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座传说

第十六章海豚座传说
    在附近的一家餐饮店里吃过午餐后，江崎和柳原踏上了去动物园的路上。
    开往安河桥北方向的地铁四号线的车厢内挤满了乘客。江崎紧抓着头顶上方的皮带，眼睛盯着车厢顶部的线路示意图，红色的指示灯在西直门站与新街口站的中间闪烁着。
    “下一站是西直门，西直门过后的那站就是动物园了。”江崎看着线路示意图说。
    列车正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速度疾驰。车厢内摇晃得很厉害，柳原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他的腰，那姿势像极了一只吊在树上的树懒。
    “没想到这家公司这么快就决定录用你啦。”江崎的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柳原得意地笑了起来，圆圆的脸蛋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七月份，等拿上毕业书后就可以办理入职手续了，在正式上岗之前会有为期一个多月的培训。”
    “这次你可真的算是如愿以偿了呀。”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崎仿佛是在叹气一般。
    柳原很细心地留意到江崎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她松开胳膊，凝视着江崎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来这里上班？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了。”她仰起脸说。
    “你还是去吧。”江崎整个人都显得很没有精神，“既然你选择了做主持人这条路，如果现在放弃的话，就等于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在广播站这三年时间里的付出都将化为泡影。况且成为一名主持人也是你的梦想啊。”
    “唉……”柳原深深地低下头去。
    “分开只是暂时的，不要想太多，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江崎安慰着情绪低落的柳原。
    到了线路拐弯地方，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列车正行驶在在黑暗的隧道里，车厢内乘客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了车窗的玻璃上。江崎望着另一侧的车窗。他看到柳原正从反光的玻璃中望着他。
    偶尔有照明的灯光飞快地向后闪去，江崎紧抓着车厢顶部的吊环。两人谁也不再说话了。
    没过多久，光线逐渐变得强烈起来，等着下车的乘客同一时刻涌向了车门前。柳原被挤到座椅两侧的隔板上，江崎立即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这时，一个悦耳的女音开始在车厢内广播了：
    “ThenextstationisXizhimen.Pleasegetreadyforyourarrival.Xizhimenistransferstation.Passengersforlinetwopleasepreparetogetoff.”
    “还是用英语报站的呢。”柳原兴奋地叫道。
    “像北京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跟咱们所居住的城市可不一样。”江崎的把目光落到了车厢内一位乘客身上，“猜猜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是哪个国家的？”
    柳原朝江崎示意的方向望去，一个背着行囊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正坐在那里阅读一本有关旅行方面的书籍。
    “是俄罗斯人吗？你看她的皮肤多白啊。”柳原无不羡慕地感慨道。
    “不是。”江崎摇着头说，“是法国人，你没看到旅行包上贴着蓝、白、红三种颜色垂直排列的国旗吗？”
    “你倒是观察得还挺仔细的嘛。”柳原嘟囔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哎呀，我只是偶然间看见的。”
    柳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随便看看就看到人家姑娘身上了吗？”
    “我是想告诉你北京是国际化的大都市嘛，这里也生活着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
    “你的眼睛早就盯着人家了吧。”
    “没有，刚看见的。”
    “谁信呢。”柳原撇了撇嘴。
    “你爱信不信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生气啦！”柳原皱着眉头说。
    “别不高兴嘛，我错啦，别生气。”
    “反正我是生气啦，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柳原把脸别了过去。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她的。”江崎陪着笑脸解释道。
    列车运行的速度逐渐放慢。车窗外，在台上等候上车的乘客缓慢地向后移去，头顶上的喇叭又开始广播了：
    “WearearrivingatXizhimenstation.”
    江崎瞧着窗外，“到西直门车站了，下一站就是动物园。”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一条彩色的光斑，岸边的杨柳迎着日光在湖面投下倒影。两人走在一条用青砖砌成的小路上，路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丛。
    正值中午最炎热的时候，偌大的动物园里几乎看不到游人的身影。大门东侧是雉鸡苑，一只形体圆矮浑身遍布白斑的珍珠鸡正无精打采地卧在水池旁边。
    雉鸡苑西侧便是大熊猫馆。光是看到口处的熊猫卡通宣传画就令柳原兴奋不已。她激动得挽起江崎的胳膊，径直朝馆内走去。
    场馆占地面积一千多平方米，分为内室与外室两个不同的区域。展舍与运动场之间采用活动串门的形式方便大熊猫的自由出入。
    展厅略显昏暗，隔着玻璃墙可以看到展舍里有假山、绿植等饰物。柳原双手扶在玻璃上，好奇地往里面瞧着。
    “怎么看不见熊猫？”江崎在身后问。
    “嘘……别出声。”柳原压低声音说。
    江崎探着身子朝下望去，一只黑白相间胖嘟嘟的小家伙盘着腿，坐在角落里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竹笋。它有两只黑茸茸竖起的耳朵，圆圆的脸上仿佛戴了一副墨镜。小家伙吃得很认真，完全不受围观的游客影响。
    人们纷纷举起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大熊猫的照片。柳原也抓住机会同这位动物界的大明星合了影。她背倚着玻璃墙，摆了一个剪刀手的造型。
    镁光灯在啃食竹笋的熊猫身上闪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家伙似乎感到很不习惯，扔下只吃掉一半的竹笋，拖着肥胖的身子晃晃悠悠地躲到假山后面去了。
    “快看，它动啦！”周围的游客欢呼雀跃起来，仿佛它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人们带来无限的乐趣。
    庭院内一只体型肥硕的熊猫腹部朝天正懒洋洋地晒太阳。它朝天空大张着嘴，还不时用前爪轻轻拍着肚子，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令人好生羡慕。
    柳原趴在栏杆上观察了好久，都不见这个懒惰的家伙挪动一下身子，“哎呀，它可真懒啊。”她有些失望地撅起了小嘴。
    “现在是午休时间，谁让你来的不是时候呢。”江崎用哄小孩的口吻对她说。
    这时，院子里的熊猫突然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地朝这边走来。
    “快看，它朝我们走过来了。”柳原揪住江崎的衣袖兴奋地嚷道。
    柳原的声音似乎引起了小家伙的注意。它边走边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向这边瞧着，圆滚滚的身躯走起路来显得十分笨拙。小家伙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柳原咯咯直笑。
    大熊猫迈着蹒跚的步子又往前走了几米，抓起一根嫩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逗留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柳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熊猫馆。
    顺着一条林荫景观道朝狮虎山的方向走去，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一尊高大的老虎铜雕。这座名为“山君”的老虎铜像高达九米，是动物园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经过这里的游客无不驻足拍照留念，柳原在铜像前面摆出一个搞怪的造型，江崎则立即举起相机，捕捉了这一精彩的瞬间。
    狮虎山内饲养了诸如东北虎、非洲狮等大型猫科动物。动物们今天看起来都很没精神，一个个垂着头，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或是焦躁不安地在笼子里来回走动着。
    海洋馆坐落于动物园内长河北岸，是一幢造型独特宏伟壮观的建筑。它的外形酷似一只蓝色的大海螺，楼体的外立面是落地式深绿色的玻璃幕墙，场馆中央有一副巨大的海底壁画。
    刚进大门，一股潮湿的空气便迎面袭来，顿时令人心旷神怡。场馆内部的设计也非常独特。屋顶为网架结构，钢管架上悬吊着小巧玲珑的海洋动物挂饰。以室内的海底风景画为背景，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海洋中。
    场馆内分为“雨林奇观”、“触摸池”、“海底环游”、“鲨鱼码头”、“国宝中华鲟鱼馆”、“鲸豚湾”、“海洋剧院”等七个不同主题的展示区。
    长达五十米的仿真海岸线栖息着生活在浅水海域的生物。一群孩子正在触摸池中嬉戏，这里被允许用手去触摸那些形态各异的海洋软体动物。
    小海龟静静地趴在池子里，它的头才刚刚浮出水面。柳原伸手想要触摸它的脑袋，这一动作被警惕海龟察觉到了，立即把头缩了回去，只露出两只眼睛十分警觉地向上瞧着。柳原假装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过了好半天，小海龟才试探性地探出头来，柳原抓住机会轻轻地在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嘻嘻，真好玩。”她十分得意地笑着。
    小海龟受到了惊吓，连四肢都缩进坚硬的壳里了。
    漫步在波光粼粼的海底隧道中，头顶是巨大的弧形展示窗。隔着厚厚的玻璃墙，海底的美景尽收眼底。令人眼花缭乱的鱼群、奇形怪状的礁石和色彩斑斓的海底植物共同组成了一幅生动的海洋画卷。朦胧的灯光弥漫在整条隧道里，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又唯美的气氛。
    柳原趴在展窗上吃惊地瞧着，一只形体庞大的石斑鱼在她面前晃晃悠悠地游了过去。
    “真是太神奇啦。”她不禁感慨道，靛蓝色的波光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晃动。
    “你看那边。”江崎拍了拍她的肩膀。
    另一侧的展缸内，背着氧气瓶的潜水员正在喂食一条体型庞大的鳗鲡。
    “这个时间，海洋剧院里应该有海豚的表演吧。”江崎突然说道。
    “我想看海豚，带我去嘛。”柳原揪住他的胳膊又开始撒娇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
    “要去看海豚喽。”柳原激动得又蹦又跳。
    “我现在才发现，少儿节目主持人这个工作还挺适合你呢。”江崎笑了起来。
    “我就是这么孩子气，你不满意吗？”柳原有些嗔怪的样子瞧着他。
    “哪敢对你不满意呢。”江崎苦笑道，“我们赶快去吧，表演要开始啦。”
    灯光幽暗的展缸内，一条头部如锤头般凸起的双髻鲨与他擦肩而过。
    偌大的海洋剧院展现出一种浓郁的夏威夷海滨风情，碧波荡漾的表演池宛如璀璨的蓝宝石般熠熠生辉。活泼可爱的海豚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潜入水中。接着又是轻快地一跳，穿过挂在吊绳上的圆环，再落下。一道道精彩的弧线在空中一一呈现，在场的观众不禁鼓起掌来。
    坐在观众席上的柳原不禁被这来自海洋的精灵所深深吸引。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水池中央。
    海豚在波光粼粼的表演池中自由地畅游着，时而跃出水面，激起一片浪花。
    剧场里的背景音乐是一首婉约唯美的女声吟唱，柔美的旋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仿佛在柔柔地述说着关于爱情的美丽与忧伤。
    “这些海豚真聪明，竟然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柳原望着表演池感慨道。
    “海豚脑部的发达程度并不逊于我们人类，脑部神经细胞的数目甚至比我们人类还多。海豚也像我们一样拥有自己的语言。他们通过一种高频的声波互相交流，这种声波超过了人类的听力极限，所以我们才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江崎的眼里闪着光，“在希腊神话中，海豚是爱情的象征，我记得还有一个关于海豚座的爱情故事呢。”
    “哦？”柳原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爱情故事？”
    “嗯，是这样。”江崎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关于海豚座有这样的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地中海的克里特岛上居住着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耶罗瑟斯。他的身边有很多爱慕他的少女，但这些少女丝毫不能打动耶罗瑟斯的心，直到有一天，耶罗瑟斯在锡蒂亚森林深处遇到了花之仙子妮莉雅。耶罗瑟斯不禁被她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所吸引。”
    “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吗？”柳原问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神界少女与凡间少年的爱情故事。”
    “妮莉雅是跌落凡间的天使喽？”
    “嗯，差不多吧。”江崎点着头，“妮莉雅是天神阿芙洛狄忒的侍女。她不顾神界禁忌与身为凡人的耶罗瑟斯相恋，并最终受到了神的惩罚，睡眠之神修普诺斯手持权杖在她身上施了咒文，令她永远长眠于锡蒂亚的森林中。因为妮莉雅是花的守护神，所以当妮莉雅倒在耶罗瑟斯怀里那一刻时，世间的花朵也全都凋零枯萎了。”
    柳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幅幅连续的画面，“那后来呢？”
    “悲痛欲绝的耶罗瑟斯整日守候在恋人的身旁，并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就在这个时候，森林精灵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年轻的耶罗瑟斯只要能找到守护之珠，便可以解除修普诺斯的睡眠诅咒，但找到守护之珠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听说守护之珠在爱琴海的某个角落，于是耶罗瑟斯带着一颗坚定的心，踏上了寻找守护之珠的征程。”
    剧院的舞台上，训练师单臂向上一挥，海豚一跃而起，跳到两米高的地方做了个漂亮的空翻，落入水中。另一只海豚也腾空而起，激起层层水花，优雅的线条定格在优美的瞬间。
    柳原的眼睛仿佛被吸住一般，她目光闪闪地凝视着海豚的表演。
    江崎继续讲道：“漂泊在浩瀚的大海上，耶罗瑟斯历经无数磨难，屡被卷入海浪险些丢掉性命，但这些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决心。疲倦的耶罗瑟斯眺望着闪闪发光的海面。这时，一只蓝色的海豚游到他的身边。耶罗瑟斯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这只海豚，善良的海豚为他的境遇感到难过，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当海豚的眼泪落到耶罗瑟斯手中的那一刻时，奇迹发生了。晶莹的泪珠在耀眼的光芒中化为一颗澄澈透明的珍珠。而这正是耶罗瑟斯苦苦寻找的守护之珠。”
    “为什么海豚的眼泪会变成守护之珠呢？”
    “蓝色的海豚拥有守护爱情的魔力。这种魔力与耶罗瑟斯对爱情的执着融合在一起，就产生出守护爱情的力量。”
    观众席上的游客纷纷拿起相机拍摄海豚表演的照片，镁光灯在水面不停地闪烁着。犹如天籁般清澈的女声吟唱飘荡在整个大厅里，美得不禁令人陶醉。
    “感觉好神奇呀。”柳原惊叹道，“他用这颗守护之珠解除了妮莉雅身上的诅咒？”
    “嗯。”江崎微微点着头，“告别海豚后，耶罗瑟斯带着守护之珠回到了锡蒂亚森林，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森林的瞬间，凋谢的花儿又重新得以绽放，锡蒂亚森林顿时化为一片花的海洋。沉睡的妮莉雅也在芬芳中苏醒过来，从此两人牵着彼此的手，永远幸福地生活在锡蒂亚的森林中。”
    “感觉就像是童话中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一样，结局都是美好的。”
    “是的。”江崎点头表示赞同，“那只蓝色的海豚也一跃升空，成为了守护爱情的海豚座。”
    江崎望着顶棚耀眼的泛光灯，“围绕着海豚座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只要对着海豚座真诚地向心爱的人表白，对方就会成为你今生命定的恋人。而两个相爱的人向海豚座虔诚地祈祷，便会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好味岛是馆内最大的餐厅。二人来到这里时正赶上吃晚餐的时间，吧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餐厅的环境相当不错，每一个角落都是精心布置过的。装饰格调也十分舒适宜人。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营造出一种优雅而静谧的氛围。高档的欧式桌椅、小巧精致的吧台，处处彰显着贵族的气息。
    坐在角落的雅座里，两人分别点了咖啡和带奶酪的火腿三明治。柳原对这种意式卡布奇诺的味道感到很满意。她将杯子捧在手心，眯着眼睛细细地品尝着。
    “我们怎么去车站？”柳原放下杯子问道。
    “坐四号线在西直门那一站换乘地铁二号线就行。”
    “明天还有一场考试呢，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考试，真希望能痛痛快快地在这边玩儿上几天，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呢。”柳原脸上现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下次再带你过来玩吧。”江崎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回答道。
    “又是下次，你一说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柳原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嗔怪了一句。
    江崎把三明治和咖啡交替送进嘴里。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江崎犹豫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去接个电话。”他对柳原说道。
    “怎么，这里说话不方便吗？”柳原瞪大眼睛问。
    “我还是出去接电话吧，你坐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江崎慌慌张张地朝门口走去。
    柳原满脸疑惑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怎么了嘛，还搞得神秘兮兮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入口处不断有人从身边经过，江崎站在门外，周围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在外面，有点事。”江崎将手机贴在耳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焦虑。
    “跟柳原在一起？你现在还跟那个姑娘来往吗？”听筒里传来江崎母亲的声音。
    “嗯。”江崎低声应道。
    “我都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那个女孩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能照顾你的人。像她那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既不懂得料理家务，连饭都不会做的女孩，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母亲的态度十分强硬。
    “这与她是否会做家务无关！”
    “怎么就没有关系？你难道要娶一个连衣服都洗不干净的女人吗？”
    “她洗不了衣服我也可以洗。”
    “你来洗衣服？那还要她干嘛？而且她很不懂事，做事情没礼貌，我和你父亲坚决反对你们来往！”母亲的话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刀，深深地刺痛着江崎的心。
    海洋馆内处处弥漫着一股略带咸苦的海水味道，潮湿的空气中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傍晚的凉意。
    江崎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母亲仍在电话里说个不停。
    “我在重申一遍我和你父亲的态度，我们坚决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们应该尊重我的选择。”江崎语气坚定地说。
    “你还什么都不懂！结婚要和自己适合的人，那个女孩根本就不适合你。她这会儿在你身边对吧？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把话说清楚。”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怎么会跟我们没关系？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得不到父母的认可，你们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幸福的。”
    “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真不知道柳原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江崎不禁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你现在在哪？立刻给我回家！”母亲在电话里命令道。
    “我今天不回去了。”
    “为了那个女人你现在连家都不回了，她值得你那样做吗？”
    “总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们根本不了解她。”
    “不论你说什么，我和你爸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现在立刻回来，以后再也别和她来往了。”
    “什么都别说了，这个家我以后也不打算回去啦！”江崎大声喊道，周围的人在同一时刻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喊出这句话后，江崎背倚着墙，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他放下胳膊，手机还牢牢地攥在手里。通话尚未中断，母亲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从听筒中传出来，只是此时的江崎已经再也无心听她继续说下去了。
    电话里，母亲的喊声变成阵阵令人碎心哭声。
    江崎的表情看起来极度痛苦。关掉手机的那一瞬间，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拇指上。屏幕变得漆黑，母亲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江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从侧面望去，脸上那种落寞的表情跟他年纪很不相称。
    大部分游客陆续开始离场。在外面又待了一会儿，江崎才返回到餐厅里。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柳原注意到他的眼圈有些泛红。
    “没什么，咱们该走了。”江崎似乎有意要避开她的视线，说话的时候也是低着头，表情很忧郁。
    “三明治剩下那么多，不吃完吗？”
    “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我们还是走吧。”面前的江崎与几分钟前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
    柳原也不在多问了，拎起书包，紧跟在江崎身后走了出去。
    江崎一路上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小时后，两人抵达了位于东城区的北京站。此时，夜色笼罩了整个城市。进站口的两侧，大大小小的商铺鳞次栉比。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柜台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本地的特色小吃。
    江崎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他直接穿过进站口，柳原则紧随其后。登上长长的自动扶梯，两人径直朝二楼的东侧的候车室走去。大厅内满是等候上车的乘客。
    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列车的班次。江崎扬起脸仔细望去，距发车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两个人在靠墙的地方找到了座位。行李被放在一边，江崎很疲倦地坐到了等候区的长椅上，“终于赶到了，我还担心会误了车呢。”这句话是和一大口气同时吐出来的。江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顿时感到踏实了许多。
    “肚子不觉得饿吗？在餐厅里只吃了半个三明治。”柳原关心地问道。
    “嗯，确实有些饿了。”江崎用手捂着肚子，“还咕咕直叫呢。”
    “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些点心回来。”
    “你要去哪买？”江崎问。
    “刚才在进站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一家糕点铺。现在离开车时间还早着呢，我去买些点心回来，咱们路上吃。”
    “还是算了吧，马上就检票了。”江崎边说边朝检票口的方向望去。检票口被等候上车的旅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这个时候，仍有旅客不断地涌入大厅。
    “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一会儿。”柳原站起身，从手提包里取出钱包，“又不远，就在楼下。”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坐在椅子上休息，我不拿手机了，你看好东西。”
    “你还是别去了吧。”江崎劝道。
    “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呀，我很快就回来，你就放心好啦。”柳原眯着眼睛说。
    下了电梯，沿着狭窄的乘客通道，没走多久便到了出站口。站前的商铺一间挨着一间，柳原进了一家经营糕点的铺子。店老板是当地人，讲话的腔调带着很明显的北京口音：“小姑娘，有什么需要的？”
    “想买些点心。”柳原瞧着柜台里的糕点说。
    “这是糖火烧，味道很不错的，不妨买来尝尝？”四十多岁的店老板主动介绍道。
    “想要这个……”柳原弯下身，用手指着扁圆形的脆皮点心问，“这是什么啊？”
    “是玫瑰饼。”
    “玫瑰饼？”柳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是玫瑰馅儿的吗？”
    “嗯，差不多吧，就是用玫瑰花瓣与蜜糖混合做成馅儿，再用面团将馅儿包好，经过烘炉烤制而成的。这种点心口感很酥脆，吃起来有股花香的味道呢。”老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听起来好神奇呀！”柳原不禁眼前一亮。
    “小姑娘是外地人吧？我建议你可以多买一些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这是正宗的北京小吃，别的地方是很难买到的。”老板十分得意地裂开嘴笑了。
    第一拨乘客已经通过了检票窗口，正朝着站台走去。一辆红皮车厢的快速列车停靠在灯火通明的月台上。
    江崎站起身来，焦急地朝入口处张望着。即便是临近发车时刻，依然有来迟的乘客陆续走入大厅，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始终不见柳原的身影。
    江崎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方才还是人头攒动的候车大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有身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还守在检票的窗口处。
    “还有没有上车的旅客？再过五分钟就要开车了。”身材消瘦的检票员高声喊道，这句话明显是冲着江崎喊的。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江崎心里泛起了嘀咕。
    江崎离开了候车室，从敞开的大门来到了一楼的进站厅。大厅里十分拥挤，穿行在纷乱的人群中，眼角始终在扫视着进站乘客的面孔。当他擦着人们的肩头来到出站口时，从外面传来了柳原的声音。
    “我确实有票，刚才出来买东西时把手机和包都落在我男朋友那里了。”柳原正向一名穿着制服的检票员解释没有票的原因，手里还提着刚买来的脆皮点心。
    “没票的话是不能进站的。”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可以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她把票送来。”
    “我的手机也不再身上，拜托您帮帮忙好吗？”柳原满脸委屈地望着他。
    “车票在我这儿呢！”江崎远远地喊了一句，分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看，这是车票。”他手持车票在检票员面前晃了晃。
    “行，你可以通过啦。”检票员冲她点了点头。
    柳原像只获救的小动物似的抓住了江崎的胳膊。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候车厅，通往站台的护栏门已经上了锁。大厅里静悄悄的。检票口上方挂着暂停检票的牌子。
    铁栏杆并不高，江崎很轻松地就迈了过去。
    “前面的两位旅客请留步。”身后传来检票员的声音，“临发车前三分钟就已经停止检票了。现在离开车仅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你们是不可能赶上的。”检票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可是火车现在还没开呢。”江崎望着停在站台上的列车说。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乘客上车，势必会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为了维护乘车秩序及旅客的人身安全。我们通常会在开车前三到五分钟内就停止检票，这也是出于对您的安全角度考虑的，希望您能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检票员语重心长地劝道。
    “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的确是有急事，今天晚上必须离开。”
    “实在是没办法，希望您能理解。”检票员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啊？”江崎焦急地问。
    检票员歪着头想了想，目光落在了厅堂顶部的挂钟上，说：“一个小时后还有一趟车，你们去售票厅改签吧，应该还来得及。”
    夜里的八点三十分，随着一声长啸，两人眼睁睁地望着列车缓缓驶离站台。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趟车的卧铺票已经售完了。”江崎好不容易挤到售票窗口前，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
    “我们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考试，所以必须回去，请您务必帮帮忙。”江崎探着头说。
    隔着一层玻璃，女售票员的视线始终没从电脑屏幕上离开。她用手指扶了扶镜框，“坐票也没了，站票可以吗？”售票员侧过脸问道。
    “只有站票吗？”江崎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她，“难道连一张卧铺票都没有了吗？”
    “现在只剩下站票了，如果想改签的话，只能等下一车次，您看这样可以吗？”女售票员眨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正当江崎犹豫不决的时候，柳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江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望着她。
    “是不是没票了？”柳原的语气很平和，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只有站票。”江崎满脸愁容地说。
    “只有站票啊？”柳原怏怏不乐地嘟囔着嘴，“站票就站票吧，咱们先上车，说不定车厢会很空，会有空座位呢。”想到这儿，她又变得快活起来。
    “但愿如此吧。”江崎长叹了口气，脸上仍旧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站在亮如白昼的月台上，阵阵冷风轻抚着柳原的发丝。室外的空气很稀薄，令人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意。等着上车的乘客有序地排起了队伍。没过多久，列车便缓缓驶入站台，耀眼的机车大灯在人们眼前一扫而过。
    他们飞快地跳上一节车厢，这里已经满员。于是又挪到第二节车厢里，同样没有空余的座位，就连过道里也站满了人。拨开人群，江崎又往下一节车厢走去，柳原则紧随其后。
    硬座车厢上的乘客多数都是学生。行李架上已经摆满，大大小小的包裹凌乱地散落在脚下。人们在用方言交谈着，江崎根本听不懂。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前面的人或许会少一些。”柳原提议道。
    车厢连接处的两侧各有一扇车门，虽然没有座位，但这里相对安静一些，没有其他的乘客。
    “坚持一会儿，下一站肯定会有乘客下车的，到时候会有座位空出来。”江崎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柳原。
    “噢。”柳原挽着江崎的胳膊，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因为我跑出去买点心耽误了时间，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不是你的错。”
    “总之是我太大意了，害得你跟着我受苦。”柳原满怀歉意地望着他。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驶入山区的列车晃得更厉害了，江崎倚着墙边坐了下来。柳原靠在他身上，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虽然还能隐约地听到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但她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瞧着她熟睡的模样，江崎的心里却始终轻松不起来。窗外漆黑一片，远处的山峦不断地向后移去。
    “我们不会分开的，希望你不要再干预我们的事了。”这是江崎的声音。
    当柳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江崎正在打电话。闭上眼睛的这会儿功夫，江崎将外套搭在了她的身上。
    “那也不该跟你母亲讲那样的话。”话筒里传来江崎父亲的声音。
    江崎沉默不语。
    “总之你先回来再说吧。”
    “我以后也不打算再回那个家了。”江崎声音很低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对你有养育之恩的父母吗？”父亲在电话里厉声呵斥道。
    江崎没有吭声，他把目光死死盯到一个点上，脸上现出了异样的表情。
    “即使你这么做也不会改变我们的态度，你自己最好想清楚！”父亲说完这句话后，通话便中断了。耳边只听到急促的“嘟嘟”声。
    为什么父母就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呢？江崎心中涌起阵阵波澜，低下头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柳原的面颊上。这时，江崎看到一双交融着忧伤与失落的眼睛正望着他。
    江崎心头一怔，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你睡醒啦？”
    柳原没有回答，只是睁大眼睛满脸悲切地望着他的脸。车厢不停地摇晃，车轮摩擦铁轨发出一种十分刺耳的声音。
    刺耳的声音，刺耳的声音……
    江崎不说话了。他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很难消除父母对柳原的偏见。
    “睡了好长时间呢。”江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下一站是沙城，应该会有不少下车的旅客吧。”他刻意以很轻松的语调说。
    “也许吧。”柳原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她咬紧嘴唇，嘴唇在微微地颤抖。
    由于车厢内灯光明亮，漆黑的玻璃上便映出两人的身影。江崎凝视着柳原映在车窗上的眼睛，窗外偶尔有星点点的灯火向后闪去。
    似乎有人在放音乐，远处传来了仿佛忍不住啜泣似的女人哀婉的歌声。在忧伤的旋律中，柳原的眼泪静静地流淌下来。
    《夜无眠》
    词：靳子亮
    在一个无眠的长夜
    忘尽昨日的忧伤
    忘记初遇时的风景
    和你最纯美的笑容
    让温柔的暖风
    带走斑驳的记忆
    还有那些回不去的
    悠悠往昔
    在一个伤感的深夜
    忘却曾经的绮梦
    忘记躲过雨的屋檐
    和你含情脉脉的双眸
    让轻愁的细雨
    抹去眼角的泪痕
    还有那段刻骨铭心的
    岁月流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