，把车停在路边等候着了。
    出站口设在办公大楼西侧，站外围着一群等候接站的人。在这些人当中，有打扮时髦的年轻的女孩，有头戴褐色鸭舌帽的男孩手捧一束鲜花。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会让人产生一种仿佛身处于大学校园般的错觉。
    一位身着灰色风衣的男孩正注视着出站口上方的电子屏幕，距离790C次列车的到站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从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侧脸，是一位二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男学生。留着一头蓬松短发，整齐的刘海稍向一侧倾斜，细长的脸上还是一副学生般的稚气。
    正当男孩低头摆弄手机的时候，头顶上方，一个悦耳的女音开始广播了：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经由本站开往北京方向的790C次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工作。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工作……”
    听到广播后，前来接站的人们变得躁动起来，穿灰色风衣的男孩也被挤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车厢内，顶棚扁形的照明灯已经亮起，性急的乘客正在收拾行李。车厢顶部的行李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背包和简易的旅行箱。
    “你叫柳原对吧？今天跟你聊得很开心呢，下次回来时，我们可以一起出来坐坐哦。”讲话的是一位戴黑框金属眼镜的年轻女子。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学生模样打扮的女孩。
    “嗯，关于播音的问题，以后肯定还会向你请教呢。”柳原略微害羞地回答着她。这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蓬松的刘海垂挂在前额上，两侧的头发与肩平齐。她的肤色很白，鸭蛋般俏皮的脸蛋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双眼皮的线条也十分乖巧柔美，嘴唇的曲线更是细致分明。
    行李架被堆塞得满满的，丝毫没有可以放东西的空隙。一路上，柳原只得将塞满课本的粉色书包抱在怀里。
    “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哟，我看这样好啦，下次请你到我们公司的播音室去参观吧。”戴眼镜的女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是北京某影视公司的主持人。
    “有机会一定去，毕业以后我也想从事播音主持这个行业呢，到时候我们就是同行啦。”柳原眼睛里流露出十分期待的神情，“我真的好喜欢主持人这个工作，希望我这个小小的梦想会成为现实吧。”
    透过车窗，一道强烈的光束从柳原脸上扫了过去。她探头向窗外望着，笼罩在一片耀眼白光下的火车站台向后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
    列车已驶入站台。
    柳原站起身来：“到站了，我该下车了。”她一脸不舍的模样望着年轻的主持人，“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们会见面的，希望你的梦想能早日实现，如果需要我帮忙，记得随时联系我啊，那么再见喽！”女播音员笑眯眯地说道。
    来到站台上，柳原深吸了一口气。铁路部门出于对列车运行安全的考虑，使得整节列车在行驶过程中，车厢内的空间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外面清新的空气让柳原的精神又重新振奋起来。欧式钟楼建筑风格的车站大楼就伫立在站台旁边，一排排办公室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光。
    柳原笑着朝女主播挥了挥手，圆圆的脸蛋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女播音员也隔着窗子朝她不停地摆手，并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柳原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告别了女播音员，柳原朝出站口的方向走去。同行的旅客也都是一些学生，身边传来拉杆箱滑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吱”声。下车的乘客同时涌向出站口。在这拥挤不堪的人群里，柳原缓慢地迈动着双腿，低头看了看攥在手里的明信片。
    北京星卓艺影视文化有限公司
    主持人苗璐
    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将出站口的玻璃门拉开。搭乘790C次列车的旅客们已经穿过了地下通道，正朝着这边走来。很快，一位矮个子胖胖的男人第一个走了出来。前来接站的人们同时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接下来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拉着行李箱的女学生向手捧花束头戴鸭舌帽的男孩走去。在场的人们都以羡慕的目光投向这对年轻的情侣。
    “喂，我在这边。”身后是一位穿夹克衫的父亲。他朝正低着头走路的女孩喊道。女孩子立即跑上前去，“爸，是不是等了很久？”
    “车晚点啦，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呢。”父亲笑着说。
    陆陆续续有提着皮箱的旅客走出来，穿着灰色风衣的男孩依然没有见到他要等的人。他焦急地凑上前去。两边接站的人群就像检阅队列一般注视着从身边走过的旅客。
    三位打扮时尚的女学生结伴穿过拥堵的人群，她们似乎在讨论如何返回学校的问题。
    戴眼镜胖胖的女人用手狠狠地拍了旁边一位中年男子的肩膀，“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还没看见我吗？”
    这时，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女学生从人群中间冲了出来。她把一个粉色的背包扔到了那位穿灰色风衣的男孩的身上。男孩没来得及反应，勉强接住飞来的书包后，脚跟没站稳，右脚又被绊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差点扑倒在地上。
    女孩子得意得哈哈大笑，刚才在车上的淑女形象此刻已完全消失殆尽。
    “小崎崎，假期里有没有想念我呦。”柳原像对待小动物一般揪住男孩的耳朵，一副神气十足的表情，上扬的嘴角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被拽住耳朵的男孩名叫江崎，是当地一所高校大四的学生，一米八的身高，是位长得十分白净的男生。
    “想你啦……快松手啊。”江崎好不容易把柳原的手挣脱掉，“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柳原兴奋得像个小学生似的又蹦又跳，面颊两侧的卷发也随着飘浮起来，“等了多长时间？”
    “等你半个多小时。车晚点啦。”语气里带着埋怨的味道。
    “嘿嘿。”柳原发出了孩童般的笑声。她伸手紧了紧江崎的衣领，“怎么穿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还行，不算很冷，你饿坏了吧？我带你去靓京商厦吃饭，想吃点什么？”江崎问。
    江崎所说的靓京商厦是位于中山西路一家高档的购物中心。商厦一层至五层以各类品牌的服装店铺为主，六楼则开设着形形色色饮食店和带有地方风味的特色小吃铺。这里是年轻人消费的绝佳场所。
    “吃什么都行，总之，我们先过去，然后再做决定吧。”
    江崎背起柳原的书包，二人沿着站前的一条坡路走了下去。
    天气变得有些凉了，柳原娇气地把手插入江崎大衣口袋里，“就穿了一件这么单薄的风衣，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冷吗？”
    江崎一把搂住她的肩头，柳原顺势将脑袋倒在他的肩膀上，“有你在我身边当然不会觉得冷啊。”
    “瞧你，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怎么你不相信我？”江崎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
    两人来到靓京商厦六楼的一间餐厅内。
    “欢迎光临。”见到有客人进来，站在门口迎客的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
    落座后，身着紫色工衣的女店员送来了菜单。
    “我喜欢吃豆角。”柳原瞧着菜单说。
    两人分别点了咖喱饭和干煸豆角盖饭，柳原还要了一杯带果粒的热橙汁。
    整间餐厅笼罩在浅黄色的光束下，两侧的墙壁以油墨画作为装饰。店铺面积虽然不大，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温馨，一台老式的留声机正放着旋律轻快的钢琴曲。
    柳原感到有些热了。她脱去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胸前印着可爱的熊猫卡通图案。
    “这是我新买的毛衣，好看吗？”柳原娇滴滴地问道。为了能更好地向江崎展示，她还故意扭了扭身子。由于曾经练过舞蹈的缘故，柳原身材十分匀称，加上皮肤白皙，很有演员的气质。黑色的筒裙下露出一双漂亮的腿。
    “还行吧。”江崎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还行是什么意思？你就会说还行，不能说点别的？”柳原嘟囔着嘴，说着就把揉成团的纸巾扔向江崎。
    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往往是希望男孩能说些赞美的话，这是一种虚荣的心理表现，而江崎恰好是那种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人。
    柳原得意地笑着，似乎从丢纸团这一举动中找到乐趣一般，又抽出餐巾纸揉成团朝江崎头上扔去。
    “哎呀，别胡闹！”江崎伸出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快点停下来。”
    柳原扔得更起劲儿了，有些忘乎所以，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对面正在用餐的客人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边正在干什么呢？”带眼镜的男人斜着眼望着他们这一幼稚的行为。
    “不知道，两个小学生混进餐厅来捣乱了吧。”旁边吃饭的女子满脸嘲讽的表情。
    “行了别闹了！”江崎双手停在空中，一小团纸巾又砸到他的额头上。
    这时，穿紫色工衣的女服务生端着餐盘来到他们面前，“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您点的咖喱饭和干煸豆角盖饭。”服务员似乎也被二人这一天真的举止逗笑了，微微扬起嘴角，鉴于对客人的礼貌，所以才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柳原并未意识到有人走来。她害羞地把头低了下去，江崎还是比较从容地接过餐盘放到桌子上。
    “您的餐齐了，二位请慢用。”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柳原羞得满脸通红，江崎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两人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含着笑的眼睛，柳原实在憋不住，像漏气的气球似的“扑哧”一声笑了。江崎也咧嘴笑了，用手指了指服务员离开的方向，意思是告诉她：注意你的举止，服务生在看咱们笑话呢。
    “趁热吃饭吧，都端上来了。”江崎指着冒热气的豆角盖浇饭说。
    柳原用余光朝周围扫视一圈，看到已经没有人再注意他们，于是抓起餐桌上的团纸，又伸手朝江崎扔去。江崎本能地伸出双臂，身体向后一闪。
    柳原被这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纸团还攥在手里，她只是作出假装投掷的动作而已，目的是为了吓唬江崎。
    “好了，别玩啦！你不吃饭我就走了啊。”从语气中能听出江崎似乎有些不高兴。
    “哎，真没意思，吃饭吧。”柳原噘着嘴巴嘟囔道。
    江崎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他最喜欢的咖喱饭。
    一对年轻情侣挽着手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柳原夹起盘子里的豆角，送到江崎面前，“豆角味道很不错噢，张嘴，让我喂你。”
    江崎摇了摇脑袋没说话。
    “你来尝一尝，吃一口嘛。”柳原催促着他。
    江崎很不情愿地探出脑袋，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严肃。
    柳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再吃一口，来。”她又夹起盘子里的一块豆角喂到江崎嘴里，“播音稿写好了吗？”柳原问。
    江崎和柳原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
    目前，由学生自发寄来的稿件较少，每当节目开始播音之前，都是播音员把写好的稿件交给站长，再由站长负责审阅和编辑，达到标准的稿子才允许在节目中播出。
    江崎双肘支在餐桌上，用手拖着下巴说：“我打算制作一个以关爱校园流浪狗为主题的节目，你看怎么样？”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不错哦，每次看到学校里那些流浪狗在外面挨饿受冻，心里就特别难过。一放寒假，学校里就没人了，真不知道它们这一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说道这里，柳原沮丧地噘起嘴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怪就怪那些狠心抛弃他们的主人好了。这些小狗还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学生们买回来，放在宿舍里当宠物养着，一旦他们毕业或是回家，小狗就会被无情地抛弃，进而成为流浪狗，整日在校园中徘徊寻找食物。”
    “不知道那条小黄狗怎么样了。”
    “用不着担心，开学以后，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它。”江崎安慰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柳原。他把柳原的手紧紧握住。
    “嗯。”柳原一下子又恢复了精神，“它一定很想我吧。我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喂它香肠吃呢？”
    “总之还是别想那么多了，眼前首要的工作是把这期节目的稿子写出来。”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会。
    “吃得好饱啊！”放下筷子，柳原靠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肚子说道。
    江崎只顾吃着盘子里的咖喱饭，柳原从桌子下面把腿搭在江崎的膝盖上，脚上还穿着过年新买的雪地靴。
    “把腿这样伸着真舒服，嘿嘿。”她得意地笑着。
    “吃饱了吗？”江崎问。
    “干吗这样看着我？”
    “噢，没什么。”
    “吃得有点撑了，陪我到楼下的广场上去散步呗。”
    “还是早点回学校吧，都这么晚了。”
    “我想去，你带我去嘛！”柳原摇晃着身子开始撒娇了。
    “噢，好好，带你去，这下你满意了吧？”江崎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嗯，嘻嘻。”柳原点点头，脸上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
    初春的夜晚，街道上行人稀少。繁华的市区失去了白日的喧嚣，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噪音也显得格外孤寂。新华广场上依然是彩灯点点，绚丽的灯光将整条街道点缀得分外美丽。江崎和柳原悠闲地漫步在狭窄的人行道上。
    “一到晚上，外面的人就会变得好少哦。”柳原不禁感慨道。
    “这个时候外面是不会有太多人的，等夏天来了以后，晚上出来散步的人可就多了。也不知道我们像现在这样悠然自得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啊？”江崎两手插在裤兜里，缓慢地迈动着双腿。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柳原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因为快毕业了嘛，这是我们在大学里最后的一个学期。过不了多久，诸如各种考试、结课论文、面试等一系列麻烦的事情会接踵而至的，想起这些就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啊。”江崎望着远处一幢灯光闪闪的建筑物说。
    “那也用不着说得这么悲观啊，就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临似的。”街边的灯光着亮了柳原的侧脸，真是一张纯洁无暇漂亮的脸蛋。
    “我就是这么感慨一下而已，这个学期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柔和的风把耳边的卷发吹到了面颊上，柳原眯起眼睛望着江崎。外面很冷，夜里开始起风了。
    “有点累，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柳原用手拢了拢被吹乱的长发，两人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江崎脱下外套，披在柳原的肩膀上。从附近一家服装店里传出了旋律优美的钢琴曲。
    “在一起上课的日子不多了吧。”柳原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马上就面临毕业了，第一天来学校报到时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江崎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说。
    闪烁着淡淡光辉的繁星仿佛是一颗颗耀眼的钻石，镶嵌在这片深蓝色的天空中。
    “在学校里的时光是最美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都当学生呢。”柳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可以一直在学校照顾你喽。”
    “想到要和相处四年的同学分离，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班里的同学毕业后大部分都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吧。大学里的同学一旦分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碰面呢。”柳原满脸失落的样子，柔软的秀发飘浮在空中。
    “大学的同学不像高中或初中同学那样，至少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大学同学一旦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行人道上走来一对的年轻夫妻，丈夫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柳原向那对出来散步的夫妇投去羡慕的目光。
    “真希望我们每天晚上都能一起出来散步。”
    “一定会的，请相信我。”江崎紧紧将她搂入怀中，柳原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我感觉你母亲好像不太喜欢我。”柳原以叹息般的目光凝视着前方。
    “没有的事，我父母都挺喜欢你的啊，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得出来，从你母亲对我的态度我就能感受到，上次我带着礼物去你家时，你母亲就故意不见我。之前就觉得到你父母对我并不是很满意。”柳原低下头，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沮丧。
    “是你误会了，我爸妈其实都对你挺好的，那次是我母亲突然有需要事外出，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要是你父母能喜欢我就好了。”
    “你可别这么想啊，只要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父母肯定是支持我们的。他们也希望我们以后生活得幸福，所以，你要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啊。”
    “好的，知道喽。”柳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细长的眼睛以最完美的弧度绽放出喜悦的光辉，面颊两侧的鬓发也随着晚风在空中自由地飘舞。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学校吧。”江崎提议道。
    傍晚十点左右，一辆放空的公交汽车缓缓驶离站台。
    下车后，两人沿着路边一条林荫小道朝学校正门的方向走去。柱墩式的大门在景观灯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穿过正门，迎面是一处设计巧妙、结构优雅的水景喷泉。安装在水池底部的地灯将喷出的水柱染上了绚丽的色彩。再往前走就是椭圆形的图书馆大楼，大楼左侧是一条闪烁着点点星光的人工湖。
    江崎和柳原走在人工湖上方的弧形石桥上。一般情况下，晚上十点过后，图书馆是不允许学生继续上自习的，这个时候有许多学生从馆内走出来。他们大多是同一宿舍的舍友或是情侣。教学楼后是学生公寓，一路上充斥着学生们的欢声笑语。
    “肚子有点饿了，想去商业街里买点东西吃。”
    “刚才吃饭的时候剩下那么多，看，现在饿了吧。”江崎斜眼瞧着她。
    “嗯，饿了。”柳原搂住江崎的胳膊又开始撒起娇来。
    柳原所说的商业街指的是教学楼后的一条商业街区。各式各样的小商铺全都聚集在这里。有卖零食的小吃铺，有卖杂货的礼品店，还有回收课本的旧书店。学生们下了晚自习后通常会来到这里吃点宵夜，买买东西。
    这条街上有一家卖礼品的杂货店，也是整条街最吸引女孩子的地方。推开玻璃门，走进这家店铺，迎面是长长的吧台。展柜上陈列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小饰品，款式时尚的皮包挂在两侧的墙壁上。造型可爱的毛绒玩具被摆在小店门口的玻璃展柜里。
    “不是说要去吃东西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江崎问。
    “我想先过来看一看嘛。”柳原说完便来到摆放饰品的展柜前。
    “欢迎光临！”看到有客人进来，年轻的老板停下手中的工作热情招呼道，“啊，是你们，好久不见！”店铺老板认出了这对经常光顾的情侣，江崎也笑着向他打起招呼。
    “你们随便看吧，我就不招呼你们啦，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店老板鼻梁上架着一副复古的圆框眼镜，给人一种十分博学的感觉。
    “江崎，快来看这个。”柳原招呼他过去。
    “知道了。”江崎应道。
    “你看这枚戒指好不好看？”柳原伸出了手，白皙纤细的手指上佩着一枚镶嵌宝石的银戒指。
    “我觉得挺好看。”江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他显然是对女孩子的喜好很不在行。
    柳原看上去很喜欢手中的戒指，江崎走上前去，问道：“很喜欢吗？我把她买来送给你吧。”
    “算啦，太贵，又不实用。”柳原摇着头把戒指放回展柜，“以后我们结了婚，你要送我一枚十克拉的钻戒，知道吗？”
    “不会吧，十克拉？那得多少钱啊？”江崎苦笑着说。
    “毕业以后你得努力赚钱啦，记得要我买钻戒啊，真是辛苦你喽。”
    “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当然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让你养着我嘛。”柳原笑眯眯地说着。
    “就是说你以后不打算上班啦？”江崎满脸惊讶，“我可养不起你。”
    “怎么你还不愿意？”柳原双手叉腰皱起了眉头。
    “呵呵，是这个样子的。”江崎笑着说。
    柳原摆出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突然又瞪大眼睛，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要干什么？又想使什么坏招？”江崎感到情况不妙，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撤。
    柳原迅速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过来，用手狠狠地向江崎腹部捅去，说：“你到底养不养？”
    “哎呀。”江崎难受得弯下了腰。
    柳原不停地戳着江崎的肋骨，“你是养我还是不养？养不养？”
    “哈哈哈……饶……绕命，难受……难受啊……”江崎被按到柜子上，拼命地挣扎着。
    瞧着江崎难受的样子，柳原挠得更厉害了，圆乎乎的脸蛋上笑开了花，嘴角露出了两颗俏皮的虎牙。
    “嘻嘻……啊哈哈……我受不了啦……别闹啦……”江崎难受得大叫起来。
    “让你不养我，让你不养。”柳原继续朝江崎的腰部捅去。
    “我养你，养啊……难受。”
    两位正在展架前挑选毛绒玩具的女孩捂着嘴，斜着眼睛偷偷地嘲笑这对举止幼稚的情侣。
    “嗯，吭咔……”店老板看到他们打闹的动静有些大，故意咳嗽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柳原立即停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受到别人的笑话，羞得脸上泛起了红晕。
    江崎把脸凑了过来小声说：“怎么突然停了？哈哈。”
    “再让你不养我，看我不挠死你的。”柳原举起手又在吓唬江崎。
    “哎呀，不敢啦，我养你一辈子还不行吗。”江崎抱着头躲到了墙角。
    “这还差不多。”柳原抿着嘴唇笑出了声。
    将柳原送回宿舍后，江崎独自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的宿舍在女生公寓对面，没走几步路便进入了公寓正门。顺着昏暗的楼梯上了二楼，一位又瘦又高，留着短平头，带黑框眼镜的男生笑着冲他打了声呼：“我们宿舍正在玩扑克，要我要跟我们一起玩儿啊。”说话的这名男生名叫康氏杰，是江崎的同班同学，总是习惯性地戴着一顶咖啡色的鸭舌帽。他穿着灰色带花纹的短袖衬衫，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系带皮鞋。
    “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江崎答道。
    “我们等着你呢。”说完这句话，氏杰便推开一个屋子的门，走进去了。
    江崎回到宿舍，脱下风衣扔进衣橱里，身上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同屋的舍友都不在，只有睡在最里面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读一本很难懂的书。
    “你回来了？”胖胖的男生回过头来望了江崎一眼，说：“都快十一点了，也不知道他们几个都跑哪去啦？”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江崎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暖壶里有热水，我下午打的。”小胖子名叫程霖，是宿舍里最勤快的一个，总是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格外整洁。
    “回来得太晚都忘记打水啦。”江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是一个可供六名学生居住的房间，面积约三十平米。门的正对面是玻璃窗，两排组合床紧贴着墙壁，书橱里堆满了课本和周刊杂志，不锈钢衣柜设在床铺下方，床铺之间的距离也很宽，给学生们提供了充裕的活动空间。
    “再过几分钟就熄灯了，他们该不会是跑到网吧打游戏去了吧？”程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按照学校的规定，晚上十一点过后，学生寝室的灯必须全部熄掉，只有走廊、水房和卫生间的灯还亮着。寝室墙上的电源插座依然通着电，部分学生仍旧在微弱的台灯下继续看书。有电脑的学生通过看电影或听音乐的方式来消磨临睡前的这段时间。关系较好的几名学生通常会在一起玩牌或是吃宵夜。倘若遇到第二天是周末的话，学生们往往会睡得更很晚。
    “应该不会吧，明天还有课呢，我去水房洗脸了。”江崎拿着洗脸盆和毛巾走了出去。
    从对面的宿舍里传出了喊叫声，几个男生正围着一张简易的木质折叠桌在玩扑克。
    “叫你别那么早出王，看，输了吧。”一位蓄着胡须，小眼睛的男生拍着氏杰的肩膀说道。
    “我这牌一点都不好，除了一张王，连稍微大点的牌都没有。”氏杰用手扶正了歪向一边的鸭舌帽，满脸不服气的样子说道，“我们再来一局，这回可不让着你们啦。”
    “没发觉你让着我们啊。”男生们发出一阵笑声。
    这个时候，寝室的灯突然熄了，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快把台灯都打着。”有人喊道。
    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打开了台灯的开关，穿红色T恤衫的男学生也拿来一盏台灯放在木质折叠桌上，四五个台灯发出的光芒同时汇在一起，面积不大的学生宿舍里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
    “来，我们继续，准备发牌喽。”微弱的灯光照在氏杰的额头和鼻尖上。
    几个人玩儿得正起劲儿，宿舍的门被推开，江崎从屋外走了进来，“嗬，你们都玩上了，真够热闹的。”
    “江崎，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开始新的一局。”氏杰从床铺下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在旁边。
    “你小子最近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在宿舍里总是见不到你啊。”身着红色T恤衫的男生问。
    “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和我们这些单身汉不一样，咱们整天就知道窝在宿舍里睡觉打牌，难怪会一直单身了。”梳背头的学生手持还在冒气泡的可乐，边喝边说。
    “原来是这样，我们只要每天晚上能在一起玩牌，聊聊天就已经很知足啦，哈哈，哎，说来真是悲哀啊。”
    “你们还是别拿我开玩笑啦，怎么还不发牌？”江崎苦笑着说。
    这个时候，女生宿舍的灯已经熄了，柳原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阿彩，睡着了吗？”她翻了个身，小声对邻床的一个女孩子说。
    “噢……你还没睡呢？”对方迷迷糊糊地回答着她。
    “睡不着啊，明天下午播音的稿还没写好呢。”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先睡觉，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帮你一起写。”这位名叫阿彩的女孩在广播站担任编导一职。
    “哦，好吧。”柳原将脑袋枕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