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22章


他必须要保证,当战争爆发,帝国必须要有充足的生之无趣的百姓,能够被他强拖到战场上去。
  即使他不曾这样想过,但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权力的美食
  帝国进入战争预备期,人性突然变得残忍暴戾,最先察知天下之变,是盘踞在信息尖端的汉武帝和丞相田蚡。
  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最不喜欢的人,要倒霉了。
  先动手的是田蚡,他精心选择了自己的下刀目标,魏其侯窦婴沦为牺牲。
  说起窦婴这个人,唯有让人叹息连连。他是死掉的窦太后的堂侄,但因为忠心维护皇家权力,惹怒了窦太后,将他开革出窦氏族门,不再认可他。自始至终,窦太后都将其视为对手,打击起来不遗余力。
  失欢于窦太后,却又未能获得汉武帝的赏识,这是窦婴最大的悲剧。
  汉武帝刚刚即位时,就以儒家学者赵绾、王臧为先锋官,高举独尊儒术的思想战旗,向窦太后的黄老阵营发起攻击。但攻击失败,赵绾、王臧下狱自杀,而担任丞相的窦婴和出任太尉的田蚡,统统被解除职务。
  但田蚡是汉武帝的亲娘舅,汉武帝对他有求必应。所以田蚡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却天天坐在汉武帝的身边,行使着没有明确职务的丞相实权。而窦婴就惨了,窦太后不认他,汉武帝不搭理他,总之是落得个两头不是人。
  于是,昔日依附在窦婴门下的势力之辈,纷纷改换门庭,投靠了田蚡。
  而田蚡以前也曾是窦婴家里的仆役,在窦婴脚下受过无数的腌臜气。所以田蚡呢,得势之后,就越看窦婴越不顺眼,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治一下窦婴。
  这时候窦婴门下,从者星散,只余下一个叫灌夫的莽汉,与他相依为命。
  灌夫,本姓张,他的父亲曾经是西汉开国功臣灌婴的家臣,因而改姓灌。
  灌氏家族,俱是战场上能拼能打的猛汉。七国之乱时,灌夫的父亲担任校尉,而年轻的灌夫则率了千人追随父亲横行沙场。交战中,灌夫父亲战死,按说灌夫应该扶棺归乡,但灌夫慷慨激昂地表示:“爹死事小,皇权事大,我要为爹报仇,亲手斩杀吴王首级以谢君恩。”
  然后灌夫真的披上铠甲,就要出战。军中人多以为他神经不正常,不肯追随他,只有两个人,还有灌夫家的几十个奴隶,手提刀斧向着吴军的阵营冲锋。这伙人疯了一样杀入吴军之中,直杀到大旗之下,追随灌夫的两个人和所有的奴隶,统统被吴军杀死,只有他一个人平安归来。
  灌夫因此战而成名,汉景帝很欣赏这种直心眼的汉子,就让他做了中郎将。但灌夫是个不管不顾的暴脾气,没多久就因为暴力行为太严重,触犯刑律而丢了官。
  此后,灌夫搬家去了长安,前前后后做过些无关紧要的官职,到了汉武帝时代,他终于闯出了大麻烦。
  有一天,灌夫和窦太后的弟弟喝酒,喝着喝着,灌夫就喝高了。喝高了的灌夫,是六亲不认的,管什么窦太后的亲爹还是弟弟,不管不顾,他揪过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暴打:太后弟弟算个鸟。直打得窦太后的弟弟半死不活,哭喊救命。
  史书记载称,汉武帝喜爱灌夫这种莽汉,害怕窦太后杀了他,就让灌夫去北方的燕国做国相——但另一种可能是,汉武帝掩护灌夫逃走,目的只是为了让窦太后抓不到殴打弟弟的凶手,存心给窦太后添堵而已。
  灌夫不唯是脾气暴烈,他的人品也很成问题。史书上说,他家资豪富,食客数百,就在田园中修筑堤塘,引水灌溉农田。他的族人与宾客恃仗他的势力,横行不法,为非作歹,让颍川地方饱受蹂躏。
  因为憎恨灌夫,颍川儿童唱起一支儿歌: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亡。意思是说,等到颍水浑浊的那一天,就是灌氏灭族之日。
  公元前132年,黄河泛滥,颍水突然间变得混浊起来。
  豪门龌龊
  颍水突然变得混浊,但灌夫毫无知觉。这时候的他,因为失去权势,结交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少。而窦婴则是家中门客星散。结果这两个人,一个想找几个门客装点门面,一个想找个有背景的人抬高自己,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窦婴与灌夫,相互援引借重,情同父子。
  有一天,灌夫来找田蚡。田蚡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窦婴家里拜访,串个门聊聊天。”
  灌夫大喜,说:“那我马上去告诉窦婴,让他准备一下。”
  田蚡说:“好,你去吧,我到时候就会过去。”
  灌夫来到窦婴家里报信,窦婴喜不自胜,认为田蚡肯来家里作客,一定是汉武帝回想转意,想重用自己了,就张灯结彩,买酒买肉,忙乱了一整天。
  可到了约定的日子,窦婴在门口苦苦等待,等到了太阳快下山,也看不到田蚡车驾的影子。窦婴很纳闷,就对灌夫说:“丞相他是怎么了?说好的来家里做客,怎么还没到?”
  灌夫火了,说:“丞相这个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说好的却又不来,做人可以这样不要脸吗?侯爷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催催他。”
  灌夫到了田蚡的府上,进去一看,嘿,田蚡正在榻上睡觉呢。当时灌夫心里就有火,问:“丞相大人,不是说好了去魏其侯家里吃饭的吗?你怎么在家里睡上了?”
  哦,这事啊,田蚡拿手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咱们现在走吧。”
  于是两人登车前行,但是田蚡故意走得极慢,让急性子的灌夫心里越发地火大。
  不管怎么说,灌夫总算是把田蚡请来了,窦婴如释重负,立即入席开喝。喝了一会儿,灌夫起来跳舞,边跳边唱:“大风起兮,日你娘,我是猛士兮,替陛下守四方。”歌舞过后,灌夫向田蚡招手,“丞相,来来来,你也跳一个。”
  “跳你大爷!”田蚡是小人得志,自重身价,最恨灌夫这种不知轻重的莽汉嘴脸,故意把脸扭过去,不搭理灌夫。
  灌夫气坏了。回到座位,他端起酒觥,咕嘟咕嘟一通猛灌,眨眼工夫就把自己灌高了。酒一多,灌夫天不怕地不管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他开始骂骂咧咧:“什么人呀这是,说好的来喝酒,到了时候他不来,却在家里睡大觉。睡睡睡,睡你娘个头呀,睡死你!老子瞧得起你,才让你跳个舞,你他妈的跟老子装逼不跳,你牛什么牛?不就是你外甥是皇帝吗?有什么了不起?惹火了老子,老子打不死你?”
  听灌夫大骂田蚡,窦婴吓坏了,急忙堵住灌夫的嘴,强行把灌夫拖走。回来后连连向田蚡请罪:“丞相息怒,息怒,灌夫他这人没坏心眼,就是见不得酒,一喝多了连亲娘老爹都骂,丞相大人千万不要计较。”
  田蚡哈哈哈大笑:“魏其侯呀,我田蚡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窦婴:“果然是丞相肚子里行船,丞相你大人大量,佩服,佩服。”
  这件事,就这样波澜不起地过去了。到了第二天,田蚡派了个叫籍福的门客来找窦婴。籍福问:“魏其侯,你家在城南,是不是有片良田?”
  窦婴说:“是呀,是有那么一块地。”
  籍福道:“是这样,丞相大人田蚡托我给你带句话:你那块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给丞相大人吧。”
  窦婴气坏了,当场质问道:“田蚡他什么意思?我家的地,他想要就要?他做了丞相就无法无天了?”
  这时候灌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指着籍福破口大骂道:“籍福,你这个狗腿子,现在是田蚡的门客,就来替你家主子咬人。可你别忘了,你以前是在窦婴家里做门客,有了新主子,就翻脸不认旧主子,你说你还是人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传句话。”事情没办成,籍福悻悻离开。
  官场斗
  回到田蚡府上,籍福把事情告诉田蚡,害怕田蚡责怪自己办不成事,就说:“丞相大人,反正窦婴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再等几天,等窦婴老死了再说?”
  等个屁呀等!田蚡火冒三丈:“籍福,你早年是窦婴家的门客,现在给我跑腿,我们两人的事情,你最清楚。你还记不记得,窦婴的儿子杀了人,是谁救了他?是我呀!我为窦婴帮了不知多少忙,如今就是要他一块地,他凭什么不给?”
  对了,还有灌夫,你说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跑出来骂本相?田蚡说,“你灌夫不仁,就别怪我田蚡不义。不好意思,看老子向皇上奏你一本。”
  次日,田蚡上殿:“陛下,臣有本奏。”
  汉武帝:“舅舅,你发什么神经?有话快说。”
  “是这样,”田蚡奏道,“那谁,灌夫家在颍川,他抢男霸女,抢夺田产,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苦求天子开恩,主持公道。”
  汉武帝打断他:“舅舅,你扯这没用的干什么?别忘了你是当朝丞相,打击豪强,主持公道,这是你职责以内的工作。”
  “臣,领旨。”田蚡喜形于色,立即出殿,带人杀奔灌夫的家中,“灌夫,出来,你的事儿发了。”
  “发你娘个头啊发,”灌夫走出来,“田蚡,你牛气烘烘舞刀弄剑,带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
  田蚡一指灌夫:“与吾拿下。”
  灌夫乐了:“嘿,田蚡你个小样的,凭什么拿我?”
  田蚡:“灌夫,你在颍川横行霸道,抢男霸女,已经是天怒人怨,我身为帝国丞相,不得不为黎民百姓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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