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座传说

第十三章新的希望
    乘坐公交汽车在海角公园车站下了车，隔着一条马路坐落着江崎和柳原要去的这幢写字楼。
    楼体外立面的装修采用灰色的隐框玻璃幕墙，巨大的幕墙上映着天空的颜色。与周围的建筑物相比，这栋写字楼显得特别高大，正门口处挂着某房产公司的铭牌。柳原在网上投了一份简历，很快便收到了这家公司的面试邀请，办公楼一楼圆厅内布置得相当气派。观光电梯的入口处摆着一对做工精美的青花瓷瓶，江崎在吧台那里打听到了人事部所在的楼层。
    人事部设在三楼。顺着一条昏暗的走廊朝里走，二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玻璃门上用烫金文字写着“人力资源部”这五个字。江崎掏出手机低头瞧了一眼，现在是上午的八点五十四分，距面试约定的时间还有六分钟。
    “我在外面等着你，要好好表现哦，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江崎表面上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其实很紧张，反而柳原却显得十分淡然。
    “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柳原从手提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简历，“那我进去了。”
    “加油！”江崎笑着鼓励她。
    柳原用指尖极为轻微地敲了敲门，“请进！”屋内传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
    柳原把门推开。办公屋很小，沿着墙壁摆了三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公司的宣传折页。架子上的盆栽由于长期无人照料的缘故，叶子也都发黄枯萎了。
    屋内坐着三名办事员。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见柳原进屋后便立即抬起了头，“你是来参加面试的吗？”中年男子开口问道。他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细长脸，眼睛不大，额头很宽，梳着短平头，穿着一件休闲式的西装马甲。
    “嗯，我叫柳原，周二收到通知让我过来参加面试的。”柳原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
    电脑桌前忙着打字的另外两名公司职员也都抬起了头，向柳原投来好奇的目光。
    “请到这边入座。”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似乎是人事部的负责人，他毫无起身接待的意思，只是用手示意让柳原先坐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继而又接着整理手头上的资料。
    “好的。”柳原低声应道，手上还拿着精心制作的简历。
    两位办事员又开始忙碌起各自的工作，柳原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今天的她穿着新买的高跟鞋。皮鞋擦得很亮，鞋面上泛着一层耀眼的金属光泽。
    又过了几分钟后，人事部门的负责人才站起身来，缓步来到柳原面前，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工作上的事。
    “这是我的简历，请您过目。”柳原立即起身，十分恭敬地递上简历。
    “你先坐吧。”中年男子在柳原的正对面坐下，将简历的封页翻了过去，随即问道，“你是财经大学毕业的应届毕业生？”
    “是。”柳原微微点了一下头。她面颊发红，看起来十分拘束。
    负责人将手放在额头上，仔细浏览着柳原的简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从业经验为零，没有任何实习经历吗？”他仰起脸问道，眼睛里射出了尖锐的光芒。
    “因为还没有毕业，所以……”柳原双手相交握置于腹部，坐姿很端正。没等她把话说完，中年男子便继续问道，“谈一下你对房产经纪人这个岗位的理解吧。”
    “噢，好的。房产经纪人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嗯……在房屋的买卖、租赁、转让等活动过程中充当媒介，接受业主委托，嗯……促成二手房交易，以向业主或客户收取佣金为目的……”柳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着墙上的宣传单，讲这些话时的表情也好像是在背诵课文一样。
    “哦？”中年男子咧开嘴笑了。他将简历搁到茶几上，翘起了长长的二郎腿。屋子里的光线偏暗，透过玻璃射进来的光线只微微地照在他的额头和鼻尖上。
    在外面等待的这会儿工夫，江崎在走廊里不停地踱着步子。连一个可以坐下休息的椅子都没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柳原已经进去半个钟头了。
    墙上挂着用塑料板制成的公示牌，上面尽是一些有关公司管理制度的内容。江崎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文字，完全是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内容。
    就在这个时候，人事部的门被推开，柳原从里面走了出来。
    “面试得怎么样，结果如何？”江崎立即问道。
    柳原的脸上带着疲惫，但随即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朝江崎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被录用了吗？”江崎瞪大眼睛问。
    “嗯。”柳原点点头。她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衬托着如玫瑰花瓣般粉嫩的嘴唇，笑起来的样子非常迷人。
    从写字楼出来以后，两人进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这是一家由韩国商人经营的饮食店，门面不大，却坐满了食客。
    江崎将还在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摆到柳原面前，“肚子一定饿坏了吧。”
    “噢……”柳原眯着眼睛笑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通知你去上班？”江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问道。
    “原因我也说不清楚，说是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必须通过试用期的考核才能正式签合同。”柳原手握筷子说，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夹起一根面条直接吸进嘴里。
    “明天上午就去公司里报道吗，这未免也太突然了点吧？让人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江崎对公司要求柳原尽快上班一事抱有很大的顾虑，脸上表露出很不放心的样子。
    “没办法，既然公司这样要求，我也只能照做了。”柳原嘴里塞得鼓鼓的，一边嚼着面条一边说。
    “不过，我还是觉得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别轻易放弃，先去试一试再说。”
    “嗯。”柳原点了点头。
    柳原于次日早晨八点准时来到公司的销售部。应部门主管的要求，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妆，穿着修身的西装套裙，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高跟鞋。
    部门主管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阅读一本很厚的书籍，见柳原进屋后，立即抬起了眼睛。是个头发有些打卷的年轻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
    “您好，我是来报道的。”柳原站在门口十分礼貌地问候道。
    这是一间面积约四十平米的房间，紧贴着墙壁的是放置杂物的柜橱，旁边的办公桌上乱糟糟地堆放着公司的宣传册和彩色的折页。空间虽然很小，透过玻璃幕墙射进来的光线却照亮了整间屋子。
    年轻的部门主管略微地点了点头，“是被分到市场部来的吗？”她让柳原在沙发上坐下，从一摞厚厚的档案夹中找出了柳原的简历，随即翻开一页，“你叫柳原？”
    “嗯。”
    “以前从未接触过类似的工作吗？比如说在超市做过促销员。”主管抬起头问道，眼镜片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没有，我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可能缺乏一些社会经验，希望您能给我一个锻炼与学习的机会。我一定会在工作中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柳原双手扶膝，说话的态度很诚恳。
    部门主管把简历扔到一边，双手交握探着身子说，“在正式签订合同之前会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公司是随时可以将你辞退的，在这期间我会交代给你一些工作，你要确保每项工作都能顺利地完成。通过试用期的考核后，你才可以办理正式的入职手续。”
    “我知道了。”柳原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我叫陆羽，你叫我陆经理就好。一会儿有一位叫刘莎的女孩子过来，她和你一样，也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应届毕业生。她会给你布置一些工作，你今天就听她的安排好了。”
    陆经理所说的刘莎，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孩子。细长的眼睛，梳着一头齐耳短发，既清爽又富有朝气，穿着一件修身的西装马甲，白色短袖衬衫的领口处扎着精致的女士领结，下身是黑色的迷你裙，全身都焕发着职场女性特有的魅力。
    她将柳原领到隔壁的屋子内。房间面积不大，却充满了阳光。室内设有三个工位，办公桌之间由一道半透明的屏风隔开。每张桌子上都配有一台电脑，桌面收拾得很整洁。电话、档案夹、记事本等办公用品也一应俱全。
    “这个位置以后就是你的了。”刘莎推来一把旋转椅，笑着说道。清秀的脸蛋上透露着妩媚，是一位柔情似水的女子。
    “谢谢。”柳原连忙点头示意。
    “不用跟我客气，我们以后是同事，大家要相互帮助嘛。”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柔美动听。
    “好。”柳原调皮地笑了。坐到属于自己的工位上，虽然面前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办公桌，但她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很温暖的感觉。
    “看样子，你对咱们的工作还不是特别了解吧？”刘莎走了过来，一支胳膊搭在了办公屏风上说道。
    “完全没有头绪呢。”柳原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这也难怪，你是第一天上班嘛，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放置杂物的柜橱前，从里面取出两只玻璃杯。
    “你来这边上班多久了？”柳原问。
    刘莎将杯子放在咖啡机的接水盘上，“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吧。”
    “哦，那你每天都做什么？”柳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刘莎按了咖啡机的开关，立即传来水流入玻璃杯的声音，柳原已经闻到一股醇香的咖啡味道。
    “主要是负责接待到访的客户，为他们提供咨询服务。”刘莎一面留心玻璃杯是否已经接满一面侧身答道，“有时候还要陪同客户去看房，受业主的委托，将房子销售出去赚取佣金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听起来好复杂啊。”
    “没关系，这两天你一直跟着我就行，你在旁边可要细心地学习哦。”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莎已经端着两杯浓浓的咖啡回来了。
    柳原立即起身，双手接过了杯子，说：“谢谢你，没想到这里还有免费的咖啡呢！”
    “你也不必太拘束，平时这个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刚沏好的咖啡还腾着热气，刘莎对着玻璃杯轻轻吹了口气，又凑近嘴边抿了一口，“虽然是速溶咖啡，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哦。”
    柳原也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她感到有一种浓郁香醇的味道流入口中。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刘莎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嗯。”柳原点点头。这时，身后的办公桌上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还是我来接吧。”刘莎立刻走了过去，拿起听筒，“喂，您好，这里是销售部，请问您是？”接起电话后，她十分礼貌地问道。
    话筒里传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很低沉的声音。
    似乎是刘莎认识的人，虽然听不清电话的另一端在说什么，但从刘莎满脸喜笑颜开的表情判断，似乎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户。
    “我一直在等您呢，现在就过去，请您稍等。”刘莎兴奋地挂断了电话，她把双手合在胸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了眼睛，整个人立即变得容光焕发起来，“终于还是来了。”她自言自语道。
    “怎么回事。”柳原眼里充满了好奇。
    刘莎已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的心情，“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户，他看中了一套价值三百六十万元的精装房，如果能顺利成交的话，公司会按交易金额的百分之二收取中介费，也就是说客户需要交纳七万两千元的佣金，而我的提成是客户交纳的佣金的百分之二十五，换句话说，如果不算基本工资的话，这个月我的绩效奖金就有一万八千元呢。”在讲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里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真的会有那么多啊？”柳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当然，在我们这个行业是要靠业绩挣钱的，只拿少得可怜的工资，恐怕连维持日常生活都成问题。”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入包中，“我现在要带那位客户去看房，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吧，可以了解一下整个销售的过程，顺便还可以从中学习一些与客户沟通谈判的技巧呢。”
    “我听你的。”柳原站起身来。
    “准备好后我们就出发吧。”刘莎白净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与喜悦。
    在刘莎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位于中山西路的高档住宅区内。由于事先打过招呼，她们在进门的时候并没受到门卫的阻拦。
    住宅区内随处都能看到行道树、草坪、花园等人工绿化区。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沿着一条林荫路往里走去。高大的梧桐树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叶子，和煦的阳光在柳原脸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柳原显得很兴奋，第一天上班的她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非常的新奇。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空气也很新鲜。”柳原望着枝头边走边感慨。天空传来了悦耳的鸟叫声，耀眼的日光伴随着柳原前进的步伐穿行在枝叶间的缝隙中。
    “马上就到了哦。”走在前面的刘莎不禁加快了脚步。
    在一栋中高层的住宅楼前，一位穿着黑色短袖衬衫，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着了。看到刘莎后，这名男子笑着扬起了手。
    “吴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刘莎走上前去同客户热情地握手。
    “我也刚来不久，正好公司里没什么事情。”中年男子还是很客气地回应道。
    “这位是我们公司来的新同事，柳原。”刘莎向他介绍道。
    “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嘛。”这名男子主动打起了招呼。
    “吴先生您好。”柳原显得有些拘谨。
    “都是年轻人呀，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感觉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快要退出这个时代的舞台了。”中年男子感慨道。
    “您在说什么啊？像您这样能够在事业上取得如此成就的人，才算得上是当今社会的中流砥柱呢。”
    男子听罢大笑起来，“你还是别奉承我了，即使说得再好，如果这房子的质量不行，我是一分钱都不会花的。”嘴上虽这么说，但看得出，他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人家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刘莎用手掩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我们就先去看房，如果合适的话我就把它买下来。”中年男子兴奋地说。
    沿着混凝土结构的悬臂式楼梯登上二楼，他们要去的这套住房位于楼梯的右手边。门外的地垫上积满了尘土，看样子房屋的主人应该有段时间没在这里居住过了。
    房主是一位即将移民的单身女子。不久前，她主动联系了房产公司的销售部，并委托公司将自己的这套房子销售出去，当时负责接待的正是刘莎。出于方便刘莎领客户看房的考虑，这位女士在离开之前，留下了这间屋子的钥匙。
    在同客户签署了委托购房协议书后，刘莎从包内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一套简单装修过的跃层式住宅。面积大约有二百多平米。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一进门便是宽敞的会客厅，高档的布艺沙发摆在客厅中央，整间屋子给人一种舒适而又放松的感觉。
    “整体装修得很不错嘛。”中年男子环顾四周，似乎对这套跃层式住宅的装修风格很常满意，一个劲儿地称赞道。
    “卧室在二楼，我们上去看看吧。”刘莎指着欧式造型的室内楼梯说。身后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幅颇具北欧风情的水墨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柳原疲惫地走出公司大门。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只接触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就使她感到身心完全放松了。面前是一条通往市中心的街道，过往的车辆川流不息。
    江崎正站在路边笑着朝她挥手，两人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餐饮店。
    “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如何？”餐桌上，江崎坐在柳原对面问道。
    “感觉还行吧，如果要完全适应下来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柳原大口大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咖喱饭，看样子她是真的饿坏了。
    “都让你干了些什么啊？”
    “整理资料、打电话邀约客户，对了，今天还和同事陪着一位客户去看房了。”
    “公司的同事都怎么样啊？和他们处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我所在的市场部包括我在内有两名员工，另一位同事也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很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只是……”柳原迟疑了片刻。
    “只是什么啊？”江崎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们部门的那位主管，是一位非常严厉的人。他说如果不能通过考核的话，在试用期内会随时辞退我，并且连试用期内的工资都不发呢。”柳原满脸委屈地说道。
    “竟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江崎两眼瞪得溜圆。
    “快下班的时候，我被叫到办公室里，主管给我下达了任务，让我在三个月内至少完成六万元的销售业绩，这样才算是通过考核。”柳原停下手中的筷子，整个人都变得沮丧起来。
    “六万元的销售业绩吗，这个数字具体是怎么算出来的？”
    “公司在接受业主委托，并将业主的房屋销售出去之后，要向购买房子的客户收取百分之二的佣金，从客户手中赚取的这百分之二的手续费，就算是房产经纪人的销售业绩。按照这种方式计算的话，如果每套房屋的平均售价是一百万元，在试用期内我至少要卖出三套这样的住宅才算是完成主管分配的任务呢。”柳原一脸愁容地望着盘子里的咖喱饭。
    “原来是这样啊。”江崎也觉得给一个还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下达如此繁重的任务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他还是鼓励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柳原，“我看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努力去做吧，不尝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行。即使遭遇失败也没有关系，至少你努力过了，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噢，知道了。”柳原用手指揉了揉眼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的，你先尝试着干一段时间，积累经验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你的。”柳原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灿烂的笑容。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睁大了眼睛，“回学校前别忘了买两根烤肠。”
    “好的，明白你的意思，赶紧趁热吃饭吧。”江崎点了点头。
    傍晚的天空还残留着一抹澄明的青蓝色。回到学校后，两人径直朝教学楼走去。走廊里的灯光已经亮起。
    播音室的门从外面开了一道缝，楼道里的光线射了进来。柳原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
    “崎崎。”柳原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蹲下身子伸开双臂，小狗腾地一下就扑到了她的身上。“一定饿坏了吧？今天回来得太晚啦。”柳原紧紧地将小狗搂在怀里。
    江崎按了墙上的开关，蒙蒙的白光霎时照亮了整间屋子。柳原抚摸着崎崎的脑袋，小狗露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几乎全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喜悦。它兴奋地摇着小尾巴，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叫声。
    “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柳原望着崎崎满脸的歉意。
    自从来房产公司上班后，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内，柳原已经熟悉了房产销售业务的基本流程，可以帮着刘莎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了。
    最近的一段时间，受国内市场政策的影响，二手房成交量呈现出火爆的增长态势。市场部单周内的销售量首次突破了五套，取得了自公司成立以来最好的业绩。但这傲人的成绩都是刘莎以一人之力完成的。这对于销售业绩挂零，初来乍到的柳原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压力。她望着墙上的销售业绩考核表发呆，什么时候才能做得像刘莎一样出色呢？
    面积不大的办公室里挤满了前来咨询的人。坐在电脑桌前的刘莎正忙着登记客户的信息，柳原在学习业务的同时，还帮她分担一些譬如复印资料、指导客户签署协议等工作。
    窗外是一片纯净清澈的天空，火一般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味道。
    办公室的门始终是敞开的，有两位高个子的男人从屋外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留着短发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一进屋，他便笑着朝刘莎扬起了手。
    “是吴先生，您过来了。”刘莎抬起头来。屋子里的客人很多，她已经招呼不过来了。
    “你们还挺忙的嘛，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中年男子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是前段时间看房的那位客户。名叫吴荣，是当地有名的烟草经销商。
    “瞧您又在跟我开玩笑，已经决定下来要买了吗？”刘莎露出迷人的笑容，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吴荣和身后的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嗯，差不多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带过来一个朋友，我们还想再去看一次，让我的朋友帮我拿个主意。”
    “哦？”刘莎微微皱起眉头。她望着吴荣的眼睛，眼神似乎一直在问：难道非得再带你们看一次才能做决定吗？
    “若是不方便的话改天也可以。”吴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他身后的男子始终保持着沉默，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细长脸，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该男子侧身站在吴荣身后，却一心在听他们的谈话。
    “那好吧。”刘莎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做出了回应，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无奈身边围着几个前来咨询的客人，实在是脱不开身，“柳原。”她朝正在指导客户填写合同的柳原喊道。
    柳原扭过头来，“需要我帮忙吗？”
    “嗯，我实在走不开，麻烦你带这两位客户去看房吧。还是那天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地方，钥匙在我这里，辛苦你跑一趟喽。”
    “好的。”柳原点着头很爽快地答应了。
    吴荣礼貌地冲柳原笑了笑，“那，辛苦你喽，麻烦你再带我们去一次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就买下它。”
    “您太客气啦，这是我们的工作嘛。”柳原笑着走了过来。
    吴荣满脸挂着笑容，与他同来的那名男子依旧是一言不发，站在吴荣身后凝视着柳原的眼睛，目光十分冷漠。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位于中山西路的住宅内。
    打开房门，三人进入屋内。会客厅的左侧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处有一扇关着的门，柳原把那扇门轻轻地推开，两名男子紧随其后。是一间阳光充足的书房，面积大约有二十平米，书柜上放着几本有关旅游方面的杂志。
    随后的几分钟，这两名中年男子又陆续参观了餐厅、厨房、以及二楼的起居室。
    吴荣显得有些疲惫，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手机，倒是与他同来的那名瘦高的男子在屋内观察得非常仔细。他将楼上所有的房间都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又去了一楼的厨房，“小姑娘你来一下。”他用沙哑的嗓音喊道。
    “好。”柳原走了过去。
    “厨房的下水管是经过改造之后的吗？”瘦高的男子指着一处裸漏在外的钢管说。
    “啊？这个……”柳原瞪大眼睛一脸茫然的表情。
    “韩锋，你还是别问她了，她是还是实习生呢，什么都不知道。”屋外传来吴荣的声音，这是柳原第一次听到面前这位脸型消瘦性格冷漠的男子的名字。
    “我对这套房子的户型还是很满意的。”名叫韩锋的男子侧着脸望向窗外，“价格是三百六十万，难道不能便宜一点吗？”
    “这是同房主约定好的价格，我们只是负责把房子销售出去。”柳原在旁边解释道。
    “价格是可以商量的嘛！”韩锋突然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说，眼睛里射出锐利的光芒。
    柳原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恐惧顿时涌遍全身，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贴在了墙上。
    “瞧你，干嘛那么大声说话，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吧。”吴荣从沙发上站起身冲韩锋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的脾气比较古怪，他平时和我说话也是这个样子的。”吴荣又满脸堆笑地对柳原说。
    “价格房主自己定的，这件事情上我做不了主。”柳原走出厨房，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是这样的。”吴荣坐在沙发上继续说道，“我朋友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在价格方面不好同业主商量的话，不如你把房主的电话给我，我们亲自跟她沟通，你看这样可以吧？”
    “恐怕会不太合适吧？”柳原心中产生了一丝顾虑。
    “有什么不合适？”吴荣反问了一句，“价格问题由我们去跟业主谈，事成之后还会按照之前约定的金额支付佣金。况且我也同你们公司签署了委托购房协议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吴荣裂开嘴笑了。
    柳原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吴荣的要求。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本子里记着房主蔡女士的电话。
    拿到电话号码后，刘荣现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他没有立即给业主打电话，而是笑容满面地对柳原说：“小姑娘，真是辛苦你啦，房子我们也看过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干脆我们一起到楼下的餐馆里吃点饭，想吃点什么？我请客。”刘荣笑着站起身来，用手捋了捋褶皱的衬衫。
    “不用了。”柳原摇着头连忙说道。
    “不要跟我客气，今天得好好感谢你一下呢，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吧。”
    “真的不用，吴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中午还有点事情，不太方便。”柳原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是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啦。”吴荣扬起眉毛，但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失望的神色。
    “实在是不好意思。”柳原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当她抬起眼睛时，正好与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韩锋的目光相触，那是一双犀利而深邃的眼睛，冷峻的眼神令柳原浑身都感到很不自在。
    三天之后刘莎接到了房主蔡女士打过来的电话，当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查阅资料。
    “这么说，您的那套房子不卖了吗？”刘莎手握听筒瞪大眼睛问。
    “嗯，不卖了，我现在就去你们公司取钥匙，你这会儿在办公室里吗？”对方正是吴荣打算购买的那套住房的房主。
    “买家我们这边已经帮您联系好了，您确定房子不卖了是吗？”刘莎重复问了一遍。
    “是的，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抱歉。”
    “那好吧，你来我办公室取钥匙吧。”刘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好的，这就过去。”
    刘莎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满脸不甘心的表情。在书橱前忙着整理档案的柳原回过头来惊奇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刘莎眉头紧皱，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单面带锯齿的钥匙，扔到桌子上，“吴荣看中的那套住宅的房主打来电话，说房子不卖了，要过来取钥匙呢。我付出了这么多，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柳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刘莎发出一声冷笑，“这样的业主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连最基本的信用都没有，房子说不卖就不卖了。咱们公司的原则是只向购买的一方收取中介费，换句话说，我们之前在她身上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泡影了。”
    “难道没有其他弥补的办法了吗？”
    刘莎将手放在额头上，默默地摇着头。柳原还是头一回见到刘莎如此沮丧的表情。
    “需要通知吴先生吗？”柳原问。
    “还是等一等吧。”刘莎一边思考着一边做出了这样的答复，“即便是吴荣那边，现在又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也不好向他交代。”刘莎说这句话的样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办公桌上还放着吴荣签署过的委托购房协议书。刘莎拿起协议书，随手翻了一页。在漫不经心地浏览的过程中，她注意到协议书中写着这样的一段话：
    甲方有义务带领或以其他的方式让乙方了解房屋情况，乙方不得就甲方所提供的看房信息与房主以任何理由私自成交，亦不得就同一房屋在其他中介公司成交。
    协议书中，乙方签名处赫然签着吴荣的名字。然而当刘莎把目光落到签字上时，两只眼睛却在一瞬间瞪大了一下。
    刘莎的表情只短暂地出现了几秒钟，而她那转瞬之间所表露出来的那种惊愕，却在柳原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难道是这签名有什么问题吗？”柳原注意到刘莎的眼睛始终没从协议书的签字上离开过，她感到自己正被一股紧张的气息包围着。
    刘莎没有回答。办公室内一片寂静，柳原清晰地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这时，刘莎突然开口说道：“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下，等一会儿蔡女士过来后，你将这把钥匙交给她，记住什么都不要跟她说，让她拿着钥匙离开就行。”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刘莎站起身来。她的表情显得非常严肃，“蔡女士过来后绝对不能跟他讲吴荣的事，知道吗？”她特意嘱咐道。
    “我知道了。”
    “等蔡女士取走钥匙后，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先回家吧，记得走的时候把门锁好。”刘莎地将手机扔进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吗？”柳原说话的表情活像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你留下来将这把钥匙交给蔡女士就行了，其他的事情由我去处理。”刘莎说完这句话便匆忙地走出了办公室。狭小的房间内只留下柳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办公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