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座传说

第八章海豚公仔
    早晨的教室里阳光明媚，鸟儿在树枝上欢快地唱着歌。由于下过雨的原因，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
    江崎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身旁的柳原眯着眼睛一直在观察着他熟睡的表情。
    西方经济学老师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神采兮兮的样子。他的声音低沉浑厚，非常富有磁性。
    “IS曲线是所有产品市场达到均衡时利率与国民收入对应点的连线，因此，IS曲线外的任一点，都代表了产品市场的失衡状态……”
    柳原对经济学类的课程完全不感兴趣。她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认真听过课了，这些专业的经济学概念让她感到十分陌生。而坐在这里上课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获得平时成绩罢了，教室里还有很多学生都是抱着相同的想法而坐在这里的，氏杰也是这些敷衍了事的学生之一。从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始终就没从手机上离开过，一直在低着头玩一款赛车游戏。
    临毕业前的这一段时间，大部分学生都把精力都投入到找工作上。对他们而言，上课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够顺利通过考试，取得毕业证罢了。不少学生在这个时候已被公司聘用，签了三方协议，只要毕业证和学位证一到手，就会立即置身于新的工作环境中去。而那些还没找到工作的学生，也都在忙着在投简历，整日奔波学校和参加面试的公司之间。至于老师在课上所讲的内容，已经无法再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教室里充斥着焦虑和浮躁的气氛。
    “从IS曲线的推导过程中可以知道，利率与国民收入呈反方向变动，IS曲线的斜率为负值。而利率变动对国民收入的影响程度……”
    经济学老师身着黑色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站在台上，他授课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到学生们的影响。
    昏昏沉沉地度过了难熬的一个半小时，踏出教室的那一刻，柳原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到全身都充满了活力。
    江崎看起来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无精打采地跟在柳原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教学楼门口，湿润的空气中带着青草的味道。教学楼正对面是幽雅的人造花园，花坛里的花草愈加显得青翠欲滴，小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是一颗颗纯净透明的钻石。
    “下过雨之后，感觉整个校园里都焕然一新了，空气也很清新，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柳原十分悠闲地走在高大的榕树下，受过大雨洗礼的榕树叶绿得让人怜爱。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水珠滴落到柳原的胳膊上，凉爽的感觉顿时渗透全身。
    “真是让人心情舒畅。”江崎像是在说梦话似的答道。
    “这么好的天气，真想出去转转啊，呃，那个……回宿舍之前能再陪我再去一趟礼品店吗？”柳原笑眯眯地说。
    “行啊。”江崎感到浑身乏力，脑袋也晕沉沉的。但柳原提出要去礼品屋时，他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知道你很想回去睡觉，我就过去看一下，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柳原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穿过教学楼后的林荫小路，来到公寓前面的一块空地上。往西走是商业街，他们要去的礼品屋就在这条店铺鳞次栉比的商业街里。路上的积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起一个个小小的水潭，水潭上倒映出天空的颜色。
    年轻的店老板手拿原子笔正趴在柜台上写东西，柳原推开门走进店里。面积不大的房间内摆满了令人新奇的小物品。展示柜里的毛绒玩具更是吸引女孩子们的眼球，柳原径直朝陈列着毛绒玩具的展台走去。
    展柜里摆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海豚公仔。柳原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江崎则心不在焉地跟在她身后。
    “你看这个小海豚多可爱呀。”柳原眯起眼睛说道。
    “是挺可爱的，啊……”江崎打着哈欠说。
    “你看它的脑袋圆乎乎的。”
    “海豚都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真正的海豚呢。”柳原眨着眼睛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想看真正的海豚啊，咱们这边可没有，得去北京那边的动物园吧。”江崎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想看海豚，以后会带我去吗？”柳原撅起嘴问道。
    “那就看到时候我的心情好不好喽。”江崎故意说。
    “这样啊。”柳原一副很泄气的模样问道，“你会带我去的吧？”
    “这可说不准哦。”
    柳原狠狠地朝他背后捶了一拳，瞪着眼睛说：“你敢不带我去？”
    “哎呀。哎呦，好疼……”江崎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柳原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边打闹的声音，店老板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他抬起头，一看是熟悉的客人，便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好像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二位了呢。”店老板穿着一件黑色的条纹衬衫。
    柳原礼貌地朝他笑了笑，“最近店里的生意还不错吧？”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啦，像我们这样经营小本生意的小店，根本就谈不上赚钱，挣的钱仅够维持生活罢了，开这个店的主要原因是……啊……是这样啊。”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即打住了话头。
    柳原记得曾经听阿彩介绍过这位店老板的情况，店主的名字也曾听阿彩说过，但是她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了。
    回到宿舍后，江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眼睛感到十分疲劳，但脑子里却很清醒，枕边放着一个可爱的海豚公仔，是刚才在店里柳原买来送给江崎的礼物。
    宿舍里，有两个学生正声音很低地聊着天。
    “咱们同学最近都怎么回事？下课以后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穿短袖褂的矮胖学生说。
    “都在忙着找工作，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整日待在学校里啊。”对面的一位男学生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两腿搭在桌子上，眼睛望着窗外说道。
    “说的也是，今年高校毕业生的数量比去年还多，工作更难找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愿意一毕业就面对失业的困境啊。”
    “最近见到程霖了吗？这小子好几天都没露面了。”
    “好像是在一家汽车销售公司当销售顾问。”
    “销售顾问是做什么的？”矮胖男生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就是向客户提供与汽车有关的消费咨询服务，说白了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汽车推销出去。”
    “这个工作收入很高吗？听起来感觉跟咱们所学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坐在对面的学生冷笑道，“今年的就业压力这么大，对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来说，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已经很难得了，哪有工夫去考虑所学的专业是否对口啊，看来你还是没怎么参加过企业的招聘会吧？”
    “一次都没去过，毫无经验啊。”
    “等参加过一两次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很多事情是你无法做出选择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叹了口气。
    躺在床上的江崎侧过身去，一边用手去摸海豚玩偶的脑袋，一边在听铺下这两个人的谈话。
    “那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说话的是那位穿短袖褂，身穿矮胖的男生。
    “已经收到两家公司的录用函啦。”
    “哇，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矮胖男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倒没什么啦，应聘的职务都是销售，是那种需要靠耍嘴皮子钱的，如果干得不好的话，只能拿到少得可怜的底薪啦。”
    “那也比没有工作强啊，我现在还完全没头绪呢。”
    “也许这两家公司我都不去。”
    “这是为什么呀，对他们提供的待遇不满意？”
    “那倒不是。”说话的男生摇了摇头，“我是家中的独子，父母都在老家，况且他们年事已高。假使我以后在这边工作的话，就没办法照顾他们了。”
    “这么说，毕业之后你打算回老家那边找工作喽？”
    “嗯，是这样打算的。”
    江崎在床上一个劲地翻身。他突然意识到晚上还要主持节目，并且播音稿也没准备。想到这儿，他瞬间睡意全无，匆忙地跳下床，坐到桌前取出笔记本。
    播音的稿子都是在节目开播之前就事先写好的，江崎用手托着面颊一动不动。他考虑的时间很长，看样子是想理出个头绪来。
    寝室里的那两个学生聊天的话题又从找工作的事情转移到了选择毕业论文的题目上。
    “导师给你们确定了毕业论文的题目吗？”身材矮胖的男生问道。
    “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写毕业论文啊，没完没了的面试都已经让人喘不过气了。这几天，事情实在是太多啦。”
    “拿不到毕业证的话，即使被公司录用，他们还是不会和你签订合同的。”
    “这点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江崎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也没有参与进来一起讨论的意思。他的思绪很乱，一时间很难下笔。
    这时，手机的铃声响起。江崎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江崎脸上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实在猜不出是谁打来的。
    “喂，你好，请问你是？”接起电话后，他还是很有礼貌地问道。
    “请问您是江崎先生吗？”话筒里传来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江崎忽然睁大眼睛，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是，请问您是哪里？”
    “我们这边是嘉华商业银行，昨天收到了您的简历，现在通知您参加周三的面试。您本周三有时间过来吗？”电话里的声音很柔和。
    “啊，您说什么？”屋子里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崎根本听不清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他推开门来到屋外，“不好意思，刚在实在是太吵了，我没听清楚刚才您说的话，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是这样，请您在本周三上午九点准时来参加我们银行的面试，地点是嘉华银行分行营业部四楼会议室。”
    江崎心中一阵惊喜。他没想到刚投的简历，这么快就收到了面试邀请，“好的，谢谢您，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呢？”
    “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啦，穿正装过来就行，记得千万别迟到哦。”对方一再嘱咐道。
    “好的，谢谢您。”江崎激动得除了感谢的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客气，到时候见。”通话到这里就中断了。
    江崎还没缓过神来。他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能去银行工作是他长期以来的愿望，当初之所以选择国际经济与贸易这个专业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现在的他感到离自己的理想又近了一步，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
    “嘉华银行！”他抬起眼睛，嘴里默默地念着。
    那天的整个下午，江崎都是在宿舍里度过的。他花了两个小时把播音稿写了出来，匆忙吃过晚饭后，江崎提前一个小时来到播音室。柳原和阿彩早已在里面等候着了，只有氏杰还迟迟没有现身。
    检查了一下设备，一切都运作正常。晚上的七点十五分，阿彩准时打开了调音台的开关。
    江崎和柳原并排坐在录音室里。柳原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心情。
    伴随着一首轻盈欢快的乐曲，晚上的播音工作又开始了。
    “当美妙的音符开始在校园里流淌时，这个时候的你又在想些什么呢？”柳原头戴一副尺寸略大的耳机，凑近话筒边轻声说道。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十五分，我们的《校园之声》节目又准时同大家见面了。”江崎在播音时，眼睛始终盯着稿子。
    “我是播音员柳原。”
    “我是播音员江崎。”
    “很高兴这个时候我们再次相聚在一起。”二人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节目开始前的问候语。
    “人生就像是一场旅行，坐在火车上，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不必考虑在哪一站下车，也不用作出任何选择，这大概是最轻松的人生吧。”
    “而这种轻松自在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不去作出选择，伴随着火车的汽笛声，就这样静静地坐下去，火车到站了，探头向窗外望去，这里真的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把今天的这期节目送给所有即将毕业的学生，因为他们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上。”
    “大四既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时期。有的学生已经开始找工作，有的学生正在准备考研。”
    “对于正在找工作的学生，你们是否已经开始留恋这难忘的校园生活了呢？”
    “而那些打算靠研或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同学，你们是否会在将来的某一个瞬间，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到迷茫呢？”
    坐在控制台前的阿彩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这对甜蜜的小情侣，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这时候，氏杰推开门走了进来，穿着一双新买的皮靴，鞋跟踩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阿彩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氏杰朝她吐了吐舌头，立刻乖乖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江崎和柳原的播音还在继续。
    “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就像是要搭乘一趟去旅行的列车，因为大家都挤着上这趟车，所以你也会上去挤，可能在上车之前，你并不知道这趟车要去哪？或者说这趟列车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你真正想去的。”
    “有的人奔波于两趟列车之间，不停地更换着旅途的目的地，得到的也许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虽然一直在路上，但离目标却越来越远。”
    “这里我想对收音机前的同学说：不管你正在找工作或是准备考研，所从事的工作是不是自己的理想，研究生的专业是否感兴趣，这些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让自己静下来，在内心找到一个支点，明确自己想要去的方向后，朝着目标去奋斗，去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成为你真正想成为的那个人。”
    “现在我们感受到的这种迷茫、失望、忧伤，或许在下一时刻，在明天，在不久的未来，会变成一种幸福、一种温暖。不论接下来的路有多坎坷，不管前方是多么的黑暗，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现在痛苦都是暂时而已，唯有自己的梦想才是永恒的……”
    播音工作结束后，氏杰提议一起去吃夜宵，四人便来到餐厅三楼的一家烧烤店。
    三楼的餐饮店和楼下两层略有不同。这里的店铺大多数都承包给了校外的私营业主，因而这些饮食店往往会经营到夜里十点以后，有的甚至会更晚。每天晚上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一群喜欢热闹的年轻人。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收到嘉华银行的面试邀请吗？”氏杰探着身子问道。
    “下午给我打来的电话，我正在水房洗衣服，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通知。”柳原一副很兴奋的模样。
    “什么时候参加面试，通知你们了吗？”氏杰手里拿着盛满果汁的玻璃杯继续问。
    “星期三上午，一想起来还觉得有点紧张呢。”柳原把双手按在胸前，眼睛里露出十分期待的神情。
    “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嘛。”
    柳原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一旁只顾低头吃魔芋串的江崎，“喂，你怎么就知道吃啊，连句话也不说？”
    江崎嚼着魔芋嘴里含含混混地答道，“唔，到时候一起过去。”
    “你们两个都在银行工作的话，也很不错哦，毕竟在银行工作相对来说会稳定一些，收入应该也很高吧。”阿彩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嗯，如果真是那个样子的话就好咯。”柳原眯起眼睛说道。
    “我觉得能留在一个城市里，对你们两个人而言是最理想的。江崎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你们就留在这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的母亲，况且你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阿彩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看样子她似乎是吃饱了。
    柳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在对面的氏杰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烤肉串，嘴里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哎，我说你老兄吃东西的时候也稍微注意些嘛，发出那么大的动静想吓死谁呀？”阿彩用胳膊肘狠狠地碰了他一下。
    “吃东西的时候考虑那么多干嘛？难得今天大家一起出来吃烧烤，一定要吃得尽兴才行。”氏杰嘴里嚼着烤肉说道。
    阿彩撇了撇嘴，斜着眼睛瞧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又继续跟柳原聊起了刚才的话题，“倘若你们俩都被嘉华银行录用的话，以后成了同事，这样还能天天见面呢。”
    “对，就是这样的。”江崎一边往嘴里塞着魔芋串一边点着头。
    “这次你又知道啦？”柳原笑道，“你就知道吃，半天一句话都不说。”
    “主要是你们都不吃嘛，这么好的食物，浪费掉就太可惜啦。”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是我错怪你喽？”柳原一脸严肃的表情问道。
    “可不是？”江崎嘿嘿一笑，露出孩子般顽皮的表情。
    “既然如此。”
    “哎呀，好疼，你为什么掐我？”江崎痛苦地叫道。
    “你不是说我错怪你了吗？是你说的啊？”
    “那为什么还要掐我？这是什么逻辑。”江崎皱着眉头表示抗议。
    “我今天心情好，就是想掐你，你敢对我有意见？”柳原瞪着眼睛说。
    “哎，我说你们两个人还是适可而止吧。”阿彩笑着朝他俩摆了摆手。
    柳原的小狗一直趴在地上，很专心地吃着盘子里的烤肠，店里的吵闹声丝毫没影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